月光還那樣灑着,清寒,悽美。
這十一多年,就算是劍魔山莊被毀後,張曉風心中始終有一個美好的夢。
夢是,能見到陳依依,能看見她甦醒過來,和她在一起。
張曉風跟着柳若蘭來到一間青苔佈滿的石屋前。這個石屋隱藏在大片的叢林灌木之中,極爲隱秘。若非柳若蘭知道這間石屋的所在之處,恐怕張曉風就算尋遍整個蒼茫山脈,也難以將其尋找出來。
柳若蘭站在石門前,沒有馬上前進去,沒有轉過身去,道:“曉風,裡面有我爹佈下的幻劍陣法,十分厲害。我知道怎麼才能躲過那些劍氣的步伐,你跟着我。”
見張曉風沒有說話,她便緩緩地推開了石門。她剛推開石門的那一刻,一道黑影便從她身後閃了進去,速度極快,一閃而過。柳若蘭知道那道黑影是張曉風,胸膛中的那顆心馬上就緊繃了起來。
張曉風一進入石屋內,便觸動了柳無痕所佈下的幻劍陣法。頓時,從黑影處有許多劍氣飛射而來,四面八方瘋涌而來。面對此情景,張曉風沒有一絲閃避。他祭出背後的古寒魔劍,以散幻無形般的劍法,將每道劍氣都吸入古寒魔劍之中。
片刻之後,柳無痕精心佈下的幻劍陣法便被張曉風輕鬆破掉了。
柳若蘭看着剛纔張曉風的劍法,實在絕妙絕倫。她從未看過有人的劍法能有如此精妙,招招無形,聚散無一,卻無形勝過有形。
當柳若蘭緩過神來時,發現張曉風正看着她自己,道:“若蘭,現在你進來吧!”
她點了點頭,便進入石屋之中。看着石屋中的那個靈臺擺放,對張曉風道:“曉風,這裡其實也是我爹安放我孃親靈位的地方。”
“梅姨!”張曉風驚呼一聲,側過面看向那個靈臺,可靈臺卻無一個牌位。
他臉上微疑,道:“我想梅姨的靈位應該是柳無痕隨身攜帶吧。”
柳若蘭嘆了一口氣,哀傷道:“我孃親的靈位確實是被我爹他隨身攜帶。現在我帶你進去這石屋中的暗道。”
“等等!”
張曉風叫住了柳若蘭,道:“我先給梅姨磕三個頭。”
三聲重響後,張曉風站起身來,道:“梅姨待我如親生兒子般。現在給她磕三個響頭。來生,我願做牛做馬報答她對我的養育之恩。”
柳若蘭目光一閃,道:“有你這句,我想我孃親在九泉之下,也可安息了。現在,我們便去找你的心愛之人吧!”說罷,她右手準動右邊的燭臺,整個靈臺轉動過去,顯現出一個僅容兩人穿行的通道入口。
張曉風還未進去,就被柳若蘭止住了。他雙手拉住張曉風的左手,道:“我知道里面有藏着陳依依,但裡面我沒有進去過。你一定要小心點。”
說完這些話的那一刻,柳若蘭的雙手便放開張曉風的左手,道:“你……我們現在進去吧。”
張曉風臉上有些恍惚,點了一下頭,便整個人進入通道。這條通道的坡度很大,越走進去就越昏暗。幸好,有張曉風的古寒魔劍發得白紫色光芒,才得以看清腳下的道路。
忽地,張曉風的耳中隱約聽到有一個曾經熟悉的聲音,馬上加快腳下的步伐。他口中喃喃地輕念道:“爺爺,爺爺……”
柳若蘭只見身前的張曉風越走越快,口中似乎還在念着什麼。她心中既喜又悲,難道那個陳依依姑娘醒了?
不一會兒,柳若蘭跟着張曉風到了通道的盡頭。這裡果真如自己所猜測得那樣,藏着陳依依所在的那具寒冰玉棺,但她想不到這裡還被她父親柳無痕囚禁着一個人。
“曉風?”
一個滄桑老邁的聲音響起在這個密室之中。
張曉風神情很是激動,馬上跑了過去,抱住他二十多年來未見過面的玄葉爺爺。雖然玄葉真人現在衣着破舊不堪,臉上滿是蒼老皺紋,但張曉風還是一眼認出了那個人是自己的玄葉爺爺。
見到玄葉真人的第一眼,張曉風眼中的熱淚隨之涌了出來,道:“爺爺,爺爺……”
玄葉真人蒼老的眼中閃動着波光,拍着張曉風的頭,道:“曉風,你爺爺我沒有死。我一直在這裡無時無刻不在想曉風你這個孩子。匆匆二十多年過去了,我家的曉風都長成這麼大了。和當年你父親凝風長得一樣高大。你們父子兩人很是相似。”
張曉風忍住淚水,擡起頭,問道:“爺爺,你當年爲什麼要離我而去啊?後來,發生了很多事。他們都說您死了。”
玄葉真人心中很是激動,看着張曉風這樣的,自己可以含笑死去也無憂了。
“當年七絕陰山的封印早已鬆動,如我不去斬殺那惡鳥混沌的話,它這兇獸遲早會出來禍害人間百姓。我便在天地陰氣最低的那一段日子,前去七絕陰山誓死斬殺混沌這惡鳥。誰知我沒有成功斬殺這兇獸,只是我將封印鞏固了一些。但我受了極重的傷。當我想返回蒼茫劍派中的,”說到這裡,玄葉真人忽嘆了一口氣,接着道:“誰知柳無痕那畜生竟將我在半途截住,突襲了我。以後的日子中,我便被那畜生囚禁於此,得以苟延殘喘至今。曉風,本來我早就想自我了斷,可想到你這孤苦的孩子,我就打消了輕生的念頭。堅信有一天,我的好孫兒會來救我的。二十多年過去了,今日我終於見到了我的好孫兒。”
張曉風心中很是憤怒,想不到柳無痕竟會這樣對我爺爺。
他眼角的餘光注意到玄葉真人四肢上的鎖鏈和磨出老繭的紅印,咬牙切齒地道:“可惡的柳無痕!”
轉眼間,古寒魔劍四斬而過。困於玄葉真人手腳長達二十多年的玄冥寒鐵鎖鏈瞬間,被張曉風右手中的古寒魔劍破裂開來。
張曉風微微一笑,道:“爺爺,等下我們就一起離開這裡。”
玄葉真人從驚愕之中緩過神來,欣慰道:“好孩子。”
說完後,玄葉真人的面色忽變得有絲傷感,腦海中掠過一個白衣男子的身影,嘆道:“曉風,你和你父親凝風他真是很像。”
張曉風沉吟片刻,道:“爺爺,我以後會連我爹那份一起孝順您的。”
玄葉真人哈哈大笑,笑得十分開懷。這是他自從被困於這裡後的第一次開懷大笑,整個人也顯得精神抖擻。他連連點頭後,看向柳若蘭,道:“你應該就是小梅的女兒蘭蘭吧?”
柳若蘭點了點頭,二十多年不見玄葉真人。她幾乎都認不出他是玄葉真人了。
玄葉真人長嘆了一口氣,道:“孩子,你孃的命也真夠是苦地。孩子,你以後要堅強點。”
“額,爺爺。”柳若蘭點頭道。
這時,玄葉真人再長嘆了一口氣,目光一轉,看了一眼左前方的玉棺。然後,他對張曉風道:“曉風,你身上有帶那九尾靈狐小雪所留下的內丹不?”
張曉風一怔,點頭道:“爺爺,小雪的內丹我一直都隨身保護她。你怎麼問我這個?難道有什麼辦法能讓小雪她復活。”
“小雪那個女子沒有辦法。但若有了它的內丹,寒冰玉棺中的陳依依便可以得以救活了。”
“什麼?”
這個消息實在讓張曉風心中大爲一驚,他想不到小雪唯一留給他的東西竟能救活棺中的陳依依。
“爺爺,誰告訴你這個方法的。”
玄葉真人猶豫了猶豫,道:“鬼醫他。不過,鬼醫他早已死在柳無痕的劍下了。”
張曉風深深呼吸,聲音頗重,道:“我會向柳無痕他討回所有的仇恨的。”
玄葉真人慾言卻止,將心中的話嚥了回去,道:“曉風,快將小雪的九尾靈狐內丹拿出來,交予我手上。”
但那樣做後,關於小雪的最後紀念也會隨之消失。我……
猶豫了一會兒後,張曉風從懷中緩緩地拿出小雪的九尾靈狐內丹。他的臉上有種很是不捨的神情,畢竟這是小雪所留給他唯一的東西。最終,他將小雪的九尾靈狐內丹交予玄葉真人的手掌之上。
玄葉真人拿過小雪的內丹後,馬上來到冰棺前,低聲道:“曉風,你馬上將棺蓋打開。”
張曉風心中一動,輕輕地挪開棺蓋,只見躺在玉棺內的陳依依還是一丁點也沒有變,如此不塵於世的容顏,絕姿絕色,但卻在這萬年寒冰玉棺之內沉睡了十一年。不過,她即將醒來。
玄葉真人眼中目光閃爍,右手用力捏緊內丹。下一刻,他的右手之上冒起一團強大的青色氣芒,色彩如碧葉般鮮綠。氣芒不斷想內丹涌去,被它吸收其中。
張曉風臉上驚愕不已,他知道玄葉真人正在用他自己體內的真元之氣輸入小雪的九尾靈狐內丹中,心中有些驚疑,不解地問道:“爺爺,你這是?”
玄葉真人憔悴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道:“鬼醫他曾告訴我,若要將此九尾靈狐內丹用於救醒陳依依,必須要用高深雄勁的真元之氣將其內丹純化。”
張曉風一驚,想伸手奪過小雪的內丹,但他剛一伸手,便被玄葉真人喝住了。
“曉風,住手!”
玄葉真人搖頭道:“曉風,你身體內有《天魔真經》所修煉出的真元之氣,不能將其完全純化。”
張曉風剛想開口,玄葉真人又道:“此九尾靈狐內丹屬陰,而你身上留有聖魔之血,始終真元中帶點陰氣。而且我一旦進行純化,不能中途打斷。否則,一切都將前功盡棄。”
其實,鬼醫根本沒有告訴玄葉真人所說的這些。但他有告訴玄葉真人,若要純化其內丹,將會對真元之氣消耗極大。玄葉真人十分疼愛張曉風,不想讓他損耗真元之氣,所有故意這樣說。
張曉風收回了手,聲音很是低迴,道:“可是,爺爺您的身體。”
玄葉真人用力閉了閉眼,強打起精神,笑道:“曉風,爺爺我沒事的。你還不知道你爺爺我的修爲道行。真元大損後,我大不了少活個幾年罷了。”
張曉風知道現在玄葉真人年事已高,再加上被柳無痕他囚禁在這不是人能呆住的地方中,身心飽受折磨。現在的身體狀況說不定已經很差了。若萬一玄葉真人體內的真元大損,輕者修爲大不如前,重者壽命減少個三五年,更甚至性命不保。可張曉風他現在現在只能乾等這玄葉真人將內丹純化完,一點也幫不上忙,心中有種深深的自責感。
“曉風,好了!”玄葉真人有氣無力地說道。然後,他將右手鬆開。只見原本碧藍色的內丹變成了赤紅色,微發着紅芒。
張曉風看着玄葉真人此時的模樣,心中十分痛苦,道:“爺爺您……”
玄葉真人將內丹交予他手上,淡笑道:“曉風,快去將此內丹給你心愛之人服下。”
張曉風看着手中的內丹,點了點頭,現在終於可以救活他日日夜夜思念的她,那個他深愛着的她。這一天終於來臨,他的夢終於可以圓夢了。
“謝謝爺爺!”
張曉風扶起陳依依,將小雪的內丹輕輕塞入陳依依口中,讓其吞下。在塞入內丹之前,他猶豫了很久了。
時光悄悄的在衆人面前,流逝了過去。
忽然之間,一股溫暖的紅氣從陳依依的全身冒出,而後又融入陳依依的體內。隨後,他懷中陳依依的體溫隨着時間的流逝,正一點點回升,由寒冷變爲溫和,如媚陽下的春水般。
密室之中,靜悄悄的。
就在某一刻,那個等待不知多久的某一刻,似乎能夠聽到呼吸與心跳的聲音。
陳依依忽然咳了一聲。
張曉風凝視着她,半響之後,緩緩道:“依依,你醒了?”
陳依依身子一顫,睜開雙眼,看見張曉風,此刻猶如十一多年前的那一幕般,她於張曉風的懷中,兩人深深地四目相接。
曉風?
我不是在做夢吧?我還能看見我最愛的人!但願這一切都是真的。
陳依依嘴角浮起惹人憐愛的笑意,眼中有波光在閃動,輕輕道:“曉風,我不是在做夢吧?”
張曉風心頭忽地一陣激動,彷彿從內心最深處中騰起的激動,身體也輕輕在發抖,兩側銀白的鬢髮有些飛舞。
“這不是你的夢境,依依。”
說罷,他伸出抖動的手,捏了捏陳依依的臉頰。
陳依依身子猛地一震,臉上掠過驚愕的神色,但隨即而來的,便是歡喜之情。她如白雪一般白皙的臉上肌膚,浮現出淡淡的紅暈,如花海中的玫瑰,有無盡的溫柔和奪魄的嬌美。然後,她嫣然一笑,眼光輕柔如纏綿的水波。
張曉風眼中控制不住地流出淚水,撫摸着陳依依剛纔被他自己捏過的臉頰。
陳依依輕聲柔和地道:“曉風,你不要哭了。不然,我也想要哭了。”
語音未落,陳依依眼眶中的淚水已經落了下來。
張曉風帶着淚,微笑了笑,道:“依依,我先帶你和我爺爺離開這裡。然後,我再告訴這十一年間發生的事。”
“好的,曉風。”
“爺爺,”張曉風轉過身去,看向玄葉真人,聲音顫抖,“爺爺,你怎麼了?”
只見玄葉真人雙目凝滯,面帶欣慰之笑,一動不動地看着張曉風。他的手裡還捏着一塊破布。他沒有一絲氣息,已經仙逝而去,離開了這個世界。
“爺爺……!”
張曉風不敢相信眼前的事,但任憑他怎麼呼喚玄葉真人,玄葉真人都沒有一絲動靜。玄葉真人的身體隨着寒冰玉棺的寒氣散發,迅速地變冷下去。最終,張曉風接受了玄葉真人已死的殘酷事實。他無力地跪在玄葉真人身前。
陳依依含着淚,也跪在玄葉真人身前,低聲道:“曉風。”
張曉風沉默了許久之後,點了一下頭,道:“爲了你依依,我會堅強起來的。我們先離開這裡吧。我準備把爺爺的屍身放在寒冰玉棺中。然後,將這裡毀了。讓爺爺他永遠都在蒼茫山脈中。”
“嗯,”陳依依點了點頭,目光注意到了玄葉真人右手抓住的破布,道:“曉風,你看爺爺手中好像什麼東西。”
張曉風輕輕扳開玄葉真人的手指,拿過驚道:“這時一張地圖。”
這塊破布上有幾行模糊的字,上面用血寫着:“曉風,當你看見這塊破布時,恐怖爺爺我已經走了,不能再照顧你了。破布上的路線是告訴你怎樣起你父母的埋葬之地。爺爺我所做的只有這麼多了,你一定要與自己心愛的人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