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在人心的最深處。最靠近夢的地方,它的盡頭,便是夢了。
“夜歌兄,你的故事,我們都看到了。”流雲輕聲開口,這一刻也只有他能夠在一瞬間脫離夢境,來到現實之中了吧,就算是粉黛都無法做到這一點。
這是否說明,他無時無刻都在讓自己的心變得冰冷呢?他知道一些東西,就必須要去面對,而面對,就不能再爲故事所迷醉,就不能被塵世所困擾,就不能擁有更多的感情了。
想到這裡,粉黛紅脣輕抿,目光有些迷離。
“看到又如何?我不過是一個離人罷了。”夜歌第一次開口說話,話語帶着千年的滄桑,並非故事之中那個青年的聲音了。
獲得無數榮耀並不重要,重要的事,他的一生最重要的一年獻給了一個註定要離開的人,笛音,歌聲,星空浮沉,鳥語花香。他選擇了這條路,就必須要付出代價,這個代價,就是千萬年的追尋,永不死去。
直到他再從黑夜走向光明的那一天。
這一刻,整個世界變成了星空璀璨,殘陽雖然如血如夢,但是在黑夜面前,終究是一方過客而已。
“離人,也是歸客。”流雲淡淡道。
“你是虛無之人,我在黑暗之中踽行了那麼久,也知道了一些東西,今天你到這裡來完全是宿命,當然我對你們也並無惡意,這裡只是我的一點羈絆罷了,因爲鬼魔被冥界所葬送,最後的鬼魔啊……”夜歌長嘆一聲,雖是背身,可是背影都那麼蕭瑟蒼涼,“我的這一個羈絆,或者說是魂身,就永遠地守護在墳墓之下了,就算我的本體消失於黑暗中,它也會永存,直到鬼魅山變成光明世界吧。”
“很快的。”流雲笑了笑。
“那也許也是宿命吧,就像我遇到了她,卻一年沒有言語,到了最後,依然只能目送着她失去記憶,忘記我,然後走向黑暗。”夜歌聲音格外的滄桑。
“她的最後一年有你陪伴,也絕對不會孤獨,只是她一生爲了夜鶯而歌,不能夠接納感情這種東西了。”流雲低聲說道,“其實她對你的感情,早就在離別前的那聲呼喚中了。”
“我當然明白,不然我也不會義無反顧地來到黑暗之中經受折磨。”夜歌淡淡道,一切感情都已經變成了釋然。
“千蒼千夕,也就是被你帶走的那個人,也是巫族吧,落寞了的巫族,所有的人近乎都淪落到了剩下六界之中,如今的巫族大地原本跨越千里,只成了一片蠻荒。”流雲看着夜歌的黑色影子,看着他那詭異而神秘的白色輪廓。
“其實我留住你們,也是爲了他。”夜歌淡淡道。
“怪不得千夕曾經陷入了青山的夢境之中,他也是離開了故土,纔來到神界的啊!”花舞似乎明白了什麼,衆人一齊走上前來。
“他擁有最純正的巫族血脈,傳說巫族都是一個個分裂的部落,其實那也只是傳說而已,巫族是有一個靈魂的,在數十萬年前,那個人統治着整個巫族圖騰,駕馭着九尾狐,奔騰於各個部落之間,所有人都喊他巫王,只是從我離開那裡的那一刻起,巫王的接班人就已經不知所蹤,應該是躲在了凡塵之間,離開了這片大地,而這個孩子,就是真正的巫王血脈。”夜歌沉聲說着,他伸手一揮,前方就出現了千蒼千夕的影子,引得衆人都是深吸了一口氣。
他彷彿是睡着了一般,神色安詳,胸膛一起一伏間,沒有什麼變化。
“巫王血脈……”流雲輕輕喃喃着。
“所謂的巫王,其實很久以前就已經沒有什麼實權了,曾經的巫王是可以以一己之力操控整個巫界大軍的,在這個世界初始之時的天涯一戰中。”夜歌淡淡道,“巫王之令,沒有任何人能夠抵抗,不然整個巫族都會與他爲敵,可是不知怎麼的,巫王的力量卻越來越弱了,力量無法與權力契合,這也就造成了很多大部落不服氣,甚至是排擠,唾棄,仇恨巫王,就連跟隨歷代巫王巡視江山的九尾狐也悄然離開,不知所蹤,於是巫王只剩下了一個名頭和無盡的滄桑。”
“恐怕那巫王繼承人消失的原因,也是因爲承受不了孤獨和逼迫了吧。”流雲輕輕一嘆道。
“我是巫族中人,是最大的部落夜鳶部落的傳奇射手,在整個巫族我的力量也是數一數二的,因此我能夠揭開巫族,我生活的地方那一絲神秘的面紗,我能夠與真正巫王的繼承人感應,這也就是爲什麼我很遠就察覺到了他的氣息。”夜歌說道。
“夜兄,是想要我們告訴他他的宿命和羈絆?”流雲皺了皺眉。
“人生就是這樣,往往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有無數的羈絆和使命在等待着我,這些或許是虛假的責任,但是我們必須要去面對,這一生我最對不起的就是巫族了,我的家鄉,我回不到那裡,我的父母親友早就已經死去,但是我希望能夠有一個人代替我回到那裡,哪怕已經落寞,哪怕只是一片蠻荒,一片廢墟,他能夠重振巫族的威風,哪怕需要千萬年也好,我最後的遺憾也就彌補了,今後還是要歸於黑暗中。”夜歌聲音很是低沉。
“那也要看他自己的決定。”流雲卻是開口,語氣幽幽,“夜兄,我們會告訴他他的來歷,但是這之後的人,沒有人能夠強求,他是神界驕子,註定要爲了神界而戰鬥,他是九龍神土的過客,更是我們的朋友,如果他決定要去拯救巫族,我們一定會全力支持。”
“這就夠了。”夜歌似乎笑了笑,笑裡面帶着些釋然,“巫族人雖然矯健,善於拉弓,善於仗劍,可是他們也是智慧的人物,如今的巫族卻已經落寞,這似乎就是宿命不讓蠻荒再重現一般。沒有巫王帶領的巫族,註定是一盤散沙,怎麼承受得住六界的進攻?如果真的有人能夠重振巫王的風騷,那麼巫族也就有救了,當然巫族有陽光也有黑暗,如果他要去,他就必須面對黑暗,如果他選擇逃避,那麼也沒有任何過錯,因爲可以說是巫族將他的祖先驅逐出了那片大地。”
“無論如何,我們都記住了。”流雲輕輕一笑,“記住的,還有夜兄你的故事,你的堅韌,你的靈魂。”
“我說的,在這個朦朦朧朧的大塵世下,我不過是獨行在黑暗之中的過客罷了。”夜歌搖了搖頭,隨後頭微微側了過來,雖然還是看不見臉,但是那樣子極爲英俊灑脫,“我感應到了,這裡面有人正在修習我和她共同創造的今生三夜。”
“是的,前輩。是我,我們對於冥界而言,也是過客,爲了防身,爲了戰鬥,於是隨緣得到了冥界法術,今生三夜在冥界之中,也是最厲害的法術之一了。”藍瞳站了出來,恭敬地對着夜歌說道。
“冥界?呵呵,冥界蒐羅從遠古到今世的法術,卻只是每一門都臨摹了半分而已,北冥月似乎全都改編了一遍,然後美其名曰說是他自己創造的,這一切我都不屑,今生三夜的力量沒有什麼人能夠真正體悟,因爲他們都沒有看到我的故事,我的心。”夜歌冷笑,隨後淡淡說着,“不過你遇到了我,哪怕只是一個魂身,也算是緣分,我不會給你什麼東西,但是我已經讓你看到了我的故事,聽到了真正的今生三夜。對於你而言已經足夠了。”
“多謝前輩,我確實明白了太多。”藍瞳的眸子在星空下閃爍,也是溫柔的湛藍色,“剛纔的那一曲,讓我對於這一門法術的精髓,又有了一個新的理解,輪迴之夜,新生之夜,涅槃之夜,我想我可以去深思,琢磨了。”
“很好。”夜歌微微笑一笑,隨後又似乎看向了另一邊,其實他從未轉過身來,也不能轉過身來。
“你是時光的女兒,是時冥蝶的化身,我沒有資格來祝福你,或是其他的東西,還有虛無之子,我本來也沒有資格對你說些什麼,只是你聽了我的曲子,看了我的故事,讓我倍感親切,再加上你還什麼都不知道,我才能夠默默地祝福你罷了。”夜歌輕輕喃喃着,“我這裡有一支笛子,它的名字叫做星空海,這是真正的星空海,我的本體沒有帶笛子進入黑暗,他已經落到了我這魂身的手中,如今我想是應該把它送給別人了,送給有緣人,送給離人。”
“時光之女,如此我希望你能夠接受它,接受我對於那一年光陰的感謝,感謝時光流淌,生生不息。”夜歌俊美的手指輕輕拖着那支星空海,大海的顏色如藍瞳的眸子一般湛藍。
那笛子飄浮在半空中,帶着黑暗裡面最後一絲光明,帶着最爲悲涼的音韻,朝着粉黛飄來。
粉黛默然,只是伸出來同樣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地接住了那支笛子。
那笛子在星空下劃過的一剎那,就好似夢影在黑夜中劃過的痕跡一樣,迷離,夢幻,卻又那麼真實。
這一夢醒來,就是落寞了塵世,落寞了人生。
“多謝。”粉黛只是輕輕說了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