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在十分鐘後出發,全部都是輕裝,連帳篷都沒人收拾。正支隊伍,一百多號人,在元守陵的帶領下,鑽進了密林深處,所有人都默默地行軍,沒有任何人交談。
走了一天,於老五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兒了,劉湘的司令部在北,而他們的隊伍一直南行,那肯定不是去偷襲劉湘的司令部。而且元守陵帶着他們專門走樹高林密的無人區,這讓他們這些打習慣野戰集團衝鋒的兵油子不禁叫苦不已。於老五甚至認爲,他們會不會是在進行某種訓練,因爲那個時候被派往緬甸的中國遠征軍兵敗野人山,正在印度集結,聽說他們就有原始森林作戰的訓練,這一隊人該不是要被調往緬甸戰場作爲補充兵源吧?
不過最終所有人的猜測都落空了,他們行進了一天兩夜,最終在一個苗族的小寨子裡駐紮了下來,這一駐紮,就是半個月,這個寨子,就是巴南寨。
沒有人問隊長爲什麼要停下來,接下來要去哪裡,所有人都好像失去了方向,非常迷茫。而隊長元守陵也不跟任何人交談,天天拿着一把古怪的短刀發呆。
當時他們駐紮的地方,是巴南寨裡一個被遺棄的吊腳樓,一共有三間屋子,所有人擠在兩間屋子裡,最後一間住的,是隊長元守陵和那個通訊兵。
休整了半個月,所有人都養足了力氣,第十六天的一早,集合的哨子吹響了。
這一天下着濛濛細雨,天上的黑雲彷彿都要壓到了吊腳樓的屋脊上,氣憤十分壓抑。
元守陵帶來了一個年輕的小夥子,據說是巴南寨最好的獵人,叫做小刀!(我當時聽了這個名字的時候,心裡覺得十分納悶兒,小刀不是元守陵嗎?怎麼又變成巴南寨的獵人了?不過仔細一想也不是沒可能,小刀這個名字,是後來二叔的手下給元守陵取的外號,當年的元守陵,應該沒人管他叫小刀。)
小刀的任務,是給這支隊伍做嚮導,他們要向老爺山開拔,據說那裡地形和氣候非常複雜,如果沒有當地最好的獵人當嚮導,很難到達目的地,即便如此,小刀也沒有把握將所有人安全地帶進老爺山,尤其是黑龍溝,因爲那裡是苗人世代相傳的禁地,從沒有人進去過。
於老五雖然搞不明白這次行動的任務,但是他發現那個獵人的表情非常凝重,這讓他也開始緊張起來。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隊伍開拔的時候,元守陵竟然讓通訊員和於老五留下了,命令他們原地待命。於老五出了口長氣,不用執行任務了,但又有些不甘心,因爲他非常想知道他們到底要執行一項什麼任務。
隊伍走了,空蕩蕩的吊腳樓裡,只剩下了通訊員和於老五,大眼對小眼,幾次於老五都試探性地問及任務的事情,那個通訊員都說無可奉告。
隊伍一走就是一個星期,在第七天的深夜,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將於老五驚醒,隊伍回來了。所有人都掛了彩,但都是輕傷,於老五查了一下人數,沒有減員。元守陵一句話沒說,直接進了通訊員的屋子,然後就是一陣急促的電報聲傳出。
於老五走了一圈,詢問大家發生了什麼事情,所有人回答的都是同一句話:“保密!”此時的於老五瞬間想到,他已經不被戰友們信任了,至於爲什麼,他找不到理由。
於老五鬱悶地在院子裡散步,這時他看到,那個年輕的獵人,獨自默默地倚靠在黑暗的角落裡,正端詳着一把奇怪的古刀,那是元守陵的刀。
隊伍只休息了三天,再次返回了山中,於老五和通訊員仍然原地待命。
這一次隊伍一共走了半個多月,等到他們回來的時候,差點兒沒把於老五嚇死。除了元守陵和獵人,所有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創傷,而元守陵和獵人也顯得尤爲狼狽,就像在山裡生活了多年的野人一樣。
有幾個重傷員幾乎被包成了糉子,而且於老五很明顯地意識到,隊伍的人數變少了,仔細一查,只剩下了四十三人。
這回於老五沒有問任何問題,元守陵跟上次一樣,一回來,就叫通訊員去發電報了。可是令他更加奇怪的是,那兩個重傷員被單獨安置在了一間屋子裡,沒有留下任何人照看。
到了深夜,於老五和所有人被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驚醒了,很快他們就辨認出,聲音來自放置重傷員的屋子,所有人都涌了過去,當他們衝進屋子的時候,卻發現屋子裡空蕩蕩的,只留下一團團包紮的紗布,紗布上全是血。屋子的窗戶開着,兩串帶血的腳印從牀上一直到窗戶,然後消失了。所有人都拉上槍栓,跑到窗戶前往外看,外面是寂靜的樹林,什麼都沒有。
於老五徹底懵了,但是這時他卻看到,所有人的臉上沒有任何驚訝恐懼的表情,全部都是垂頭喪氣的,這讓於老五覺得,他們一定知道那兩個重傷員發生了什麼事情,而且,這種情況他們似乎已經司空見慣了。
沒有人下樓去搜查重傷員的去向,紛紛回去睡覺了,只留下於老五呆呆地站在那,不知所措。
第二天一早,所有人都被結合到了院子裡,元守陵下了一道命令,修路!然後,他們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把寨子從新規劃,鋪上了白石路。那是一項非常艱鉅的任務,當兵的從黎明起牀,一干就是一天,到了晚上,元守陵下令,所有人不許出門,開始於老五還不明白爲什麼不讓出門,直到幾天後,於老五終於明白了。那天夜裡,非常的靜,於老五想着這次奇怪的任務久久沒有入睡,半夜的時候,他想起來撒尿,但是他聽到遠處的狗叫了一聲,對,只叫了一聲,瞬間什麼動靜都沒有了,連風似乎都睡着了,一剎那整個寨子就好像變成了鬼城。
然後,於老五聽到了外面的白石路上,傳來一陣非常輕微的,奇怪的聲音。那種聲音無法形容,他從沒有聽到這樣的聲音,根本無法分辨,如果非要形容一下那是什麼聲音的話,只能說,他覺得好像水龍頭滴水的聲音。總之,於老五聽到那種聲音之後,尿了褲子。(後來我給鬍子講到這裡的時候,鬍子靠了一聲道:“我說關心你想得太多了,任誰憋了一晚上的尿,聽到水龍頭漏水不尿褲子?”我搖了搖頭:“可是那個寨子裡,根本沒有水龍頭。”鬍子頓時就無語了。)
這種聲音每天晚上都會出現,每天兩天於老五都會跑到白石路去尋找,卻從來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直到白石路鋪完,那種聲音就再也沒出現過。
可也就在白石路鋪完,元守陵他們第三次進山了,這一次,再也沒有回來。
於老五覺得事情不妙,索性就去直接逼問通訊員,另外讓他給上面發電報救援,可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通訊員竟然自殺了,就死在了電報機前,他的手裡,還抓着一份剛接收的電報,於老五拿過來一看,上面寫着:“命你等不惜一切代價,把山裡的東西帶出來......”下面是半個字,看上去應該是“鬼”字的一半,但是通訊員沒有把它寫完,就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