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西自懷孕便沒有任何不適的症狀,該吃吃該喝喝,一切如常。
如今總算是有了孕吐,贏素嘴上不說,心裡卻是有着異樣的興奮:那是我的孩兒正在娘子的腹中頑皮呢……真好……
只是這孕吐來的快去得快,也就讓嶽西噁心了幾天便沒了蹤影,她又每日精神抖擻地往戲臺子底下一坐,生龍活虎地與明微鬥氣。
十天大戲唱下來,掛着韓府標誌的馬車幾乎在西廂村絕跡。
明微不去了!
天天一下馬車就看見家門口有人號喪,誰的心情也好不了,她決定不和嶽西爭一時之短長,只等着別院高樓蓋好的那天,她再登高一笑,徹底的出出這口惡氣!
一個戲班子加上天天讓人看着流口水的肥膘大肉,讓明微和那些工匠們一起安靜了下來。
嶽西沒花多少銀子痛快十來天,只是沒把隔壁的芳鄰氣死,這結果讓她覺得有些意猶未盡。
“得饒人處且饒人吧……”負手立在正屋的檐下,沐浴着暖暖的春風,嶽西又發了感慨,就覺得自己的境界又提高了一層,頗覺做一個文武全才的好人有些寂寞。
“嶽大爺!”於班主唱了十天小寡婦,早就把一臉絡腮鬍子颳了乾淨,如今戲演完了,他也收了工錢,也就不用在天天刮鬍子了。
“辛苦了!”嶽西微笑着對着下巴上泛青的於班主點點頭,腦子裡開始琢磨着不正經的事:聽說長絡腮鬍子的人汗毛也重,這個姓於的一定是生了兩條飛毛腿……一年四季都穿着毛衣毛褲的!
“不辛苦,不辛苦!”足吃足喝了這些天,於班主自覺肚子裡終於有了點油水,不在看見肉就饞,繼而更覺得嶽西是個不賴的僱主。
“以後咱太平局再有這差事,還望嶽大爺您能照顧照顧咱們吉慶班的生意。”
“當家的。”嶽西正與於班主有一句沒一句的話別,高公公興沖沖的從院門外大步走了進來:“新院子正屋今兒上樑了,一次就把大梁入了位,吉利啊!”
“上了樑,那邊的活兒是不是就快完了?”嶽西笑着問道。
“差不多了,正屋一上樑,就剩下些零七八碎的活,再有個十來天打掃打掃,就可以歸置了。”高公公點頭回道。
“那就把您那邊的人手多餘的都調過來,咱這邊院子裡的活也該開工了。”
當初買這所院子的時候時間匆忙,並沒有好好規劃一番。
等嶽西帶着行宮裡的一衆女人住進來才覺出了不便。
現在財神廟那邊的院子就要蓋好,而家裡的女人也暫時住在楚宅,正好藉着這個機會趕緊把西廂村的院子也好好歸置歸置。
“早就和工匠們說了,等鋪完瓦,就能過來十來個人手。”
“那個,嶽大爺,要是府上還缺人手,不如就把我們吉慶班僱了吧?”
於班主站在一邊聽着二人談話,本想着道個別說幾句恭維話就接着找活去。
結果竟聽到這麼一番話,他忙湊到高公公身前點頭哈腰的說道:“咱們班子裡可都是壯勞力!”
“啊?”高公公一愣,他摸着自己光禿禿的下巴瞅着對方已經長出了鬍子茬的一張臉不無醋意的問道:“貴班子不是唱戲的麼?”
“呵呵!”嶽西忽然仰頭一笑:“他不說我都忘了,這個戲班子可是能人輩出,不止會唱戲,還會放羊挖煤呢……”
“……”放羊挖煤?
高公公止不住肚子裡一陣腹誹:原來是一羣不務正業的東西!也就鄭寶才那樣的混混能找來這樣的人!
“那就留下吧。”嶽西往不遠處那座初見模樣的小樓看了看:“咱們家這邊也得趕緊開工了……”
……
西廂村這邊開了工,嶽西在太平局沒有搬家之前暫時還是住在這裡。
一天清早,她正蹲在後院看工匠們挖坑打地基,蘇謹言滿面紅光地小跑了進來:“當家的,我娘子終於生了!”
江嵐的產期原本在三月,誰知這個孩子懷的瓷實,遲遲的不見動靜。
產期過了幾天還沒什麼,她這個一過幾乎就超了一個月,可把大家嚇壞了!
蘇謹言這幾天更是寸步不離地照看着江嵐。
嶽西面上不說,心裡也是替江嵐擔心,過去看過她幾次,見她一切都好,肚子裡的胎兒也是活潑好動,古代沒有剖腹產一說,女人生孩子只能等着瓜熟蒂落,於是大夥也只好和這夫妻兩個一起心急火燎的等。
“我的天啊!可真不容易……”嶽西抓着雲畫的手掌起了身,她長長出了口氣:“我還以爲嵐嵐是要生個哪吒呢……”
“恭喜蘇先生!”雲畫笑着給蘇謹言道喜:“這回喜來可有個伴兒了!”
“丫頭片子還是大胖小子?”鄭寶才插嘴問道。
“是個女娃娃。”有兒有女萬事足,蘇謹言眼角眉梢都帶着笑,也不去計較鄭寶才說話粗鄙。
“走,咱去看看去。”嶽西拉着雲畫就往外走:“我還沒見過剛出生的小娃娃呢!”
“主子您慢些。”
後院裡現在挖了個亂七八糟,滿地的土塊瓦礫,雲畫眼睛緊緊地盯着腳下,她小聲說道:“您不用急,用不了幾個月,您不就能看見小主人了……”
“你看看嵐嵐最後兩個月受的罪……”嶽西果然放慢了腳步,一隻手已經撫上了腹部,那裡依舊是平坦的,至少在穿着衣衫的情形下是看不出什麼的。
“主子您看!”雲畫忽然搖了搖嶽西的手臂,連說話的聲音都帶了恨意:“咱們家爲何不也蓋座小樓呢?以後天天被那些人這麼瞅着多彆扭!”
嶽西站住了,順着雲畫的目光往旁邊望去,正看見立在樓上的韓延春。
韓陽春站在還沒有竣工的樓上,視線與嶽西相遇,他忽然笑了,對着她張了口:“恭喜妹妹!”
兩個人離得不遠不近,能看清彼此臉上的表情,卻不能聽清對方說了什麼,嶽西是憑着他的口型分辨出他說話的內容的。
說不上爲什麼,每次面對韓春陽的時候,嶽西都是無話可說的。
只覺得二人之間遲早都會有動手的時候。
心裡思量了幾句話都覺得即便是說了也是沒滋沒味,嶽西扭頭往前院走去。
沒用的話索性不說。
“估摸着,咱們能住在這裡的日子不長了。”嶽西嘆了口氣。
雲畫也跟着她嘆了口氣。
晚上贏素回來的時候沒像往日那樣抱怨這裡又髒又亂的環境,倒是笑眯眯的話挺多。
嶽西冷眼看着他眉飛色舞的模樣張口問道:“遇到什麼高興的事了?”
“看出來啦?”贏素停住伸向菜盤子的手頓住:“這麼明顯?”
作爲一個帝王,喜怒不形於色是最基本的功夫,被嶽西這麼一說,贏素心裡也是一驚,暗暗覺得自己也是大意了,好在坐在旁邊的只有娘子一人!
這麼想着,他也放鬆下來,側着頭頗爲孩子的氣地對嶽西說道:“娘子猜猜爲夫爲何高興?”
“我猜不出。”嶽西裝傻。
心裡不禁想到:能讓他高興成這樣的,不外乎就是扳倒了宮裡的太后或者幹掉了我那個便宜老子,不過,這都是政事,老子還是少攙和的好。
“不怪娘子想不到,就是爲夫也沒有想到事情竟能如此順利呢!”
贏素說着話起身伏在嶽西的耳邊說道:“今天,我殺了大理寺丞!”
嶽西皺了眉,扭臉兒看着他。
大理寺丞,掌管的是大昭的法典,歷朝歷代能做到這一步的官員都是朝之重臣。
因此這個官職雖然品級不算很高,卻是握有實權的。
“就是這個老匹夫,朕早就想殺他了!”
贏素臉上的紅潮退去,變得一片雪白,他看着嶽西的眼睛沉聲說道:“六年前,就是他提議我母后輔政的。”
嶽西搖搖頭:“他不過是替你母親說出了想說的話而已。”
那時候先帝駕崩,贏素年幼,裕仁皇太后依仗着孃家,在朝堂上一支獨大,所謂輔政不過是個幌子,到現在贏素也只是個在奏摺上照着太后的意思批紅的傀儡皇帝!
“所以,朕讓他閉了嘴。”贏素俯身在嶽西的脣上輕吻了一下才接着說道:“娘子,回宮住吧。”
嶽西看着他,半晌沒有說話。
大理寺丞一死,贏素便已經與裕仁皇太后開了戰,從此便是你死我活,直到大昭的皇權落在一個人的手裡纔算結束。
嶽西明白,他是想讓自己進宮幫着牽制住他的母親!
“你想好了?”她輕聲問道。
“我已經沒有退路了。”贏素亦是輕聲回道。
“給我幾天時間。”嶽西垂下眼簾,心裡帶着幾分不快:“太平局馬上就要搬家了,我想看着它搬進新家。”
“嗯。”贏素伸臂摟住嶽西瘦弱的肩膀:“我知道娘子不願進宮,可你既然是我的女人,有些事情便只能去做。”
“爲了咱們的孩子不再受制於人……”
九天後,太平局正式從西廂村遷到了財神廟。
嶽西在偌大的院子裡前前後後的走了一圈,聞着還未散去的木材油漆的味道淡淡的說道:“該來的總會來……明日就進宮吧。”
安排好手邊的一些雜事,嶽西帶着高公公和雲畫霞染進了宮。
進宮前她贏素說道:“給我個信物,能自由出入皇宮的。
贏素二話不說摘了隨身的玉佩遞了過去:“有我在,娘子不用太過擔心。”
“切!”嶽西抓起他的手張嘴就咬:“你說你怎麼就是個皇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