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南行,依照北方的日子,過了八月十五天氣便會越來越冷,而嶽西的車隊追着太陽跑,又過了二十多天,幾乎已經走到了大昭的腹地,倒是一起氣候宜人不冷不熱的。
每天晚上投宿的時候,鏢局押車的鏢頭都會過來問詢一下明日的行車路線,嶽西只讓他們挑着人多熱鬧的地方走就是。
如此不疾不徐地走着,便到了錢塘郡。此地是大昭重鎮,商業極爲發達,尤以日用物品以及高檔絲綢著稱於世。皇室甚至在此建了行宮。
大昭帝王在位期間無不到此御駕親臨一番以示對此地的重視。
找了間客棧住下,天才擦黑,嶽西便帶着一衆男女老少上了街,興致勃勃地遊逛起來。
街道兩邊的鋪子鱗次櫛比,都到了晚飯的時候,商鋪裡依然生意火爆,遊客如織,這樣的繁榮是連大昭的帝都都少見的。
從未到過此處的幾個女人更是被此處的熱鬧迷了眼,開始還不言不語地跟在嶽西后面東張西望,不大會兒功夫便徹底暴露了女人天生就是購物狂本質,見到喜歡的東西便會眼睛放光腳底下生根!
行宮裡的幾個女人繡了幾幅繡品,如今都是有些私房錢的。離京的時候嶽西已經讓大管家高公公都一文不少的分給了她們。
這些錢掙得不易,可喜歡的東西太多,因此幾個女人雖然瞅見喜歡的東西都會一擁而上嘁嘁喳喳的來一番品頭論足,可真到了掏銀子的時候,她們還是能夠捂緊自己的荷包的。
“怎麼不去看看?”進了一家專門經營絲綢織品的鋪子,嶽西照例只坐在大廳留給客人歇腳的桌子邊,才接了夥計送上的香茶就看見褚慧慧一個人摸摸索索地走了過來,嶽西忙起身牽着她的手一起坐到了桌邊兒。
褚慧慧對着嶽西露出一抹苦笑。
嶽西心裡一抽,隨即意識到自己是說錯了話!
褚慧慧的眼睛幾乎哭瞎,這裡又買的是絲綢,她哪裡看得見花色呢……
“夥計。”嶽西對着立在門口招呼客人的年輕小夥子招了手。
“客官,您有什麼吩咐?”小夥子面帶微笑顛顛地跑了過來,低頭哈腰地問道。
“把你們店裡拿得出手的絲錦綢緞布品,各式各樣的花色都給送過來給我家妹子挑!”
什麼時候她也不能忘了佔這些女人的便宜,此時也是如是。
在江嵐成了她兒子的孃親之後,比她大上幾歲的褚慧慧又成了嶽西的妹子。
“好的,您稍後!”小夥子說的是錢塘口音的地方話,轉了身子就朝着櫃檯裡走去,沒多大功夫,他就抱着一抱布匹小跑着趕了回來:“這些花色都是今年市面上最時興,也是我們鋪子裡賣的最好的,小姐您……”
夥計話說了一半便住了口,他也看出了褚慧慧目光渙散與常人的不同來。
“多拿幾種過來。”知道夥計尷尬,嶽西並不難爲他,把擺在桌上的茶盞遞給夥計,示意他端走。
隨手拿起一塊料子推到褚慧慧的面前,嶽西牽了她的手放在料子上:“慧慧,你摸摸,這料子是春天樹葉才發芽的那種新綠,上面織了白色的雲紋,瞅着挺素淨。”
褚慧慧臉頰紅通通的,低着頭笑道:“我可是比你還大着幾歲,如何成了你的妹子?就是對外人說,也應該叫個姐姐呢。”
“妹妹好!妹妹有哥哥疼着寵着,多好!”沒來由的,嶽西想起了杜三娘,她的胖妹妹,暗自嘆了口氣,她馬上又拿了一塊佈讓褚慧慧去摸:“這塊兒料子是藍色的,是那種天藍色,很透亮,素的,上面沒有花紋,倒是適合做件貼身穿的裡衣。”
褚慧慧的眼淚滴落在膝上,她趕緊從袖籠裡抽了帕子出來捂在了臉上:“讓你說的這些顏色都那麼好看,我都貪心了……”
嶽西的話讓她心酸又溫暖,她情不自禁的靠向她,如同身邊坐的真是她的長兄一般。
“那還不好辦,喜歡咱就都要了!”嶽西拍了拍她的膝蓋,輕聲說道:“妹子啊,你看,哥哥都答應給你買了,你就別哭了好不好,讓外人見了還以爲哥哥摳門捨不得銀子呢……”
“呸!”褚慧慧破涕爲笑,不輕不重地打了嶽西一巴掌:“看你把我說的……真是……”
這兩個人在一邊說的熱鬧,很快便把撲在櫃檯邊的幾個女人都引了過來,擠在桌子邊又嘁嘁喳喳地對桌子上的那些料子品頭論足了一番。
嶽西對這些東西並無多大的喜好,趕緊起了身子讓出了地方,並招呼夥計:“等下她們選中了都分別包好,銀子爺來付。”
無所事事地溜達到櫃檯邊上,嶽西的視線馬上被擺在上面繡着鴛鴦並蒂蓮花的大紅被面所吸引,她停住了腳步。
櫃檯裡的夥計察言觀色,知道這夥子人裡只有眼前的這位黑衣公子纔是個正經的金主,馬上有眼力見的將嶽西看着的那塊被面在櫃檯上抖開:“公子好眼光,這幾塊被面是我家繡娘繡出來的,昨兒才從繡坊取來上了櫃,手藝可是正經的車繡!”
車繡是什麼,嶽西不懂,可被面上繡的兩隻交頸鴛鴦栩栩如生活靈活現,眼睛都帶着光能看見人似的,一看就是好活兒!
“月夕,這被面確實手藝不賴,你這是預備着……”錦娘走過來,伸手拽過被面來細細看了看針腳,也點了頭。
只是這樣的花色卻是隻有富貴人家辦喜事的時候才用的上吧?
想到皇帝陛下與嶽西依依惜別的模樣,錦娘抿着嘴笑了。
“就是預備着辦喜事呢。”嶽西馬上點頭認了,隨後又問道:“這新婚鋪蓋要做多少牀合適呢?”
“這樣看您是哪邊辦了。”夥計接口道:“若是主家,便講究個八牀被子,冬夏各一套。”
“若是陪嫁,有四牀也就夠了……”
“這樣啊……”嶽西摸着下巴想了想,決定不偏不倚:“我們兩家都是,錦娘,你看着挑十六牀吧。”
“啊?!”錦娘和夥計同時張大了嘴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來:“十六牀?!”
“嗯。”嶽西笑着點頭:“咱回去就把楚秀才和靜靜的婚事辦了,正好又是娶媳婦過年,和去年一樣,多熱鬧!”
……
在錢塘流連三日,一行人將隨行的馬車裝滿,嶽西發了話:“就到這裡吧,咱們得趕回去準備過年了!”
車隊終於整裝駛向歸途,隨行的一對侍衛總算是長出了一口氣:“上頭已經催了幾次,讓咱們主子趕緊回京呢,這下可好了。”
回去的路線完全照着出來事的原路返回,有時明明有近路可以走也被嶽西制止了:“原路返回,不要做改變!”
衆人雖然不知道她爲何捨近求遠兜了幾個彎子,但嶽西是主子,她既然發了話,隨行的侍衛也好,押車的鏢師也罷,都只有聽喝的份兒。
一路太太平平的照着帝都前進,贏素也早早地得了消息,開始天天掰着手指頭腳趾頭的算日子,越算越着急,真恨不得再偷偷溜出去迎迎那個一放出去心就野了的女人!
嶽西的車隊是從帝都的南門進的城,斜插着去了城西。
贏素在別院裡得了密報馬上忙了起來:“準備裕湯,朕要沐浴!”
“是!”站在書案前的內侍馬上躬身應了。
“再把朕才做的那幾件袍子都拿過來,朕要再試試!”
“是!”大太監對着門口的小太監一使眼色,小太監馬上去了內殿準備。
“還有,把朕的簪子都拿出來,看看哪支和衣服搭配着最是好看!”
“是!”太監應了,這回他親自去了小庫房去取。
皇帝陛下佩戴的飾物沒有不貴重的,不用的時候都是收入有侍衛把守的小庫房,而小庫房能進的人沒幾個。
“朕的襯衣襯褲也要換新的,用咱們自己的香薰一薰,味道不要太重,也不要淡而無味了!”
“……”
才從大殿裡出來的大太監對着天空翻了個不明顯的白眼,只在心裡偷偷唸叨着:“陛下要瘋……”
只是贏素這邊顛三倒四折騰着別院裡的一干人等都忙的像陀螺的時候,他又得到了密報:嶽公子的車隊從帝都南門而入,斜穿帝都,已經從西門出去了……
而此時泡在撒了花瓣的浴桶裡正捉摸着晚上要抱着娘子這樣那樣的皇帝陛下馬上炸了毛:“爲夫在這裡,你又跑去哪裡了!”
……
馬車還沒有出城門,簾子便被挑開,鄭寶纔不請自入地上了車:“我說兄弟啊,你可回來啦!昨天得了你要回來的消息哥哥就在這裡守着呢!”
幾個月未見,鄭寶才竟顯出了幾分滄桑來,看得嶽西心裡一陣難受。
“嫂子和孩子可還好?”嶽西看着他輕聲問道。
“你嫂子還活着吶!”鄭寶才咧着嘴笑了笑,一屁股坐在嶽西的身邊也朝着她的臉上打量着:“兄弟啊,你現在怎麼越來漂亮了?”
說着話他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感慨道:“哥哥可是老的厲害啊,這纔多大的功夫啊,你瞅瞅我這面相都快比我爹都顯老了!”
“咳咳!”嶽西側過頭眼睛望向車窗外強忍住了笑:“鄭兄正是春秋鼎盛的時候,在怎麼說比伯父看着還是年輕的……”
城門口的道邊依舊被小商小販們佔了,嶽西一眼就看見了那個賣糖葫蘆的攤子!
“停車!”她對着馭夫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