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然後,這個名字猶如冤鬼纏身般跟在她的身後走完一整個夏天。

那天晚上,遊悠早早上牀睡了。

城市陷入深沉的睡眠中。冷清蕭條的街道吹過陰冷的夜風,白日遺留的熱量和喧囂被無形的枯槁的手拖入散發着又潮又髒的腐爛的氣息的黑暗中去。街燈愴白,微茫的光芒沉淪出悽清的剪影來。

偶爾有一兩個夜歸的路人經過,行色匆匆。街邊一個賣糉子的攤檔低聲吆喝着生意。賣糉子的大叔,街坊們叫做福伯。

夜,睡了。誰,還醒着。

遊悠睡得很沉,對面樓層的霓虹燈光停留在窗外,彷彿洞開了一個鮮豔的缺口,萎靡和悲涼從其中猖獗地逃竄出來。她的房間裡顯得很昏暗和死寂。

門打開的吱呀聲清晰地跳動了一下。

一雙蒼白的小腳走了進來。走到她的牀邊。模糊中似乎小孩的歡笑聲。她的被子被誰扯了一下,有個聲音清脆地說道:“姐姐,我餓。我想吃糉子。”

遊悠懶懶地轉過身,半睡半醒地說:“三更半夜地吃什麼糉子,要吃自己下去買。”

她發出一聲呼嚕,又繼續睡了。

門隨後吱呀地關上。

一陣陰風颳過黑森森的走廊,蜷縮在牆角的黑貓發出受驚的哀嚎,逃到別處。

無人搭乘的電梯,自動下到一樓。

叮——電梯門打開。

舊樓外的街道,暗夜裡黑暗依然肆意洶涌。

街口搖搖晃晃地走過來三個喝醉酒的男人。他們說着胡話,跌跌撞撞。終於,有個男人再也忍不住,跑到巷子裡拼命地嘔吐起來。他的同伴們也乾脆走到一邊解開褲襠就地撒起尿。

濃重的尿臊味瀰漫在空氣中。撒着尿的兩人扯到了鬼的話題上。

“聽說啊,隨地小便最容易被鬼纏上了。”

“是嗎?是女鬼吧。正好,今天晚上我正寂寞呢。有女鬼陪我過夜也不錯嘛!”

“哈哈哈,你這個大淫蟲,遲早死在女人手上……”

“這又何妨呢,正所謂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啊!”

兩個人哈哈大笑,撒完了尿,他們回過頭去叫喚在裡面嘔吐的同伴。而他的同伴,此時正發愣地盯着巷子深處,那裡慢慢地逼近一抹黃色的身影,在月光下跳躍着鮮豔的紅色。

“那是什麼呀?”

撒尿的男人此時頭腦也清醒了幾分,定睛向巷子裡望過去。他們聽到隨着那團身影的逼近,同時有一種嘭嗵嘭嗵的聲音。他們還在尋思着這是什麼聲音的時候,那團身影已經飄至眼前的不遠處了。

月光下2浮出一張蒼白可怕的臉,陰慘慘地笑。

“鬼!鬼!”

撒尿的男人驚慌地叫起來,尿意竟又涌上了膀胱,衝得下體好疼。他們喊着那個嘔吐男人的名字,叫他快走,可是那個同伴卻紋絲未動,呆若木雞,就好象魂魄被攝走了似的。

賣糉子的福伯看到有兩個男人驚恐萬分地從巷子裡跑出來,連滾帶爬地從他的攤檔前經過。福伯疑惑地望着那兩個人落荒而逃的身影,猜測着出了什麼事,不一會兒,他又看到另一個男人從巷子裡走出來。

那個男人表情木然,兩眼無光,走路的姿勢很平靜,靜得就像一具屍體在走過來。福伯難免有點心驚肉跳,定定地注視着男人走到攤檔前,他倒吸一口冷氣。只見這個男人動作僵硬地半擡起手,指着鍋裡熱乎乎的糉子,機械地說道:“一個糉子。”

“好……好的。”

福伯有些顫抖地把一個糉子挑出來。糉子燙得他幾乎叫出來,可是一看到那男人怪異的臉色,福伯一聲也不敢吭了。

男人直接把福伯勺子裡的糉子奪過來,那麼燙的糉子抓在手裡,男人卻一點感覺也沒有似的。福伯只能解釋爲這個男人的皮肉耐熱。

又或者,像死掉的人一樣沒有了對疼痛的感覺。

男人利索地把糉子葉剝開,但他卻不是馬上就吃。福伯看到男人居然把手指放到嘴裡咬破,然後把手指的血滴在糉子上。這個詭異的舉動嚇得福伯大氣不敢出,心底頓時冒出絲絲的涼意。

這樣吃糉子的人,他一輩子也沒有見過!

福伯兩腳不聽使喚地抖了起來。眼前的這個男人是人還是鬼?他活了幾十年,從未見過鬼怪什麼的,倒是接觸過一兩個精神病人。而這個男人顯然比他所見過的精神病人行爲更加怪異。

甚至可以稱之爲恐怖。

男人張開嘴巴咬了一口糉子,豬肉餡的香氣爆發在空氣。男人用力吸了一口那團香氣,好象很久沒聞過似的,他露出滿足的笑容,嘴脣沾上了鮮紅的手指血。再吃一口,便滿嘴是血了。那模樣不像是在吃糉子,更像是在食人肉。

深夜的街道,路燈下,吃着糉子的男人和賣糉子的福伯,相互對峙的身影定格在陰冷的夜風中。更新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