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轎子很快被人擡走了,可是街上的人卻沒有散去。
遠遠地我看到林繼農回來了,連忙朝他招了招手。
林繼農興沖沖的走過來,對我說:“妙計啊,真是妙計啊。”
“什麼妙計?”我奇怪的問他。
“這個就是妙計啊。”他指着遠處的紅轎子。
我有點無語,這明明就是個昏招啊,怎麼就是妙計了呢?
“嘿嘿,據說村長和村幹部一大早起來就開會,終於商定好了一個計劃。重新幫着金身大仙做了一個金身,這樣一來,大仙就算回來了,也無話可說。我們一直對他恭恭敬敬的,他就算是想發脾氣也沒有地方發嘛。”林繼農一臉洋洋得意,我開始有點懷疑,他也是村幹部中的一員,這種餿主意他也有份。
“那你有沒有想過,萬一金身大仙不回來了,那你們怎麼辦?留着這個金身廟在村子裡,不是禍害嗎?”
“那怎麼是禍害?如果金身大仙不回來了,金身廟就是一個擺設嘛,風吹雨淋的,它什麼時候倒了,我們就什麼時候把殘磚爛瓦扔了好了。”林繼農衝我笑了笑:“我們這個計劃,是不是天衣無縫?”
我啞口無言,只能點了點頭,因爲我實在挑不出毛病來。
“狗屁的天衣無縫。”旁邊一個蒼老的聲音怒氣衝衝的罵了一句:“林繼農你們腦子是不是壞了?好容易送走了惡神,你們又請進來了一個,這是嫌禍害我們村禍害的不夠多嗎?”
我循聲看過去,發現是一個拄着柺棍的老者,老者鼻樑上架着一副大大的眼鏡,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村民。
果然,林繼農不冷不熱的說:“老村長,我是咱們村本本分分的老實人,向來與人爲善,這大夥都是知道的。你從村長的位子上退下來了,心裡不服氣,可是有火氣也別朝我發啊,我就是個小人物,我也沒有的罪過您啊。”
老村長的語氣緩和了一下:“我不是朝你發火,我是朝那新的金身發火。”
“老村長,剛纔我的話你也聽見了。金身大仙回來了,咱們村平安無事,金身大仙不回來,咱們村還是平安無事,這不是挺好的嗎?”
“好?”老村長冷笑了一聲:“你們這些小崽子,才吃了幾年乾飯?老頭子我走過的橋比你們走過的路都多。”
他嘆了口氣:“你以爲,廟裡面供奉上神佛,就真的有神佛保佑嗎?你以爲,肯顯靈的菩薩廟,裡面就真的有菩薩嗎?根本不是。”
“菩薩們都在仙界裡面享福呢。世上的老百姓成千上萬,人家哪有時間顧得上咱們?真正顯靈的,全都是山精鬼怪。你們在這裡立了一個神像,就會有山精鬼怪附在上面。無論金身大仙回不回來,咱們村的倒黴日子,又要來了。”
我聽了老村長的話,心裡猛地一震。因爲我意識到,老村長說的是對的。
即使是林繼農的臉色也變了變,低聲說:“你們這都是封建迷信……”
“哼哼,我連吵架都懶得和你吵。”老村長拄着柺杖,一邊走一邊搖頭:“算了,算了,反正我也活不了幾年了,就由着你們折騰吧。”
老村長的意思很明顯,這種事根本沒有必要討論迷信不迷信的。之前金身大仙禍害鄉里的時候,怎麼沒有人說迷信的事情?
林繼農忽然對我說:“胡兄弟,你不是道士嗎?你能不能幫幫忙?”
“我?我怎麼幫忙?”我好奇的問。
林繼農撓了撓頭:“也是啊,你怎麼幫忙?要讓我們打爛金身,我們做不到。要讓我們把金身搬走,我們又不敢。可是萬一山精鬼怪來了,就算被你抓了又怎麼樣?可能隔一段時間還會再來一個……”
我看林繼農愁的要命,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說:“你要是相信我的話,就勸人把金身搬走。那個金身大仙不會回來了。”
“啊?你怎麼知道不會回來了?”林繼農好奇的問我。
我衝他笑了笑,沒有說話。
林繼農是一個很和善很好客的人,他很憨厚,但是不傻。看到我這個表情,再稍微一想,頓時就明白了,有點驚喜的對我說:“胡兄弟,你這一次來我們村,該不會就是爲了金身的事吧?”
我點了點頭。
“這麼說,金身大仙被你抓了?”林繼農緊張地問。
“算是被我抓了吧,總之你放心,他不會再出現了。”我微笑着說。
林繼農點了點頭:“抓了就好,抓了就好,這金身是用不上了。”
但是他很快又搖了搖頭,憂心忡忡的對我說:“胡兄弟,我相信你的道術,但是村長他們不相信。現在說服他們的話,一時半會可能做不到……”
“這個我明白,這樣吧,今天晚上我再去一趟金身廟,悄悄地把金身帶走。等天一亮,你就散播謠言,說那位大仙把自己的肉身帶走了。”
林繼農重重的點了點頭,接連稱讚我的提議不錯。
我們兩個結伴回家,我隨口問了一句:“新的金身重不重啊,我能搬動嗎?”
“不重,也就一百多斤。”林繼農回答說。
“哦?那金身是什麼材料做的?”我好奇的問。
按道理說,新的金身像,應該和原來那個差不多大才對,可是隻有一百多斤,顯然不是金屬,如果是木頭,那也不太可能……
“是肉做的。”林繼農撓了撓頭,表情有點古怪。
“肉做的?”我更加茫然了。
“是這麼回事。村委會不是開了一個會嗎?開完會之後,大家就緊鑼密鼓的要製作金身了。可是金身也不是馬上就能製成的。無論是金的,銀的,銅的,鐵的,還是石頭的,都得三兩天才可以完成。”
“這時候呢,啞巴的屍首一直扔在金身廟也不合適。他是個老光棍,身邊也沒有別的人。後來村委一合計,乾脆,他不是一直給金身大仙送飯嗎?也算是和大仙有緣了,我們就借用一下他的身子,給他抹上金漆,讓他做新的金身……”
我聽了這話,差點一腳摔倒。範莊村的村民,可真是……可真是有創意啊。
……
入夜了,大家都睡了,而我從牀上爬了起來。
林繼農等在院子裡面,見我出來了,拉着我走到正屋當中。
那裡有一張小桌子,上面放着幾碟小菜,一壺白酒。
“來來來,胡兄弟,吃兩口菜,喝一口酒再走。”
我擺了擺手,哭笑不得的說:“你怎麼弄的像是法場送行似得?不就是偷個金身嗎?”
“不是偷金身的事,它說到底也是一具屍體,我是怕不吉利。你喝一口酒還好一點。這是燒酒,喝了心裡暖洋洋的,屍氣就害不到你了。”
我搖了搖頭:“我學過道術,不用這個,你就放心吧。”
我收拾了一下東西,輕手輕腳的出了大門。林繼農並沒有跟來,他坐在家裡面等着我。
五分鐘而已,我就到了金身廟跟前。這裡依然掛着一把大鐵鎖。我還是照樣從牆上翻了過去。
大殿中黑乎乎的,我伸手把燈點着了。
啞巴變成了金身,端端正正的坐在供臺上。我伸手想要把它取下來,但是轉念一想,又改變了主意。
這啞巴一生都受人欺負,死了死了,肉身被做成了金身,受到村民的供奉。常聽人說,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這是不是一種因果?村民是不是要通過對他頂禮膜拜來還債呢?
我嘆了口氣,從供桌上拿出來了三支香,點燃了插在香爐裡面。
就算要把金身搬走,至少也等這三支香燒完了吧。讓啞巴多享受一點供奉,他心中的怨氣大概就會減弱一分。
我正在廟裡面百無聊賴的等着,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這腳步分明是朝着金身廟來了。我心中一驚,一閃身躲在了金身後面。
與此同時,我心裡疑惑的很:“是誰來金身廟了?而且聽人數並不少。”
那些腳步聲果然在廟門口停下來。然後有一個淡淡的聲音說:“好了,你們回去吧。”
“是,上仙……”有一些陰森森的聲音,齊齊答了一句。
我一聽這些聲音,就知道來的是人非鬼。與此同時,我也有點着急,想不到這些鬼怪來的這麼快,金身廟裡的金身剛剛放在供臺上,他們就要來附身了?難道說,過一會,我還要先降妖,然後才能搬走金身?
我並不是不敢降妖,自從我得到了石人的幫助之後,降妖在我看來已經沒什麼大不了的了。我只是喜歡用最簡單的方式解決問題罷了。
這時候,我腦子裡忽然靈光一閃,想出來一個好辦法。
我記得在導引術當中,有一節是講符籙的。我如果在金身像背後畫一個驅邪符,那會怎麼樣?
誠然,妖魔會來這座小廟尋求附身,但是當他們發現這金身無法附上去的時候,自然就會走了。
想到這裡,我就翻開導引術,用一根細針在金身背後仔仔細細的刻畫符籙。而這時候,金身廟的廟門也被推開了,邪祟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