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大火,盡燃在蕭擎面前,一座百年的莊園,如今已經塗炭生靈,蕭擎雖然覺得有點惋惜,但是卻又罪有應得。
蕭擎拖着疲累的身軀,按原路返還回長孫天宇那裡。如此他與牧家的恩怨也算是一筆勾銷,今後他也就不用再爲自己的兄弟和朋友們提心吊膽。
可是這樣做真的好嗎。有時候蕭擎完成一場殺戮的時候,總會想到這個問題,他總是擔心自己會不會太殘忍而迷失了心智,但不殘忍,對方又會對自己殘忍,對他身邊的人殘忍。
所以這種殘忍是蕭擎必須要做出的抉擇,對他自己也好,對仇家也好,他的殘忍,仇家就會做出更殘忍的事情。
走着走着,蕭擎便看到前方有兩個黑影,他們停駐在自己要走的小路上,極其安靜地對着自己,彷彿是專門在這裡等候蕭擎的。
蕭擎本以爲是他自己眼花,畢竟他現在已經疲憊不堪,眼神略有些問題也是極有可能的。
但是那兩個身影一動不動,偏清晰地立在蕭擎的前面,不容他質疑。
直到蕭擎走進,越發靠近那黑影以後,他便聽到熟悉的聲音。
“蕭兄,看來已經凱旋而歸了。”
蕭擎聽得出那是長孫天宇的聲音,可見這兩個身影中的一個屬於長孫天宇,那麼那個身材較纖細和矮小的人一定就是藍媚兒。
蕭擎向着聲音走去,藉着發白的月光看到了長孫天宇那硬朗的輪廓,緊接便看到藍媚兒那略有躲閃的目光。
“你們什麼時候來的,莫非一直尾隨我到這裡?”蕭擎有些驚訝,竟沒有想到這大半夜的,長孫天宇和藍媚兒會出現在這裡。
長孫天宇從那陰暗的樹影下走出來,臉上帶着讓人似懂非懂的笑容,“算不上尾隨,但是方纔你殲滅牧家的壯舉我們可都是依稀看在眼裡的。”
他的聲音極其像是一種威脅,彷彿在說着,蕭擎,你所有的罪行都藏在我的眼底。然而,實際上這並不是什麼能對蕭擎構成威脅的事情,畢竟是牧家先惹禍上身的,他只不過先下手了而已。
蕭擎輕聲“哦。”了一聲,便走向長孫天宇和藍媚兒,並漸漸超越他們走在了前面,彷彿略有心事。
藍媚兒也有些疲累,如此這折騰了一晚上,還是因爲別人的事,不感興趣不說,還拉來了不少嫉妒和仇恨,所以她可以迴避蕭擎的眼神,不想讓對方看出她的牴觸。
長孫天宇以爲蕭擎只是累了,所以才如此無精打采的,本想着他完成了一樁心事要好好慶祝和祝賀一番的,但蕭擎似乎並沒有此意,而是一臉惺忪的樣子。
蕭擎默不作聲地走在了前頭,藍媚兒和長孫天宇緊隨其後,都略有心事和猜忌。
沒一會兒,長孫天宇便主動追趕上蕭擎,嬉皮笑臉道,“蕭兄那樣放走那些婦孺,不怕他們傳你的壞話,或者過後找你報仇嗎?”
這個問題,幾乎每一個眼看蕭擎放走那些婦孺的人都會問道,殺人不能留活路,這是亙古不變是的事實,凡是心慈手軟,給仇人留活路的人,今後也不會好過。
“那些孩子已經被我變成了傻子,至於那些婦人,我想他們應該還沒有殺我的能力。”蕭擎回答道,不得不承認他在殺那些孩子之前有了婦人之仁,但是讓他真的對那些孩子下手,他還是真的做不到。
長孫天宇聞此略有些驚訝,但是很快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沒有再提及此事。
蕭擎開始並沒有多想,但走着走着,他便突然想起方纔和牧責交手的時候,牧責說他卑鄙,在外面安置人手,設下天羅地網的事情。
如此一聯想,他便想到了長孫天宇。
“方纔你是否在牧家外面安置了人手?而那些派遣出來的牧家子弟是不是已經被你殺了。”蕭擎也不敢肯定,此事是否和長孫天宇有關,但是聽長孫天宇這個意思,他既然早就已經埋伏在此,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長孫天宇點點頭,笑道,“我不是怕蕭兄會心慈手軟,放掉那些人嗎,要知道你那樣做可是對自己沒有一點好處的。”
蕭擎心裡其實已經有了這個答案,可在長孫天宇講給自己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驚訝了一下。他懷疑,長孫天宇殺掉牧家的人真的只是爲了幫助自己嗎,還是他在利用自己趕盡殺絕,掩蓋什麼。
這些分外話,長孫天宇自然不會告訴蕭擎的,即便蕭擎問,長孫天宇也只會含蓄地回答,所以也沒有追究起來的必要。
但是蕭擎又從長孫天宇的話中明白了些什麼,因爲方纔長孫天宇回答自己的時候是那樣乾脆和絕句,意在告訴自己絕對不能放過牧家任何一個人。
“一個人也不能放過?”蕭擎反問了一下,驚訝地看向長孫天宇,追問,“莫非剛纔那些被我放走的婦孺也難逃此劫?”
之前,長孫天宇是不打算和蕭擎說的,以爲他並不知道這些孩子的腦袋已經被蕭擎做過了處理變成了智障,爲了斬草除根,長孫天宇便一個也沒有放過,孩子也好,婦人也罷,只要是想逃走的人,長孫天宇一個也不會放過。
但是蕭擎竟然已經有所察覺,長孫天宇也就不方便隱瞞,只能點頭稱是。
蕭擎是想象不出來,長孫天宇是如何心狠對那些孩子下手的,並且他也相信,這其中藍媚兒也沒少幫忙。可是人死不能復生,這隻能說明那些牧家人的命數至此,蕭擎想給他們一條活路也無濟於事。
蕭擎之後就沒有在路上說過話,對長孫天宇殺掉那些婦孺的事情也沒有再提及和評論過,像是已經接受了這一事實。
藍媚兒緊隨其後,偶爾看看蕭擎的背影,內心就多了一份沉重,也許那份沉重來源於方纔她殺死一個孩子的時候,那孩子看她的眼神,又或許那沉重來源於蕭擎那略有些尷尬和憤恨的停頓,又或許是他內心的自責。
可是這些她都左右不了,她就像長孫天宇身旁能夠使用的左右手一樣,他將方向指向了哪裡,藍媚兒就要殺向哪裡,作爲王的女人就要像王一樣心狠手辣,畢竟她和長孫天宇真正在一起的目的是地位和權力,而不是兒女情長,相濡以沫。
長孫天宇倒是不能理解蕭擎的僞慈悲,明明那麼多人都殺了,在乎剩下的那些小生命難道就很仁義,就能替自己贖罪嗎,老實講,不但不會,還可能使自己有朝一日被他人報復,所謂上一輩的恩恩怨怨,根本在這裡行不通的,仇恨只會繼承下去,不會乾涸。
蕭擎自知他沒有資格批評長孫天宇的做法,因爲真正過分的人是他自己,而真正最大惡疾的人也是自己,五十步笑百步反而會讓自己更加難堪,所以連他自己都會在心底裡嘲笑自己在慈悲些什麼。
三個人找原路回到了住處,簡單地招呼了一下後,蕭擎便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休息,而長孫天宇和藍媚兒也相繼回到自己的房間。
藍媚兒略有些疲憊,所以沒有過多和長孫天宇交涉便和他分開了,本還想問一下,長孫天宇爲什麼非要對牧家趕盡殺絕,但又想即便是自己問了,長孫天宇也不見得會告訴自己,且這件事上她也是參與者,遭到長孫天宇的反問也不是不可能的,便不再提及內心的想法,匆匆離開。
最後分叉的路口上只剩下長孫天宇一個人,他相信此事蕭擎和藍媚兒一定會奇怪自己爲何非要對牧家人趕緊殺據的原因,畢竟只一個爲了營救蕭擎的理由既牽強也不能讓人相信,所以誰都看得出來長孫天宇略有私心。
其實,不然,長孫天宇之所以會幫助蕭擎,並打着不要給牧家留有報復蕭擎的機會的旗幟而對牧家逃出來的人趕盡殺絕,甚至連婦孺也不放過,是因爲他們牧家在長孫天宇建立勢力的初期鑽有長孫天宇的把柄,所以長孫天宇纔會對牧家盡心盡力,明明沒必要結交的人卻也要賣力討好,對此長孫天宇在已經疲憊,所以他早就想甩掉牧家這一大麻煩,使其常駐於流雲宗於不敗之地。
所以今天蕭擎算是功成一件,幫他了卻了這一樁心事。可是,當他回想到那些知道是長孫天宇殺掉自己的牧家人驚訝地看着長孫天宇的時候,長孫天宇的心情就虛無到了極點,他知道這是他的自愧在作怪。
直至現在,他還會反覆用心理暗示來打壓掉自己內心的愧疚,用自己的利益比他們更重要的想法淹沒那些惶恐的眼神和驚訝。
長孫天宇並沒有他人想象中的心狠手辣,甚至是蕭擎也不是他們真正看到的那樣,只是他們的背後有更大的事物需要被保護,朋友也好,利益也罷,都使得蕭擎和長孫天宇不得不做成這樣和那樣的決定,於是漸漸也就迷失了自我,變得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