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最後一扇門,門後的熾白光芒似乎都更加溫暖。我趕緊一步躥了出去,身後的門自動關上了,關得太急,好在我來得及把“可拖曳的一米左右的正方體大紙箱”給拖出來。
其實這裡的燈光在一代神匠,一代科學狂人的改造下,肯定是穩定在最合適和平衡的狀態的,但是心理思想的事情還是很難說。我可以在憤怒和魚死網破破罐破摔的心理推動下,無視噁心和傷痛,活活咬住謝克多連的脖子十個魔法沙漏掉轉那麼長的時間,也可以在孤獨和虛弱的心理推動下,坐擁強大無比的戰鬥能力,卻被一堆死物嚇跑。
這就是心理的強大之處,關鍵是,她還是個biao子,我早就知道了。
甩了甩開始漸漸麻痹的左手,說明血液已經開始通暢了。
我轉過了左手邊四個裡間,走了一圈,回到了吧檯這裡。這麼一會,吉雅已經把吧檯收拾好了,我喲呵一聲,讚了她一句,也不指望她搭話,繼續甩着左手,走進衣帽間看了看熟睡的當當,然後,把紙箱放下,依然沒有進後半段的書庫,而是往右手邊去。
如同正常設置,依然是一片需要右手激活的鐵皮,這次開的不是門,而是地洞。
一般這時候就應該有灰塵漫天陳腐發黴鬼氣森森寒氣逼人的情景出現,但是我只是往下面看了看就跳了進去——嗯,冷是挺冷的,冰冷。
這是一個冰窖,整體用的都是地底最天然最冰冷的寒冰,堅不可摧,成型後幾乎就是不融化不增加的狀態。而這些寒冰存儲的是最普通的東西,在這地底卻是最特殊的東西,活物,以及食物。
活物,自然是即便經歷浩劫和歲月也殺不死的,我和我的朋友們也殺不死的,或者沒必要殺死的,怪物們,和可愛的人們。
食物,我現在往嘴裡胡吃海塞的,然後被冰得齜牙咧嘴的就是。還算比較豐富吧,乾糧海產山珍青菜都有,其中有一些是普羅不捨得吃的那一顆四十年熟的果子一個級別的。
其實現在想一想,我的耳聰目明與從普羅嘴裡搶過來吃的果子關係可能不大,比較隨着激活的記憶越多,我越知道自己神軀不受這些凡果影響,畢竟有一個仙果在先了是吧?至於爲什麼會有耳聰目明的好處,即便是現在,我也不太清楚,也不想去想清楚,太餓了,已經忍了好久了。爲什麼會突然耳聰目明,暫時也歸類到神明,或者神仙們的恩賜上去吧。
至於浪不浪費這些極有價值的食物,我又不是史學家和精靈,不管那麼多了!
這些冰涼涼的食物雖然生吃下去可能會拉肚子,但我還是吃了個飽的。然後我終於舒了一口氣,拿了一塊不知道什麼肉的肉脯,邊啃邊散步起來。
在我打出第一個嗝的時候,我已經走過了三個姿勢冷酷地坐在冰塊裡的冰塊男。
第一個是五百年前的預言家麥密·B,他花費了幾乎全部的精神力和生命力來預言赤子先生的生命旅程,結果似乎有所得,但是要死要死的樣子,話都說不出來,最後還是被蘭波送到這裡來了。
第二個是七百年前,在潘塔壽終之後興風作浪過一段時間的,準大劍聖坦特,他很老了,在尚能飯的潘塔面前他像個鵪鶉似的,但是潘塔一旦沉寂,這老不休就蹦躂了起來,最後還是積勃這個浩劫遺老出來,偷偷摸摸在一個安靜的地方,用至尊殺氣強迫着他跳了崖,摔了個半死還被冰在了這裡,他也是唯一一個不會在顏值上壓制我的,都被摔爛了。
第三個,是最特殊的,骷髏甲的父親,悟。只需要這個名字,就足夠說明他的強大了。事實上我並不清楚這個看面孔看不出老相的強者是不是活物,畢竟他放下面子找積勃“入住”這裡的時候,那一口氣已經快吊不住了。
我也吃完了味道微酸的肉脯,走到了一隻魔獸旁邊,這不是普通的魔獸,值得在這裡“活着”或者說續命的,當然不是普通的魔獸,它是在俗世之中,潘塔唯一殺不死只能委託積勃封印的,與遠古巨人奧茲瑪德幾乎同一等階的,骷髏甲的好友兼坐騎,外號“骨龍神”的七階龍——“骷髏乙”。
好吧,我承認,其實是因爲骷髏甲和骷髏乙的名字都是遠古文字,要翻譯成漢語實在太難太恐怖了,我就隨便給翻譯的——你說潘塔和悟這些人?他們當然得有響噹噹的名字,因爲,作爲反角沒人權不是?
這頭強大的“骨龍神”,張牙舞爪,依然保持着被潘塔力壓着的姿勢神態,渾身骨刺如同炸毛的貓一樣炸開,雙眼裡的幽火似乎依然在燃燒——話說這頭被骷髏甲改造的骨龍算不算是亡靈族的先驅?它和亡靈……似乎有些類似?
我陡然精神一振,神魂一抖,突然靈光乍現——貴族們可以褻瀆先烈亡魂,製造亡靈,難道說……骷髏甲還沒死!?
想到這點,我置身冰窖,瞬間出了身透汗——這位如今只剩傳奇的黑暗系魔導師,也許只有我,活得足夠久的我,才清楚他的恐怖之處!如果他還活着,哪怕只能動用他百分之一的實力,也是用臉就可以碾壓現世所有巔峰強者的存在!
我左手酥麻,右手冰涼,渾身溼透,趕緊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氣——
“法亞!”
“吉雅!”
“誰都好,快說話,我有事必須分享一下,不然我要被壓爆了!”
我抹了一把轉眼在臉上凝結成冰的汗水,再次歇斯底里地喊了幾聲。
聲音在這個不大的冰窖裡迴盪了,我頭疼地抓緊了額頭,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停止回憶骷髏甲那舉手投足的威能。
沒有比這個猜想更糟糕的事情了,如果貴族們真的病急亂投醫找到了骷髏甲這個實力強大的野心家,那真的是天崩地裂的災難。
我坐在地上,有些辛苦地抖落一身的冰渣子,開始有些混亂地盤算起來。
也許也沒有那麼壞,除了沒有潘塔納米亞這樣的頂尖,但是還是很多民間高手的,也有很多當當、小米、黑說這樣的好苗子,哪怕是潘德魯這個小胖子和他的小獸,也是不錯的,只是需要時間來成長而已。大不了是再一次的浩劫。只是天塌了,我這個集中了很多骷髏甲“親人”的家,可能是優先壓到的地方,雖然這裡離天很遠,遠到地底深處。
骷髏甲面前,現世能用一戰之力的是我剛剛可能得罪了一小下的奧菲,可能可以與之匹敵的是成長後的那些好苗子,以及法亞,而最可能與骷髏甲硬捍的,只有赤子先生,以及基本可以不抱希望的神明們——他們和普羅一樣,不打到家門口,是不會動彈的。
赤子先生很強,受了大預言,舉世公認第一人。且不論他的立場和性情態度,但是起碼他在心性和實力上與潘塔有的比。這已經是我之前最大的判斷了,而這個“潘塔”,是年輕時候便趁骷髏甲虛弱的時候擊殺了他——雖然如今看來也有可能是如奧菲一樣假死的骷髏甲,的那個潘塔。而隨着記憶的解鎖和自己的判斷,赤子先生的實力在我心中也不斷提高。
他劃定地盤的時候,爲什麼恰好就在我的家之上?爲什麼他一穩定了地盤勢力,就要挖掘地底?爲什麼挖掘地底成形之後,他會招攬地精們採挖?爲什麼他數次問過當時年老糊塗的我,怎麼下到深淵再深處,再深處,最深處?這些,就是我再次深刻領悟赤子先生高深莫測的地方。
赤子先生知道的東西很多,多到我不明白他爲什麼知道,相比起我來,相比起很多“老人”來,他太“年輕”了,但是——也許他已經有了潘塔巔峰期的實力了呢?我美好地想着,畢竟骷髏甲也不可能是巔峰實力,此消彼長,也可能不是太糟?
希望這一切都是我自己嚇自己,我站起身來,這樣想。
爲了安撫自己,也爲了確認事實真相,我把右手舉起來,在骷髏乙那具冰雕上畫了個魔法陣——這就是這間冰窖必須我的右手來解封的原因了,這個測試的魔法陣,需要的就是我的右手。
這具困着骷髏乙的冰雕上滿滿都是封印的魔法陣,而我畫的這個魔法陣,只是測試它的活性和狀況——然後,如我所願地,我確認骷髏乙依然苟延殘喘着,卻是千年未曾動彈過,未曾被接觸過。那麼說明,骷髏甲還沒有注意到這裡,或者說,骷髏甲其實已經死了。
這樣想,我終於稍微寧定了一點點。
卻也有一個變數,那就是我,且不論那個偷懶耍滑的我有多強大,這個我自己都不清楚,唯一的判斷標準是一個小孩子可以打殺一夥高中小混混的膽氣,這樣換算,半神之能打殺一個骷髏甲,應該還是有可能的。
最後一個可能,就是我了。這是我穿越到這個世界不到兩個星期的經歷,各種變態,各種情報,各種記憶和習慣的強行加載,帶給我的信心。老人的底蘊和智慧加成,的確讓我有了些當主角的底氣和覺悟,但是也讓我厭惡和恐懼主角的角色——看我都經歷了些什麼啊,不斷越級挑戰就算了,戰鬥的過程多苦多難多噁心,實在不忍回視了。可是,你要知道骷髏甲是什麼樣的強者——
百家齊鳴時代後百年出生,專精黑暗系魔法,八十八歲提出亡靈系魔法理論,成爲第一個補完大百科的人,創始亡靈系魔法,成爲開創魔法分系的“聖主”之一,九十七歲成就魔導師,精通三種聖級詛咒魔法,被稱爲“死亡右手”,一百零一歲“死”,成爲末代“聖主”。
和他打,你就算實力碾壓,也得着他的道,讓他詛咒個死去活來。這種詛咒下來,死是一種極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一種極端,最極端的,也算是最輕的,就是潘塔,雖然生命無礙,也沒病沒災,但是,連人類的身份,都已經只是名義上的,已經被詛咒成爲半魔獸。
何況,除了神明,哪裡有可以實力碾壓魔導師的強者?
再何況,漢語的功用先不說,敢標榜“永動”的機械文明,與骷髏甲結合,會有多強?
而現在的我,即便開了掛,面對可能未死的骷髏甲——如果他的詛咒魔法不能針對靈魂的話,這是一半一半的機率,即便是百家齊鳴之能,之團結,也從未探究過靈魂這個課題——那麼,我在他面前,頂多算是一個肉盾,或者說肉雞。
我從未有一刻如此希望自己實力逆天碾壓一切。我看着自己檢查完骷髏乙就忘記了的右手,已經黏在了冰上。我苦笑,然後怒吼一聲,用力一拉,生生把自己的手掌從冰上撕了下來!
我看着血肉淋漓的手掌,哭笑不得,雖然不斷暗示自己,自己走的必定是大悲大苦大惡之路,入門就是深淵難度的遊戲,怎麼能隨便被嚇倒,但我還是……又被自己給嚇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