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有一句話,很長時間以來我就想對你說。”
林少炎望着林思悅有些纖弱的背影繼續說道:“只是現在說出來,好像有些晚了。”
“既然如此,那就永遠都不要說出來了吧。”林思悅的整個人一動也不動。她的聲音有些虛無。無論她怎樣精心佈局,無論她得到如何可靠的情報,似乎永遠都是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就因爲那一小步,陷入泥沼的就是她,而不是她的對手。
少炎離開之後,林思悅才緩緩轉過身望着他離去的方向,眼睛裡充滿了憐惜。風從背後揚起她長長的髮絲,終於沒有掉下淚來。也許,她就是這樣一個冷漠無情的女人,對別的人無情也對自己無情。
警察很快就找到了她。
原本以爲要搞定這樣一個女人應該會很棘手的,畢竟雖然有很多證據,但如果林思悅這個女人一口咬定的話,他們確實還有很多證據不充分,整個系列的案件也還存在很多疑點。但那個女人很快就將一切都說出來了,她敘述的時候就像是在說另一個人的故事。警方通過她的話,與相關的證據進行比對,一切都說出來了,她敘述的時候就像是在說另一個人的故事。警方通過她的話,與相關的證據進行比對,也彌補了先前很多沒有找到答案的漏洞。與其說是這個叫林思悅的女人一人攬下了所有的罪名,不如說是她一個人佈下了這個局中局。連久經沙場的警察局長都爲這個女人震驚,如果她把所有的才華用在正經的商戰上,應該會成爲一名偉大的企業家吧?
得知鴻都服飾的幕後老闆被緩期執行死刑的消息,黃董將杯中的茶水灑到了手中的報紙上。他臉色慘白地一個人在辦公室裡做了很久,然後離開。
“你就是這些年一直暗中照顧我和少炎的那個人吧?”
那個儒雅的老人似乎一下子蒼老了幾十歲。他嘴脣哆嗦着,想說什麼卻始終說不出來。
“對不起。”良久,他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臉上滑落兩行有些渾濁的淚。
林思悅完全沒有因爲這句對不起而詫異,她始終沒有擡起頭,但是肩膀有些微微的顫抖。
“其實,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吧?爲什麼不質問我呢?”
“質問你什麼呢?”林思悅輕輕地說道,那氣息彷彿一陣風即可吹散。
確實,想要她質問自己什麼呢?
質問自己爲什麼從來不陪在她們身邊?
質問自己爲什麼要製造已經死去多年的假象,卻又時隱時現地像幽靈一樣引導她步入烈火與寒冰同在的地獄?
“這對玉佩,還給你。”林思悅把手伸過來,手中是一對瑩潤的玉佩,一個是笑面玉佛,一個是端坐蓮臺的觀音。
林少炎離開的時候,將佩戴了許久的玉觀音留給了她。而她現在已經什麼都不需要了,所以,都還給他吧。
當那個人將這對玉佩拿走之後,林思悅虛無的世界裡忽然浮現出另一副畫面。
那個時候她不知道爲什麼會突然心絞痛,正好林少炎也不在她身邊。就在她逐漸失去意識的時候,一雙微涼的手撫上了她的額頭。等她醒來的時候,她躺在一個病牀上,胳膊上插着細細的吊針,一個眉目清秀的男人問她:“你的家人在哪裡,我給他們打電話吧,你的父母中是不是有人有心臟方面的疾患?”她說:“沒有。”確實,印象中媽媽是沒有這個疾病的,雖然媽媽一直很瘦弱。
那個救治她的男人叫盧原。她對他說:“盧原醫生,我叫藍衣。一直無家可歸,謝謝你救我,請您千萬不要嫌棄我,讓我留下來在您的醫療室裡打小工也行。”
那個時候她留下來是爲了讓他爲她治病。他當時很快便答應了,甚至臉上還浮起一絲羞赧的紅暈。
有一天他對她說,手術很成功,她的心臟已經完全沒有問題了。他激動得將她從地上抱起來打了好幾個轉轉。
“藍衣……”他有些熱切地望着她。她微笑不語。然後,他吻上了她的脣。
當年的那個吻是什麼味道的呢?
林思悅有些迷茫的眼裡竟閃過一絲笑意,她將嘴脣抿了抿,慢慢地用舌尖觸碰了一下,彷彿試圖回味。
只是爲什麼,隔了那麼多年之後,纔想到回味那個吻呢?
鐵窗外,又起風了。盧原,你是這
個世上獨一無二的男人。她用手指輕輕地撫上微微潤溼的脣,臉上終於清淚如淋。
“阿悅,你的臉色很不好,是不是心臟又不舒服了?”樑光政在拐角的樓道里遇到黃悅時,看見他的臉上半段潮紅,下半段慘白,很是奇怪。
“樓下有車,去醫院看看吧,或者我叫盧原醫生過來給你看看。”
“老毛病,不用上醫院了,讓盧原多送點上次的那個藥過來就好。”
不知道爲什麼,他這個心臟痛的毛病吃盧原配製的藥,效果顯得特別的好。這或許也是盧原在這座城裡贏得許多人讚譽的原因吧。
盧原送藥過來的時候,黃悅在辦公室裡正在用碎紙機處理一些文件。盧原聽了一下他的心音,然後又囑咐了一番他該如何按時吃藥。他對盧原說把藥放在辦公桌上就好。
盧原放藥的時候,看到了辦公桌上的一對玉佩,那個栩栩如生的笑面玉佛,讓他的心一陣揪疼。
黃悅見盧原許久沒走,直愣愣地盯着那雙玉佩。
難道他認識那雙玉佩?
“珊瑚是你的什麼人?”黃悅問道,眼神裡說不出是殺意還是悲憤。
“珊瑚?沒聽說過。”盧原輕輕地說道:“好像……藍衣有這麼一個玉佩。”
等盧原艱難地說出這句話之後,他突然像想到什麼一樣盯着黃悅的臉:“你是?你是藍衣的爸爸?對不對?”
盧原忽然想起當年藍衣的心臟絞痛與黃悅的情況十分相似。
“藍衣在哪裡?她在哪裡?”盧原忽然拽住黃悅的前襟淚不成聲地追問。
原來是這樣的關係嗎?
當年林思悅從他視線裡消失的那段時間是和盧原在一起啊。如果那個時候不再打擾她就好了,說不定他們兩個小孩都會打醬油了呢。
只是現在,能告訴他什麼呢?面對這個突然間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的男人,面對這個泣不成聲的男人,他能說出藍衣馬上就要執行死刑了這樣的話麼?
這個世上沒有如果,只有結果。
好多好多的情緒,排山倒海地涌來。碎紙機還在發出刺耳的叫聲,他感覺到自己心上的疼痛越來越深,幾乎無法呼吸。
樑光政和兩個女兒以及葉瀾和許毅剛剛商討完摩爾的事情,聽到碎紙機銳利的叫聲走進了這個辦公室。
彩輝很詫異地看到盧原淚流滿面地坐在地上。
“盧原?”彩輝趕緊過來扶起他。
葉瀾循着盧原悽迷的眼光看到了桌子上那一對玉佩。
果然是一對玉佩。一個笑面玉佛,一個端坐蓮臺的觀音。
“阿悅?”樑光政叫道。
“你!你……”黃悅激動得語不成句。樑光政看到他的臉上一開始是憤怒,繼而是怨恨,接着是無法言說的悲傷……
意識越來越模糊。
他看見一個溫柔賢惠的女人抱着一個襁褓中的孩子對他說:“阿悅,這是我們的女兒,叫林思悅。喜歡這個名字不,是我給她取的。意思是我一直思念着你……”是的,那個女人姓林,是林思悅和林少炎的母親。
然後,他又看見了另一個女人,白衣勝雪,迎風傲立。她拿着一對玉佩對他說:“男戴觀音,女戴佛。希望我們兩個人最終能修得善緣,白頭偕老。”
最後,他看見樑光政年輕時候的樣子。一開始,他不知道樑光政是梁氏的少爺,總是喜歡和他比賽,什麼都不願意輸給他。但是每次總是樑光政比他得到的讚揚多。幾乎在所有人的眼裡,樑光政都是一個可靠的男人。
是的,他最討厭樑光政了。打心底裡討厭這個總是搶走他風頭的男人,搶走他榮譽的男人。樑光政就像是一抹燦爛的光,而他是最接近那抹光的暗影。他從未停止過努力,只爲了證明自己其實比樑光政更強,他也可以在某天創造出一個黃氏集團。他只不過比樑光政慢了一點點而已,他只不過不是梁氏的少爺而已,樑光政能做到的事,他做起來也不會比他遜色。
唆使珊瑚憎恨蕭夫人,是爲了讓樑光政的後院不穩。
挑起樑彩輝與樑鳳玉的爭鬥,是爲了讓梁氏集團陷入爭權奪位的黑暗之中。
處心積慮地讓林思悅和林少炎針對梁氏做那麼多不光彩的事情,是爲了奪取梁氏集團。也可以說是
爲了徹底贏過樑光政。
樑光政就是他心頭的一根刺,這些年他沒日沒夜想的就是拔掉這根刺。
意識快要消失的時候,黃悅的腦海裡竟然還是與樑光政在一起的那些過往。只不過,也不知道爲什麼,樑光政那個時候一直溫暖地笑着,於是他雖然忿忿的,也跟着他一起笑了。終究都是趕不上光政你的,你的笑原來不是嘲笑啊,竟然現在纔看清楚。
總有許多人在某些時候因爲愛或者僅僅是彼此相互契合而同聲歌唱同場起舞。然後,在某個時候不知道何因何故忽然形同陌路。
樑光政的側影被昏暗的日光從牆邊勾勒出來。
不久,王將成爲摩爾公司的一名高級經理。據說,他最崇拜的人是葉瀾。在摩爾從前發生的一系列變故中,王將在葉瀾的指導下,做了很多出彩的事。
蕭夫人自從與Ailsa頻繁通話之後,與夏姓女人的關係似乎也不再那麼水火不容了。甚至有傳說這兩個女人一起出席某慈善會。
時間在那之後似乎流逝得很快,安穩而平靜。
次年春天來臨的時候,彩輝與葉瀾相諧去了一趟民政局,然後便飛往日本去渡假。
在銀座的一個咖啡屋,葉瀾看到了一個清秀俊美的背影。原本沒打算招呼他,沒想到那個人也看見了他和彩輝。
“葉瀾老師,你們是來度蜜月的嗎?”
彩輝疑惑地看着這個年輕人,葉瀾握緊了她的說說:“是啊。”然後,葉瀾看了看那邊坐着的男人,問道:“你們,一直在一起嗎?”
“嗯。Lee其實是一個不錯的人。”
葉瀾拉着彩輝的手離開這間咖啡屋時,對Lee坐着的地方點了點頭。他似乎也清楚了林少炎和Lee爲什麼會突然消失。他們的那段路,也走得很坎坷吧。
只有好好活着的人,纔有機會相愛。
只有發自內心的堅定不移的愛,纔有可能在土壤裡生根發芽開花。
葉瀾和彩輝去了一間日本的寺廟,彩輝看見葉瀾掏出一對玉佩。一個是笑面玉佛,一個是端坐蓮臺的觀音,葉瀾將它們埋在了寺廟的香灰裡。
Ailsa再次空降回這座城,她和愛子潘良一起舉辦一場慈善晚宴。蕭夫人和夏姓女子帶着樑鳳玉與云溪出席了晚宴。在宴席上,潘良喝得微醺的時候,云溪給他端過來一杯溫溫的白開水。
“多喝點水,酒的話盡興了就好,不用喝到乏味。”
潘良接過那杯白開水的時候醉眼朦朧地看着云溪,云溪沒有避開他的目光,溫和地回望着他。云溪眼裡的祥和,讓潘良微微一愣。他們的目光相觸,潘良感覺到心裡的某個隱秘的地方發出了一個奇妙的聲音,那就是一扇門打開的聲音麼?
慈善晚宴之後不久,媒體就報道說梁氏集團可能再添新的繼承人。原來是樑鳳玉終於肯和王霖一起爲梁氏開枝散葉了。
唐笑笑時常在盧原面前叨起葉瀾還欠她一頓路邊燒烤的事。於是,有一天盧原終於再也聽不下去了,他拉着唐笑笑的手在這座城裡九拐十八彎地終於找到了一家路邊的燒烤店,然後把據說是葉瀾所欠的那頓燒烤賠給了唐笑笑,當然也許賠的不僅僅是一頓燒烤。那天晚上兩個人很久很久還手拉手地在街上壓馬路。
街上的燈光很多,一如既往地熱鬧。
彷彿到處都是歡歌。
就連不昧今生酒吧裡,也是一片笑語。
紅姐的酒早已經調好了,客人們也已經盡興。酒酣之後,聽紅姐講那些有趣的人和有趣的事是所有客人都覺得非常享受的時刻。大家也會一起互動着聊聊各自的煩心事。
“我說啊,有時候真覺得人世悲涼。”
“額?怎麼能這麼說呢,大家在紅姐這不是一直很開心麼。”
“這倒也是,可是除了喝酒之外,總還有很多別的事想去做卻做不了啊!”
“你以爲只有你一個人有這樣的煩惱麼?”
於是,衆人一起喝酒,一起歡笑。
紅姐緩緩地晃着高腳杯裡的酒,眉梢間氳起幾絲甜蜜與哀愁:“要是人生有七次就好了,七次在不同的國家和城市,七次都要吃不同的美食飲不同風味的美酒,七次都要做不一樣的工作,然後……七次都要,愛上同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