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鄔滌受不了府裡的壓抑便又出了府。去了最繁華的長街上,掛着笑容擠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之中,也難以排解胸中那種窒悶。
她溜達了很久,直到街道變得冷清。她才繞去仙遇酒樓買了三壺烈酒,足夠讓她喝醉的量。然後提溜着去了西南那高塔。
她提氣縱躍兩次穩穩落到塔頂,俯瞰着整個京城,隨意坐下望着遠方目光飄忽獨自喝起酒來。
一壺烈酒入腹,鄔滌開始昏昏沉沉,但意識清醒。
兩壺烈酒入腹,她便視線模糊意識麻痹,彷彿靈魂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可那裡仍有她不開心的因素存在。她下意識的繼續喝酒,直至找不到酒壺。
她百無聊賴無處發泄,便開始吹長笛。
高塔下,墨厭一臉怒氣仰望着……天際,雙手各抓着一隻酒壺,身上還有點點溼痕散發着濃烈的酒味……
誰能告訴他這是爲什麼……
褚江拓掃一眼墨厭,一甩衣袖將再次衝他腦袋跌落下來的第三隻酒壺掃開,酒壺穩穩落在地上沒發出任何聲音。
悠揚婉轉的笛聲起,褚江拓微微仰頭,聽着聽着……就聽出來吹笛的人定是醉了。
“耍什麼酒瘋啊!這要換做沒武功的人,早就腦袋開花了!最好將他本人也掉下來纔好!”墨厭氣惱不已自言自語的功夫,卻見主子一躍而起……上了塔頂。
褚江拓無聲無息穩穩落在塔頂上,看到的就是鄔滌平躺在塔頂邊上閉着眼睛吹笛子,掉下去的可能性很大。
褚江拓擡腳走一步踩破了瓦片發出響動,笛聲停止,鄔滌用力睜開眼,眼珠子遲緩的轉了轉,捕捉到一道月白色……倒影。
鄔滌忽然嘿嘿笑起來,“你是哪路神仙啊,居然會倒着站,真神!”她喝醉了仍舊伶牙俐齒。
“……”褚江拓面無表情地看着醉鬼。
“唉,神仙,我跟你說吶,我是個有酒有故事的人。”鄔滌這話一出口,塔下傳來‘噗嗤’一聲。
鄔滌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無法自拔,“神仙,你知道麼,我走遍這京城的大街小巷,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奢望着,這些人之中總有一個人和我經歷一樣。”眼皮太沉重,她乾脆閉上了眼睛。
“可是,沒有,沒有像我這般的,肯定沒有……”看着自言自語的鄔滌,褚江拓一動不動。
“他們都說我先天身子骨弱,才把我送進山裡丟給臭老道,可我哪裡弱……神仙,你知道麼,我知道我孃親壓根兒就不想讓我出山回府,爲此還與爹爹鬧不和,妹妹也厭惡我,我就是個外人……可究竟爲何會這樣呢?哪有孃親會不要自己的孩子呢?……我是不是做錯過什麼,她纔不想要我……”鄔滌絮絮叨叨沒完沒了的,褚江拓清楚看到鄔滌眼角滑落的淚。
“神仙,孃親爲何不喜歡我……”鄔滌唸叨久了睡着了。
褚江拓注視着鄔滌安靜的睡顏,眸色輕緩而深沉,直到鄔滌側翻身換了個睡姿,他才斂了眸光。
“主子,該回去了。”墨厭望眼欲穿等太久,也不見主子下來,便只能硬着頭皮上來找人,小心翼翼開口提醒。
在墨厭長久期待的目光中,褚江拓隨手一撩錦袍便坐了下來,清涼的目光望着皇宮方向,整個人一動不動像入定了一樣。
“……”墨厭暗自鬱悶了半晌,也跟着坐下來吹着夜風閉上眼睛……睡覺。
次日清晨,鄔滌被四面八方的公雞打鳴聲吵醒,暈暈乎乎坐起來搖了搖沉悶的腦袋,纔看清楚自己在塔頂上。下意識四下去找,還好,長笛就在手邊放着。
揉着不靈光的腦袋忽然想到今日還要奉旨走人,迅速從塔頂一躍而下,直奔大將軍府而去。
天色矇矇亮時辰還早,鄔滌便翻牆悄然入府回房,想了半天,才發現自個兒向來孑然一身,除了隨身長笛,連個行囊都多餘。
直到天光大亮到了早飯時辰,鄔滌去了膳廳卻沒能如願看到孃親。獨自磨磨蹭蹭吃完早飯,也沒見孃親出現,她總算死心,起身安靜離開。
鄔滌手握長笛出了府門,回頭仰望着字跡遒勁渾厚的牌匾片刻,心裡默然告別。雖然……可這裡是她的家。
鄔滌收了心緒一轉身,竟然看到緩緩而來一輛馬車到了她面前停下,不怪她多想,只是這車伕她認得,不就是那面癱五皇子的隨從麼。
“你這是……路過?”見墨厭握着馬鞭沒下車趾高氣揚用鼻孔對着她,鄔滌笑盈盈開了口。
“……”墨厭一聽更來氣,正要出聲說什麼,卻見鄔滌身後有人出來,他忍了忍沒作聲。
鄔滌也聽到了動靜轉身一看,孃親朝她走了過來,後面跟着一個下人手裡拿着包裹。
“孃親,是要給爹爹大哥帶東西過去麼,我一定會送到。”見孃親又用那種眼神望着她不說話,鄔滌微笑開口打破沉默。
樑齊眉從下人手裡拿過一個包裹遞給鄔滌,“這些帶給他們。”鄔滌微微一怔便笑着接過。樑齊眉又從下人手裡拿過一個包裹塞進鄔滌手中,擡眼看了她片刻,終究一句話沒說轉身回府。
鄔滌盯着手裡的包裹紅了眼眶,忽然擡眸急切喚了一聲,“孃親!”。見樑齊眉停下步子卻仍舊背對着她,鄔滌胸中百感交集,卻欲言又止不知說什麼。
“孩兒拜別孃親。”最終化成一句平靜無波的告別。
樑齊眉終是沒再回頭看一眼便回了府。
鄔滌沉浸片刻後整理好情緒,一轉身又看到有個中年大叔牽來一匹白馬,“二公子,這是夫人讓小的給您備的馬。此去路途遙遠吉凶難料,二公子多保重。”鄔滌認出來此人是府裡管事的。
“……”鄔滌心緒複雜至極,最終接了繮繩說了句,“多謝。”牽着馬轉身就走。走出去一段路忽然意識到貌似遺忘了什麼,一回頭看到那輛馬車……前面坐着那人憤怒扭曲的臉孔,鄔滌瞬間眉開眼笑。
“哎,你還沒說找我何事吶!”鄔滌笑得沒心沒肺。
“……”墨厭被氣得渾身發抖,滾犢子!該天殺的混賬東西!什麼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