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 故夢(14)

所有人都被眼前這變故驚住了,萬魔宗弟子有些摸不着頭腦,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喜笑顏開的歡欣。

仙門弟子在最初的震驚過後立即反應過來,紛紛刀劍出鞘對準了玄愫,一個個如臨大敵。

要知道玄霄上君可是當世數一數二的大能,尋常人別說行刺,連他的身都近不了,更不能打這這種主意,因爲肯定不會成功。

如果行刺那麼容易,萬魔宗肯定早就這麼幹了啊。

只有一種情況下,行刺纔有成功之可能,但是條件也是苛刻的:首先他修爲必定要非常了得,起碼不能落玄霄上君太多,不然根本破不了他周身的護體仙氣。光這一條,就排除了絕大多數修士。其次還得是挑一個玄霄上君全無提防的行刺時機。

要同時滿足這兩點,放眼整個修真界,基本已經斷絕了行刺得手的可能性了。

就是這麼一件看似絕不能完成的事情,居然讓玄愫給做成了!這就是一個最出乎意料的結果,誰也不會想到竟然真能發生這種概率低到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九幽派弟子都知道玄愫的修爲只是金丹大圓滿,與玄霄上君還差着十萬八千里。她走火入魔喪失理智,偷襲恩師得手,只有一種可能:她隱藏了實力,或者說,被突然激發了實力,總之,她現在真正的修爲絕對不可能只是區區金丹。

也許在她動手前大喊那一聲“師父”時,還保留着最後一絲理性掙扎,是在示警。但終究是沒用,一切發生都得太快!

此刻的玄愫滿臉癲狂,得手後哈哈大笑,渾身都裹在濃得化不開的魔氣中,理智已蕩然無存,她現在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世大魔頭。

無論沈焱有多愛她,也不管其他師兄弟平素多寵着她讓着她,在她幹出這欺師滅祖大逆不道之舉後,所有人都不可能輕易放過她。

逍遙子縱身出劍邊大喊:“大家注意,小師……這個魔頭修爲大漲,不可掉以輕心!”

一時間空中萬劍齊飛,都奔向玄愫這一目標,密集的飛劍幾乎遮天蔽日。

玄霄上君略帶沙啞的聲音此時響起,迴盪在廣場的每一個角落,透着不容抗拒的威嚴:“回來,列陣,小心魔道偷襲。”

從他聲音聽來,受傷並不嚴重,氣韻依然很足。

厲瀾生嘿嘿一笑:“既然上君都已提醒了,我再不出手豈非太蠢?還等什麼,上!”他一揮手,不知又從哪裡冒出來密密麻麻難以計數的魔道妖人。

短兵相接時才發現,萬魔宗召用了大量屍傀儡,甚至上一次大戰時就已經掛掉的血影宗正副宗主都在其中,怪不得能湊這麼多!合着以前那些已死的魔道大觸全被召了出來。

厲瀾生的殺手鐗原來是這些東西!

這些屍傀儡全是無識無覺毫無痛感的屠殺工具,手段殘忍,給一些見識少的仙門弟子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震懾。

大混戰的同時,在厲瀾生的操控下,誅仙陣又發生了變形,這實際上是一個陣中陣,外頭披着誅仙陣的皮,裡頭那個陣纔是他真正的目的——誅仙伏魔煉化陣。或者說,這個陣的本名應該就叫“誅仙伏魔陣”。進這陣的修士,不管是活的還是死的,也不管是仙門的還是魔道的,修爲都將被煉化,爲他攝取。

厲瀾生命人堵住誅仙陣各個出口,只留了一個入口,派了數位魔道高手進去,擺明了是想殺絕陣中人,不會讓他們活着出來。這些敵人和自己人通通將淪爲他練功升級的祭品。

魔道終究是魔道,厲瀾生作爲魔道一代梟雄,跟別的什麼魔頭本質上還是沒區別,光明磊落只是塗脂抹粉的一套外皮罷了,內裡裝着的還是不變的投機取巧兇狠貪婪的本質。

他這自創的狠毒法陣,連仙門法陣高手都被矇蔽了,真真厲害的!

玄霄上君第一時間發現了厲瀾生的不軌圖謀,他絕對不會眼睜睜看着他精心培養的掌門接班人葬身陣中,當即帶上三峰長老硬闖不斷變形的誅仙伏魔陣。

混戰一直持續了三天三夜,幽冥聖宮殿前廣場血流漂櫓,橫屍無數。

仙魔兩道兩敗俱傷,從結果上看,是仙門聯盟勝了。

但是對九幽派來說,這是一場徹徹底底失敗的征伐,也是九幽派走向衰落的轉折。

這場大戰九幽派大傷元氣,損失最大。掌門身受重傷,八峰長老損失其五,後輩弟子中損失更大,門派精英損失過半。最最重要的是,還出了個絕世女魔頭。

四大仙門整合殘部離開幽冥聖宮,之後便各自分頭行動,打道回府。

於九幽派弟子而言,返回門派本該是令人安心放鬆的,九幽山應是撫平創傷的溫暖港灣,但事與願違。

他們還沒到山上就發現了異常,種種跡象表明,上山路上的種種屏障禁制都被不同程度破壞過——有外敵闖山門!

回到山上一看,果不其然,除了防護極爲嚴密的九幽峰,其他各峰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毀傷。含翠峰被一把火燒得精光,渣都不剩。

暮雪渚回山就看到眼前這副四處冒煙餘燼未滅的景象,心都涼了大半截。

他此番受傷不輕,內傷外傷背了一身,回來別說歇口氣緩緩,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翻遍廢墟,他也沒找到常笑的影子。

也許,徒弟也已經燒成灰了,他氣浮無力地想道。

厲瀾生真是厲害啊,在老巢都一敗塗地了,居然還有餘力運籌帷幄安排魔道孽障來九幽山搞破壞。

暮雪渚也顧不得乾不乾淨,一屁股坐在燒得焦黑的草坪上,手腳冰涼,背上還冒着冷汗,從未有過的疲憊感令他倍感無力,被焦炭染黑的手難以自控地微微發抖。他沒有像往常那樣喜好潔淨,碰上一點髒東西就要立即用術法去掉,現在他沒閒心做這些。

比起連日來遭受的打擊,衆多師叔師兄弟命喪黃泉,師妹墮魔叛教趁亂逃走,師父傷重得回山就立即閉關,山門又被破壞,身上沾的一點髒污又算得了什麼呢。他現在都覺得自己有點心灰意冷。

師父已經閉關了,留下一大爛攤子事,只傳話讓傷勢輕些無需閉關的驚語峰峰主輔佐玉虛子,代掌門派事務。

現在門派上下一團混亂,全沒個主心骨,要是厲瀾生再命人上山搗亂,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暮雪渚腦子裡亂糟糟的,一時好像思緒萬千,一時又像胸中空空如也,似被挖空了一角。

他就那麼頹廢地坐着,有點茫然,有點無措。眼睛明明睜着,眼前卻空無一物。

司鳳還沒見過他這樣失魂落魄的樣子,親眼目睹百多年前門派這場浩劫,無需動用御靈術她也能深切感受他的悲傷無力。

原來,九幽派就是這樣衰落的,從此一落千丈,再也沒能爬起來。

不知坐了多久,終於有一名弟子跌跌撞撞跑到了含翠峰。

他面色蒼白,氣息不穩地道:“七師叔,快去含光殿一趟吧,師叔祖召你過去。”

到了九幽峰含光殿,暮雪渚一眼看到稀稀拉拉立在各位的師兄弟,殿上那掌門寶座空空蕩蕩,其下臺階左右依次排開的八位長老座只有一個有人坐着,其他七個全是空位。

各峰親傳弟子依次排列,隊伍長度比上一次動員大會時縮短了一大截。

尤其是掌門親傳弟子這一列,原本該是九個,拋去此刻站在掌門位旁邊的玉虛子,本該有八人的隊列,此刻只剩下四人,即逍遙子,度厄,暮雪渚,沈焱。

他們的三師兄明心、五師兄道嵐、六師兄雲淵已經戰死了。雲淵屍骨無存,被誅仙伏魔陣煉化,成了厲瀾生功力進階的墊腳石。厲瀾生後來功力陡漲,大展神通,並一舉殺害了明心道嵐二人,客觀上說也是有云淵的一分貢獻。所以,雲淵這種死法,應該是修仙者最慘也是最痛恨的死法了。

暮雪渚站在他的位子,挨着他前後的人變成了度厄和沈焱,這令他悲不能自已,對萬魔宗的仇恨也在胸中翻騰,燎燒得他錐心刺骨。

驚語峰主對玉虛子道:“師侄就座吧。”他指了指掌門的位子。

玉虛子搖搖頭:“那是師父的位子,我不能坐。”

驚語峰主神色不禁一黯,誰也說不清玄霄上君這次閉關需要多久才能出關,也許遙遙無期。

別人可能沒看出來,但他很清楚,他的這位掌門師兄一路上不過是在人前強撐着,實則傷勢極重,飛昇之路怕已是斷了。就算日後造化好,氣運佳,想要飛昇得道估計也得再修煉個幾百年才成,短期無望。

驚語峰主安撫勉勵了衆人一番,總結這一次仙魔大戰的得失和可疑點。他確信,厲瀾生在法陣裡搗了鬼,肯定植入了什麼能夠誘導闖陣修士內府震動氣血逆行的邪法,正是這類東西誘發玄愫走火入魔,大開殺戒。

要驗證這一點,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雲淵的魂魄拘出來,問問當時情況,也許能找到些蛛絲馬跡。可是雲淵魂魄修爲一併被煉化,已無跡可查。

唯一一個從誅仙伏魔陣中活着出來的,就是被玄霄上君以及幾位峰主拼死救下的玉虛子。但他現在是代掌門,想要把他的魂拘出來,一覽無餘毫無錯漏地拷問清楚,這不是可行性的問題,而是根本不合時宜。

恐怕不光是玉虛子會覺得受了極大的侮辱,其他弟子也會覺得這是對代掌門大不敬。雖然他是師叔,又被授予輔佐重任,也正是因爲如此,他身份更顯敏感,實在不好開口。

爲什麼司鳳會突發奇想用御靈術窺視這位現實中從未見過的驚語峰主的心理,自然是因爲她發現這樣輔佐者看玉虛子的眼神不太對勁。而且他還總是試圖引導在座的弟子提出代掌門協助重現誅仙伏魔陣中情形的要求,無奈弟子們可能都太過心累,個個只是一語不發。大會開的很是無趣,明明還站着這麼多人,卻安靜得落針可聞。

司鳳試着順着他的疑惑去思考,果然覺得疑點越來越多,眼前迷霧重重,似在不斷地接近真相,卻又總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