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三刻,蘭傾旖睜開眼,天色已黑,室內尚未掌燈,寒風從窗戶縫隙裡透入,指尖冰涼。
她拉緊衣襟,起身點上燈,關緊窗子,喚來侍女弄些吃的來,填飽肚子後坐在燈下和侍女聊天解悶。
侍女年紀不大,性子活潑,三兩句就和蘭傾旖熱絡起來。
“最近玉京有什麼新鮮事嗎?”蘭傾旖百無聊賴,隨口問。
侍女歪頭想了想,道:“奴婢聽說明日聖僧檀濟將在系邙山昭延寺開壇說法,系邙山定是熱鬧無比。聽說皇上命太子殿下代替他前去聆聽檀濟大師說法,而玉京的學者和公子們也都慕名前去了。奴婢還聽說這玉京各府的小姐也有不少提前去了。既能祈福,又能聆聽聖僧講壇,這可是幾年才能遇到一次的大事情。”
“檀濟?”蘭傾旖愣了愣,眼中掠過淡淡明光。
腦海中浮現出老和尚的身影,她思緒微微渙散,忽然間記起已有十年沒見到那個老傢伙了,想不到他遊歷天下,訪遍山水,竟然會來到玉京,還要在這裡說法,真是意外的消息。
難得有機會,去見見他也好。
見她神色平淡,似乎沒什麼情緒波動,侍女提醒道:“蘭姑娘,是檀濟大師啊!”
蘭傾旖不能理解地看着她,想不通她爲什麼這麼興奮。
“是他又怎麼樣?再怎麼有名,也還是個和尚,和天下衆多和尚沒什麼不同。”蘭傾旖反應平淡。
侍女驚訝地看着她,連聲道:“蘭姑娘,檀濟大師可是天下聞名的聖僧,怎麼能說是普通和尚?”
蘭傾旖聳了聳肩,懶得爭辯。
再威名赫赫,再驚才絕豔,也不過是個人,和常人沒什麼不同,一樣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驚訝個什麼?
侍女看她興致索然,又悄悄湊近蘭傾旖耳邊輕聲道:“聽說不少大家小姐其實不是爲了聆聽佛法,而是爲了求得檀濟大師一支籤,以求是否能覓得一個好夫婿。”
蘭傾旖聽得兩隻眼睛發花,忍不住嘆氣。這算是個什麼事?明明是個和尚,倒幹起了媒婆的活計,搶人家的生意也不是這麼個搶法!
家裡有個老神棍,老神棍教過一個小神棍,可那兩個神棍也沒幹過這麼沒譜的事,這太掉節操了!
“你想去?”她看着侍女滿臉激動向往,好笑地問。
侍女連連點頭。
“那就去收拾東西,我們明天一起去。”蘭傾旖揮了揮手,吩咐道。
院子裡傳來了腳步聲。
蘭傾旖目光投向大門。
腳步聲輕而急,步履匆匆,似乎有什麼急事。
“蘭姑娘。”容閎笑吟吟地喚了聲。
蘭傾旖起身打開門。
容閎站在院中,神采飛揚,神色輕快。
“什麼事?”蘭傾旖問。
“檀濟大師駕臨系邙山昭延寺,主子也想去聆聽大師佛音,順便祈福,想請蘭姑娘同去,所以特意讓屬下來問問蘭姑娘的意見。”容閎不急不忙地道。
蘭傾旖一愣,這麼巧?剛剛還在說這件事。她略一思索,便點頭答應,“那就告訴你家主子,麻煩他了。”
“行。”容閎語氣輕快,話也說的飛快,“主子平日裡很少出門,這次出去散心,大概也不會立刻回來,會在寺廟裡住幾日。主子說若是您答應了,他明日早上就接您一起去。您的衣服和胭脂水粉主子也會讓人準備好的。去了之後的飲食起居主子也會讓人安排好,您放心去就成。屬下還急着去給主子和蘭姑娘準備明日出行一應所用,蘭姑娘今日早些休息,屬下先告退了!”
容閎一口氣說完不帶停頓,連換氣都不用,說完就走,壓根不等蘭傾旖搭話,頃刻就沒了蹤影。
蘭傾旖看着他揚長而去的身影,呆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不由好笑。
難得見到一個長句祖宗。
想到明天的行程,她不由微微期待。
老和尚多年不見,這次相見,不知道會有什麼收穫?
“蘭姑娘,是主子帶您去啊!”侍女興奮得尖叫。
“他帶我去有什麼稀奇的?”蘭傾旖笑了笑。
“主子以前從來沒帶過女子一起出門的,這次難得破例……”侍女滿臉羨慕。
蘭傾旖哭笑不得,“我是個大夫,不跟在他身邊,萬一他病發了怎麼辦?”
別人不清楚,她可是清楚得很,那傢伙內傷不輕,情形也不穩定,沒有大夫在旁邊看着,萬一遇到什麼事,哭都來不及。再說自知之明還是有的,許朝玄的性子如何,經過這幾日的接觸,她多少也瞭解了幾分,她自認還沒這個魅力讓那樣眼高於頂又見慣了女人的男人傾心,自作多情也不是這麼個樣子。
“行了,趕緊去準備東西吧。”蘭傾旖擺了擺手,笑吟吟地打趣,“正好趁了你的願。”
侍女抿脣一笑,也不回話,轉身下去準備了。
聽說了主子要帶蘭傾旖去系邙山昭延寺祈福,院中伺候的下人都一改死氣沉沉的氣氛,頓時熱鬧起來,大家匆匆忙忙開始收拾東西。能跟着去的自然歡喜不已,不能跟着去的也覺得陰雲散去,開始琢磨着蘭姑娘走後會輕鬆悠閒些,可以偷懶跑出府去玩玩。於是,人人臉上帶笑,各處洋溢着歡快的氣息。
蘭傾旖聽着外面衆人歡喜的笑聲,心情輕鬆,也回牀去睡了,躺在牀上了,她猛的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還沒辦,連忙叫來侍女。
“明早記得準備兩隻新鮮的燒雞。”她從被子裡露出頭,鄭重吩咐侍女,“用油紙包好。”
侍女一愣,恭敬地應下,見蘭傾旖沒有其他的要求,輕手輕腳退下了。
院中下人一直忙了大半夜,院子裡才安靜下來。
第二日卯正過一刻,侍女就過來叫蘭傾旖起牀。
蘭傾旖睡得正熟,聽見了也當沒聽見,拉起被子蓋住頭,翻了個身背對着她,被子捲成了一個巨大的蠶蛹,裡頭咕咕噥噥地傳出了讓天下男人爲之銷魂的鼻音,“早着呢!再睡會兒!”
“蘭姑娘,別再睡了,不早了,主子都起來了,從這裡到系邙山可有二十多裡的路程,您還要空出些時間來打扮打扮,總不能讓主子等太久。”
蘭傾旖咕噥了幾句,侍女也沒聽清她說的是什麼,被子動了動,蘭傾旖還是沒起來,大冬天的,她哪有這麼大動力放棄溫暖的被窩?
“蘭姑娘。”侍女無奈,只好扔下手中的新衣,轉身往外走。
剛出房門,就看見容閎急匆匆地進來。
“蘭姑娘起身了嗎?”容閎問。
侍女搖頭,“叫不起。”
容閎毫不意外,“主子吩咐我來傳話,他最多在門口等她一刻,如果蘭姑娘不來,他會用自己的辦法讓蘭姑娘這輩子都不敢再賴牀,他說到做到,讓蘭姑娘若是不信儘管試試!”見侍女苦着臉,他擺手,“你儘管將主子的話傳給蘭姑娘,她自然會起的。我還要去幫主子收拾一下,先走了。”他說完也不等侍女迴應,轉身急匆匆走了。
侍女嘆了口氣,轉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