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不遠處就有家專門賣滷食的小店,蘭傾旖偶爾犯了饞,就會去那裡買滷食吃。
“蘭姑娘,今天怎麼來了?”老闆娘看見她,不由一怔。
蘭傾旖笑了笑,“昨晚配藥忙了一晚,出來走走,順便買點吃的,不怕趙嬸笑話,我從昨晚到現在,一直沒吃東西。”
“年輕人要多注意身體,不然老了就麻煩了。”趙嬸看着她,目光溫和,語重心長。
蘭傾旖點頭,“謝謝趙嬸。”
“剛剛做好的鴨子,正新鮮着,蘭姑娘要嗎?”趙嬸熱情地介紹。
“行,麻煩趙嬸給切成塊。”蘭傾旖看了眼那整隻鴨子。“再要些藕塊和豆乾。”
趙嬸麻利地應了聲。
奪奪的切肉聲中,趙嬸歡快的聲音傳入蘭傾旖耳中,“蘭姑娘,我家那口子的風溼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多謝你的藥了,我們全家都感謝你。你給的藥比那些百年老字號的大藥店給的都靈。”
蘭傾旖淡淡一笑,“不過是祖傳方子,趙嬸不用客氣,有用就好。不過趙伯的病要根治,起碼還得再堅持用上兩個月的藥,算算日子他的藥也差不多用完了,明日我再給他送些來。”
“蘭姑娘放心,我一定轉告。”趙嬸動作利落地將滷食分葷素用兩張油紙包好,交給蘭傾旖,“蘭姑娘,你收好,不收你銀子。”
“啊?”蘭傾旖一愣,“這怎麼可以?”
趙嬸爽朗一笑,“蘭大夫,我們趙家也不是忘本的人,你給我家老趙的三瓶藥都沒要錢,只換了一隻滷鴨,滷鴨的錢在藥店裡買藥材都不夠,您心好,咱也不能白佔您便宜,小本生意,別的做不了,給您送些許滷食還是可以的。”
看着趙嬸憨厚的面容,蘭傾旖拒絕的話又咽了回去,算了,自己若是不收,這一家子也不會安心。
這樣的事,她這段日子經常遇到,市井之徒多熱血,對於他人的恩情,反倒記得還報。
她緩緩往許家走,偶爾擡頭看一眼遠天,目光有點空。
這段日子,她嘗試着過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也覺得別有樂趣,這種平靜似乎沒什麼不好,只是她有時還是會覺得不適應。
畢竟沒有真正接觸過生活,從小被人照顧慣了,猛然間,要她自己來計算柴米油鹽醬醋茶,真的手忙腳亂。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這種囊中羞澀的感覺,真的很不舒服。
心中感慨萬千,蘭傾旖脣角掠過淡淡笑意,連腳步都快了幾分。
剛進隨園,迎面就遇到了容閎,抱着大堆文書,腳步匆匆。
蘭傾旖連忙讓開路,容閎笑吟吟地和她打了招呼,熱情地指點她許朝玄正在花園,不在房間,若要尋他,莫要找錯了地方跑冤枉路,蘭傾旖客氣地謝過他的好意,依言照辦。
曲徑通幽,花木扶疏。
蘭傾旖目光掠過四周,眸光流轉,顧盼生輝。
她一眼看見前方一座假山後隱約有清池一泊,清池對面隱約有一株鐵紅色的樹,開着黑色花朵,蘭傾旖皺了皺眉,覺得這個有點像死老頭子提過的玄朱神樹,這東西的樹皮,是上好的固本培元之藥。
沒人引路,蘭傾旖也不着急,將花園逛了個遍。
她見路就走,也不着急。
耳邊傳來清潤的簫聲。蘭傾旖腳步微頓,隨即轉身往假山走去。
假山後果然別有景緻,先前只見一角的池水,如今看來竟是不小的一個人工湖,湖水澄碧如玉,倒映出此刻天光雲影,周邊假山怪石繁花錦簇,映入眸中便映亮了視野。
湖水中央架白玉亭,連接着碧竹長廊,翠色鮮亮,使人神清氣爽。
蘭傾旖目光掠過湖面碧波,投向湖心小亭。
有風掠過,湖水層層疊起褶皺,而白玉亭中,金鈴叮咚之聲不絕,亭間白紗絲幔被風拂起,一層層如夢似幻,隱約紗幔間有人影,正倚欄吹簫,簫聲清越琳琅,似玉珠一串串滾落湖心。
蘭傾旖也不知爲何,心裡隱隱有鬆了半口氣的感覺,她輕輕一躍,輕盈地落在湖面上,三步兩縱,已躍到了白玉亭邊,動作利落地扯開亭邊白紗簾,縱身躍了進去。
簫聲戛然而止。
蘭傾旖一進來就打了個冷戰。
這麼冷的天,這傢伙竟然沒生火盆?他以爲就憑這區區一道白紗簾就能擋住寒風和冷氣了?
沒見過這麼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的病人,還是他想向她顯擺他身體好?
“怎麼不生火盆?”蘭傾旖挑眉,問旁邊伺候的侍女。
侍女面露難色,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許朝玄。
主子說不用,她們哪敢多事?
“迎着風口吹簫?你是想顯擺自己身體好?還是想找死?”蘭傾旖語氣微冷,毫不客氣地問。
“跟你有什麼關係?”許朝玄毫不領情地反問,“身體是我的,我想怎樣,與你何干?”
“是與我無關,不過我不想浪費時間,你若是自己都不把身體當回事,我也不用費心,大可直接走人,回去和師父過年,省的在這裡舉目無親節不像節!”蘭傾旖語氣平靜。
許朝玄不答,他很想逞一時之氣頂撞她氣走她,但想想又覺得幼稚。
這是怎麼了?又不是十三四歲的小孩子,還在做這麼幼稚的事,他有什麼理由糟蹋自己的身體?
頭腦漸漸清醒,他淡淡笑了笑,從善如流。
“讓大夫擔心,是我的不是,請見諒,不會有下次。”
蘭傾旖不語,總覺得“大夫”二字從他的口中吐出,帶了種淡淡的怪異感覺。
她想了想,淡淡道:“回去吧,你現在這幅狀況,不適合吹風,萬一受了寒,又有的忙。”
許朝玄點了點頭,收起手中的紫竹簫,轉身往隨園走去。
房間裡早有侍女燃起了火盆,火光熊熊溫暖如春,被房中的溫暖和熱氣所薰,剛進來的蘭傾旖甚至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噴嚏,她揉了揉鼻子,看了眼許朝玄,忍不住叨叨咕咕,“我看你還是讓人備上熱水泡了澡驅寒比較好,最好喝點薑湯,免得凍出病來,就你現在這身體狀況,就算是風寒這種小病,也能讓你吃上不少苦頭。”
許朝玄在藤椅上坐下,聽着她老媽子似的囉嗦了大堆,心中無奈:做大夫的都這麼囉嗦嗎?
他擺了擺手,自有侍女下去準備。
蘭傾旖滿意地住口。
“手!”她只一個字,不想多說。
許朝玄會意,伸手由她診脈。
“這些日子不要妄動真氣,好生將養着,養上個把月就差不多了。”蘭傾旖收回手,從懷中掏出藥瓶塞到他手上,柔聲道:“每日一服,吃完後運功療傷,事半功倍。”
許朝玄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藥,瓷瓶被他手心的溫度捂熱,他想了想,似乎除了“謝謝”,再無話可說。
但他不想和她道謝,也沒這個必要,乾脆閉口不言。
蘭傾旖聳了聳肩,頭也不回地離開。
她回了房,盤膝坐在牀上打坐,剛剛入定,便聽見了門外傳來的聲音。
“蘭姑娘。”
“什麼事?”蘭傾旖睜開眼。
“主子讓奴婢給蘭姑娘送熱水薑湯來,主子說,蘭姑娘剛剛陪他吹了冷風,定然沒有準備熱水薑湯驅寒,特意讓奴婢送來。”
蘭傾旖微微一愣,想不到那傢伙倒是瞭解自己,她承認,她懶,這種小事,她的確懶得在意。
總歸是一番好意,她下了牀,“請進。”
侍女含着微笑進來,身後跟了幾個人,送來浴桶熱水之類,還帶來兩套簇新的衣裳。
蘭傾旖微微揚眉,“這是爲何?”
“主子說,蘭姑娘來的匆忙,換洗衣裳怕是不夠用,特意讓人訂做了兩套,還請蘭姑娘莫要嫌棄。”侍女態度恭敬。
蘭傾旖目光掠過兩套紅衣,點頭:“替我多謝你家主子的好意。”
“蘭姑娘放心。”侍女恭敬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