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疑點。”蘭傾旖微微笑,笑容有幾分苦澀:“首先,作爲皇商家的公子,而且還不是當家人,你的護衛,實在太強了點,當然,你要說自家財大氣粗,請得了這種高手來保護你,我也沒話說。其次,是去找婆羅香的途中,那晚在客棧追殺你的刺客,皮膚上被烙掉的應該是大牢裡死囚的標記,兵器上磨掉的則是軍中標誌,這意味着官府和軍隊同時插手,誰有這麼大手筆?而隴南的布政使,據說是八皇子的姻親。他們出手對付你這麼一個皇商,說不過去,再說你當時是去求藥,又不是去和他們作對,他們爲什麼要和你爲難?即使你是六皇子身邊最出衆的謀士,以你的家世,也夠不上這麼高規格的招待。”她淡淡道:“真正讓我確定的,是萬雅。”
“她?”
“你很謹慎,即使我懷疑你和皇室有牽連,也不能確認你是皇子,即使確認了也拿不準你究竟是哪個。可我在萬雅身上找到了破綻。”蘭傾旖脣角笑意淺淡,夾雜着一絲諷刺和不屑。“確切的說,是她衣裳上的殘留的桫欏香告訴了我答案。它的珍貴你比我清楚。這東西本是黎國皇宮秘製,連賜予近臣都是極少,即使皇商知道秘方,也絕不敢使用。就連我自己,若非曾在風鏡老人那裡見識過,也認不出來,更別說擁有。萬雅是個什麼身份?說難聽點不過是你的一個奴婢罷了,她也配有這玩意?”
聞人嵐崢沉默,心想萬雅是不是有點太那啥了?
“至於確認你的排行……這個還真有點麻煩。我差點以爲你是詐死的三皇子了。畢竟年齡和容貌要造假都不難。你借用了三皇子母妃的姓氏和孃家人的身份,確實很具有迷惑性。”
“那你是怎麼確定我不是三哥的?”聞人嵐崢饒有興致。
“假作真時真亦假,虛虛實實迷惑人心的道理我又不是不懂。”蘭傾旖搖頭:“你身上不好挖線索,我還不能從旁人身上入手?不是我說你,你身邊的人還真是欠**,照這樣子我把你的底都掏空了,你還不知道!”
聞人嵐崢眼角抽了抽,“又是她?!”
“廢話!”蘭傾旖沒好氣。
“你是怎麼做的?”他好奇。
“我給她的食療方子上加了點東西,那是御風原上的某種藥草染成的汁水,據說當年三皇子在那場大戰中受了傷,治好後再也碰不得那種藥草,那麼,近身伺候的侍女,應該也對這種東西很忌諱纔對,畢竟害主子受到傷害要受罰的。”蘭傾旖似笑非笑。
他搖了搖頭,苦笑,“原來在你眼裡,破綻這麼多。”
蘭傾旖聳了聳肩。“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許朝玄是真有其人還是你的杜撰?”
“朝玄是我的字。”聞人嵐崢微笑清淡。“不算假名。”
蘭傾旖嘴角抽了抽。
“主子。”容閎突然出現在一丈外,“六皇子和十六皇子求見。”
聞人嵐崢眼底掠過一絲遺憾,“請。”
“我先回避吧。”蘭傾旖站起身。
“不用。”聞人嵐崢搖頭,“都不是外人。”
蘭傾旖只好坐定。
民間傳言中,二王冷漠難以接近,六王淡漠不喜俗務,八王清高持重素有賢名,至於她面前的這位九王,她已經親身領教過,不提也罷。
暖風燻人欲醉。蘭傾旖垂眉品茶,姿態從容。
“九哥——”最先聽見的是一聲孩童的大叫聲,聲音歡快。
蘭傾旖擡頭,一團小影子夾着涼風直直撲了過來,撲進了聞人嵐崢懷裡,滿臉興奮地拉着他的衣袖撒嬌:“九哥,九哥,你可算回來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都打算去皇陵見你,但是六哥一直攔着,不讓我去,九哥,你要幫我教訓六哥。”
“咳咳咳——”即將被“教訓”的六哥在旁邊猛咳嗽,暗中抹把辛酸淚:我這不是怕你去了皇陵找不着人才攔着你嗎?
蘭傾旖笑了笑,想不到除了老三老六,聞人嵐崢竟然還有願意親近的兄弟,更想不到這十歲孩子在這個陰冷的宮廷裡還保持着他這個年紀應有的童真和活潑,在這兄弟鬩牆的皇宮裡,倒是挺難得。
“九哥,九哥,聽說這次你的眼睛是從民間找來的一位女神醫治好的,你把她送給我吧,這樣以後我若有個病痛的,也就不用要太醫院那羣庸醫來治了。”十六皇子語氣裡帶着興奮。
蘭傾旖小眼神陰沉陰沉的,送???姑娘我好端端的一個大活人,你以爲是什麼物件,由得你們當禮物送來送去啊??
“這怕是不可能。”聞人嵐崢瞅了眼蘭傾旖,似笑非笑道:“我可做不了她的主。”
“喂,小鬼。”蘭傾旖毫不客氣地抓住了十六皇子的後頸,惡狠狠道:“本小姐我自己有腿,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不是給你們兄弟當禮物送人的。再說這種混賬話,當心我給你下砒霜。”
“你——你誰??”十六皇子被她抓住後頸,掙扎着大喊:“放肆,竟敢對本殿無禮?!還不快放手?”
“喲,小鬼頭,我不放又怎麼樣?”蘭傾旖惡意地將力道加大了少許,掐得小鬼後頸通紅。
“不許叫我小鬼!!”十六皇子氣得臉通紅,一邊大力掙扎,一邊向兩位兄長眼神求救。
聞人嵐崢抱了盞茶,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將兩人打量一番,看着蘭傾旖,似笑非笑道:“橫看成嶺側成峰,你這個造型,倒是新奇得很。”
蘭傾旖皮笑肉不笑,擡起眼皮子也將這位打量一番:“遠近高低各不同。九殿下你這表情,也發人深省得很。”
“不識廬山真面目。”六皇子慢悠悠、涼颼颼地插了一句,“九弟,你平日裡可不是這麼好說話的人。”
“只緣身在此局中。”蘭傾旖優哉遊哉道:“六殿下,您的八婆精神,真好。”
“……”
十六皇子要崩潰了,爲什麼?爲什麼兩個哥哥不幫忙也就算了,還有心思說閒話??他們不是該雷霆大怒嗎?不是該治這個女人以下犯上的大不敬之罪嗎?不是該命人將這個女人拖下去重責嗎?
“小鬼,靠哥哥算什麼本事?是男人就靠自己!”蘭傾旖慢悠悠地逗弄着十六皇子,涼涼道。
“咳——十歲的……”六皇子被嗆着了,“男人??”
“關於性別這個問題,是每個人從一出生就決定了的。”蘭傾旖一本正經:“他別說十歲,就是十個月,照樣是個男的,除非——”不懷好意地看了眼某人漲的通紅的臉:“後天改成了人妖或者太監??”
“死女人你給我住口!”暴跳如雷張牙舞爪的是十六皇子。
“咳咳咳——”面前一口茶噴成了暴雨梨花的是六皇子。
“咳——”轉過頭肩膀不住發顫的是聞人嵐崢。
蘭傾旖鬆開手,嫌棄地將手在十六皇子的衣服上擦了擦。
臉色通紅的十六皇子反手就是一拳,蘭傾旖輕輕巧巧一拂衣袖,將他拂開。
“十六弟。”六皇子臉色一變,剛想出手,被聞人嵐崢攔住。“六哥,讓他自己解決,這不是什麼深仇大恨,我們一插手,就會助長了十六弟的氣焰,讓他用身份解決問題而不是實力,這對他沒什麼好處,我倒挺欣賞剛纔那句話,是男人就靠自己。”
六皇子想了想,站在一旁沒動。
蘭傾旖饒有興趣地看着一次次衝上來的十六皇子,小鬼倒是有股犟勁,只是這武功真不怎麼樣。
她懶得攻擊,只將十六皇子一次次擋開。
實力的巨大懸殊下,誰都看得出來十六皇子的舉動不過是徒然,但他就是不放棄。
“服了沒?”蘭傾旖笑眯眯看着跌落塵埃的十六皇子,問。
小鬼頭在塵土裡打了個滾,一骨碌爬起來,一身新衣都成了乞丐裝,“再來。”
“行。”蘭傾旖陪他玩。
“小鬼,教你武功的是誰?沒認真吧?還是把你當小孩子糊弄,就你剛纔這招,還殺人呢!殺雞都沒可能。
“這招力劈華山真是讓你用的慘不忍睹,我估計創出這個招式的人得在地下哭,用力要利落勁道,出手要乾淨,你看看你,拖拖拉拉的,活像個女人在繡花。
“這招樓臺望月?這還是樓臺望月嗎?樓臺望月講究的就是連貫順暢,你看看你,一個招式使出來還停了三次空隙,是不是怕人家砍不死你啊?
“這兩招連起來用的效果是很好,但講究的就是霸道雄渾,小鬼你懂得什麼叫霸道雄渾嗎?你以爲光用蠻力就可以了?”
“……”
六皇子的眼睛眯了眯,這人好利的一雙眼。
皇子習武,本是請的先生統一傳授,但學到哪一成,要看本人的資質,唯一例外的就是聞人嵐崢,他另有師承。
三位教武先生中,一位武功行雲流水,一位用力利落靈捷,還有一位招式雄渾霸氣,如今集於十六皇子一身,這個小姑娘,居然寥寥幾招之內,一口便將他武功來源說了個清楚,別的不說,這份眼力便已是一流。
“喂,我說,你玩夠了沒有?”一番纏鬥下來,蘭傾旖衣不沾塵神態輕鬆得像是在和人聊天,飄飄然立於花樹下,風華皎皎衣袂飄飄。十六皇子一身狼狽衣破發散滿頭大汗不住的喘粗氣。
狠狠瞪了眼面前這個可惡的女人一眼,“女人,你叫什麼名字?”
蘭傾旖眼角微微一抽:“小鬼,最基本的禮貌你懂不懂?我比你大,該叫姐姐。”
“姐姐?”十六皇子滿臉鄙夷:“就你?”
“怎麼?我不配?”蘭傾旖笑吟吟,沒關係,我很快會教會你,什麼叫“識時務者爲俊傑”。
十六皇子看着她眼神中的灼灼亮光,不會爲何,激靈靈打了個冷顫,很快改了口,“姐姐。”叫的比誰都乖。
“很好。”蘭傾旖滿意地點頭。
聞人嵐崢扶額,你以爲被他叫姐姐是件好事嗎?日後有的你苦頭吃的。
六皇子驚異地看了眼蘭傾旖:“蘭姑娘,十六弟他——”秉承人道主義精神,他還是想提醒一句。
“小孩子嘛,沒關係的,我懂。”她笑吟吟。
六皇子看着她閃亮的目光,同情地瞥了眼幼弟,行雲,你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