棣唐。景雨初過爽氣清，玉波盪漾畫橋平。
"季卿，剛剛收到邊關急報。章隨的水軍在淮季江上操練，結果活捉我國百餘名漁民。竟敢說是，當成了我們的水軍。現在讓我們不要計較！" 肇仲瑄氣勢洶洶地走進來，把竹簡摔到正在練字的肇季卿面前。
這正是休息了許久，病癒重上崗的陳千暮的手筆。待他完全好了之後，顧琨已經把所有事情都妥善處理完成，直待他修養好了班師回朝。陳千暮覺得不過癮，一日與殷素婧在江邊散步，突然看到淮季江上正在打魚的漁民們，一個‘沒事找事‘的計劃在腦海中形成。
他的如意算盤是，若是贏了，既發揚了國威，又不虛此行，給自己添上點戰績；若是輸了，就當自己過回癮了。
於是，隔天一早，陳千暮摔了幾百餘人的侍衛衝到淮季江上，沒過幾招就把那些漁民帶走了。
這邊，肇季卿抽出練字用的錦綢，小心翼翼地放到一旁："我聽說了。哥哥，你怎麼看？"
肇仲瑄眯起眼睛："章隨仗着他們國富兵強，絲毫不把我國放在眼裡。屢次傷我子民，犯我邊境 。我們不能再懦弱地忍下去了，我打算向陛下進言。此番一定要給章隨點教訓，不然他們還以爲我棣唐朝中無人呢！"
"我們原先並非沒有這樣的打算。可惜，陛下從來都以武鬥傷民的藉口來搪塞我們。這才導致淮季江上我們的漁民已經幾乎無立足之地。" 肇季卿把肇仲瑄按坐到軟墊之上，示意他消消氣，喝口茶。
肇仲瑄冷哼一聲："哼，若不是他嫡公子的身份，皇帝之位哪裡輪得上他來當。我們兄弟三人，就數他最懦弱無爲，成日裡醉心於金石之道。"
"我的好哥哥，你怎麼又提這檔子事。如今不還有我們鎮守邊疆，棣唐必定不會受外敵欺侮的。"
當年儲君之爭時，肇季卿年齡還小，遠離了紛爭。只是聽宮中的老人講，當時皇后娘娘所出的公子笠佔着嫡長子的位子，身後又有顯赫舅家撐腰，自然是相當有力的儲君人選之一；但昭儀娘娘所處的公子瑄文武兼備，才幹頗高，在朝中也廣受臣子愛戴。所以，當時二人的戰爭硝煙瀰漫，用盡手腕。
最後，還是前朝皇帝突然暴斃，沒有留下儲君名字，公子笠順理成章地成爲了下一任章隨國主。
肇仲瑄抿脣不語，肇季卿被他眼中蓬勃野心的炙熱火焰嚇了一跳，趕忙拉着他走到一個高約八尺，寬約六尺三寸的巨大玄色幕布之前。
"這是何物？"
"哥哥請看。" 肇季卿一把扯掉幕布，展露出的是一幅標註清晰，線條流暢的地圖。
肇仲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與讚賞："這是淮季江兩岸各個河道的總地圖，從何而來？"
肇季卿驕傲地揚起嘴角："當然是我親自實地勘測的。你看我棣唐與章隨隔江對峙，但是屯兵重鎮卻在不同方位。" 肇
季卿拿起一支狼毫，用末端在地圖上虛畫了兩個圈："哥哥，你瞧。章隨屯兵于丹春，處於江水下游；我棣唐屯兵於陽蘞，處於江水上游。這兩點在地圖上看，嚴絲合縫。但我實地遊歷時發現，兩鎮整整差了二十公里。"
肇仲瑄稍作思略，點點頭："嗯，如此一來，我們的水軍速度就會提高很多，同時還可藉助天時，減輕糧草運輸負擔。"
"我瞧着，陽蘞鎮前方可是一處山峽？" 肇仲瑄突然指向陽蘞鎮前畫着的凹凸水岸線。
"正是，此爲地利。陽蘞關水流湍急，暗礁叢生，難攻易守。若是沒有諳熟地形的嚮導，絕對是自己撞死的比被我們打死的多。"
肇仲瑄雙手握了握拳："天時，地利，人和。此戰，我們有何理由失敗？"
"而且，傾棢帝也在曲州地界。到時，我們若是活捉了他。。。"
肇仲瑄頷首："上次的藥竟然沒毒死他，算他小子命大。"
"聽說是，是那個曾啓申給解開的。"肇季卿眼波明滅，思慮着前方探子帶回來的消息。
"這到無妨，本來這藥也不足以致命。只可惜，我們沒辦法知道他的心病是什麼了。"肇仲瑄無奈地嘆口氣，錯失良機的機會不好過啊。
"那我們明日就向陛下進言。" 肇季卿又恢復了以往的笑容，轉身收拾桌案上被他那敗家哥哥擲散的竹簡。
"季卿，你辛苦了。" 肇仲瑄對着他的背影，緩緩說道。公子笠登基後，他一度成爲衆矢之的，王府前門可羅雀。只有當年年僅十歲的肇季卿跟在他身邊，趕也趕不走。
當時，他日日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不見外人，不聞世事，好像自己把自己圈禁了一樣。肇季卿就每日從宮中溜出來，賴在自己身邊，央着自己陪他玩。他還記得他對他說過一句話，二哥，我已經沒有母妃了，你不能也離開卿兒啊。
也正是這句話，讓他重新打開了房門。是啊，他還是卿兒的哥哥，已經失去母妃的庶出皇子要面對的腥風血雨，他要一一爲他擋去，不能讓他重蹈自己的覆轍。
從此，肇仲瑄就把肇季卿接到自己的府上，讀書寫字，練劍行軍，飲食起居等皆由他一手包辦，從不假手於他人。生怕別人照顧不周到。
一晃十餘年過去了，當年軟嫩的小包子已經成長爲一個芝蘭玉樹、殺伐果斷的親王將軍，與自己一同站在沙場之上，面朝雄兵勁旅，背靠家國人民，做歷史中的無名英雄。
但他還是很懷念當年那個會跟在自己屁股後面喊‘哥哥‘的小包子。 當時肇季卿大概只到肇仲瑄腰際的位置，邁着一雙小短腿追在肇仲瑄的身後。肇仲瑄使壞特意跑到遠遠的，結果後面的小包子摔倒了還是自己心疼。又是請太醫，又是請神醫的。
別人看來哪裡像是養弟弟，明明是養了個兒子。就連娶親如此重要的事宜，都被肇仲瑄推到肇季卿及冠之
後，還特意親自打點，比自己的婚禮都上心。
只可惜，現在是自己親手把他這個最疼的弟弟推到了戰場之上，日日過着朝不保夕的日子，總不如閒散王爺來的痛快。哦，對，就像章隨的那個寶金王陳昂一樣纔是最好的。
"知道我辛苦的話呢，就少來我府上蹭幾頓飯。省的每日嫂夫人都來我這裡提人，總以爲你在我這金屋藏嬌了呢。"肇季卿看他那臉色，知道他又是在胡思亂想了。
他知道，若不是又這個哥哥護着他，他還不知道要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傢伙欺負成什麼樣子。那是他窮盡一生心力，都無法回報的恩德。
肇仲瑄捶了捶肇季卿的肩膀："少廢話。快來吃飯，膳房今日燒了紅燒肉。" 這樣也不錯，他們是兄弟，是那種在戰場上可以把後背交給對方的兄弟。
二人笑呵呵地往膳廳走去，天色正好，雨氣翻涌，燕子低飛。有着悽迷的美感，映在肇季卿的心中。
翌日清晨，棣唐朝會。明誠帝着絳色雲紋紗袍，頸項下垂白羅方心曲領，腰束金玉大帶，另掛佩綬。羣臣皆着官袍，手執笏板，分列兩側。
明誠帝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心裡琢磨着昨日的仙丹又失敗了，看來要再請幾位天師了。"衆位愛卿，可有事啓奏？"
"稟告陛下。昨日，章隨水軍在淮季江上演練，擒我國百餘名漁民。時至今日，無一生還。" 大司馬黃北溫在肇仲瑄的示意下，執板稟告。
明誠帝停下手中把玩玉佩的動作："哦？衆位愛卿有何見解？"
丞相李紳率先起身："陛下，臣收到消息稱，此爲章隨的無心之舉。章隨已經派人送來了解釋函書。"
"笑話。章隨屢屢煩我邊境，姦淫殺掠，無惡不作。淮季江流域的子民倍受滋擾，民生困頓。若不再加以治理，恐成我棣唐大患。" 大司馬黃北溫怒目而視。
"陛下，臣派去的官吏回稟，所謂的災民不過是些流氓地痞，本就無家可歸，就想着騙些國家的救濟。"
肇仲瑄也起身進言："皇兄，章隨素來以天朝上國自居，霸凌欺侮，燒殺搶掠，對棣唐犯下的惡行罄竹難書。此番若一如既往地忍氣吞聲，恐怕日後他們會更不把我們放在眼裡！"
長史大夫薛榮站出來："武安侯此言差矣。章隨兵強馬壯，屢次助我國不受外族進犯。若此番與章隨因爲區區幾位漁民的性命而大動干戈，豈不是得不償失？"
"薛大人此言差矣。棣唐雖然不及章隨的兵馬強壯，但此乃顏面問題，若一味求和，該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更何況，臣弟已經仔細研究過，我軍的水上作戰能力，單兵作戰並不比章隨水軍弱。且陽蘞關憑天險、據地利，易守難攻。我軍如此就佔了六成的勝算。" 肇季卿站在肇仲瑄的身後。
"夠了。章隨與我國的邊境之爭已非一日之寒，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