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清風,煙花璀璨。今日是十五燈會,街上人頭攢動,熱鬧非凡。王孫公子們衣着錦袍,搖扇前行,嘴裡哼着時下流行的新曲子;閨中小姐們坐在繡轎之中,悄悄地撩開簾子東瞧西看,惹得媽媽們左擋右擋,生怕被哪個登徒浪子瞧了去;還有稚童嬉鬧,央着父母要買那糖人攤上最大的張飛。
浮世繁華夢,一曲歌未央。
連笛和紫菀坐在七香樓的二層之上,那是個臨窗的好位置,剛好可以看到不遠處舞龍的隊伍。
"嗯,小姐,這裡的菜真好吃。"紫菀的嘴塞得滿滿的,可愛得像一隻準備過冬的小倉鼠,含含混混地說道。
連笛也吃的滿嘴流油,這才叫美食,宮裡的御膳都是些什麼鬼,"好吃我們就下次接着來吃。"
只見方形的四人臺上滿滿地擺放着六七個黑漆描紅的碗碟,蟹腳筍絲、巧手雁鳶、明珠豆腐、百花鴨舌、沙洲塌翠、千層蒸糕,再配上一碗珍珠翡翠白玉湯。菜品雖然簡易平常,都是普通的家常小菜,但勝在味道精緻、獨特,每道菜都能品出他們獨有的菜香。連笛恨不得把舌頭都吞下去。
良久,二人吃了個肚飽渾圓,攤在軟墊上不想動。"嗝~"連笛打了個飽嗝,舒舒服服地拍了拍肚皮:"小二哥,上菜牌。"
正忙的腳不沾地的小二哥抱着一堆菜板走過來,心裡嘀咕,這倆姑娘難不成是餓死鬼投胎啊,吃了這麼多還不飽。"小姐,您還要點?"
連笛仰了仰肚皮,讓自己坐的舒服些,她粗略地看了一遍:"鳳尾燒麥、紅梅竹香、翠玉豆糕,以及這些、這些每樣來兩份,打包帶走。"
"得嘞。鳳尾燒麥兩份、紅梅竹香兩份、翠玉豆糕兩份。。。"小二哥嘹亮的嗓音傳進後廚房,空氣中又瀰漫起煎炒烹炸的油煙氣。
"做好了,先留着。我們一會回來取。"
"好勒,總共是二兩銀子,請姑娘算下賬。"
紫菀從錦袋中掏出銀子,小二哥喜滋滋地接過去了。"剩下的賞你了。"
"謝姑娘賞。"
待小二哥離開之後,紫菀眨眨眼,看着眼前正在養肚子的連笛:"小姐,我們現在去哪裡啊?"
連笛眼珠一轉:"俗話說呢,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我們當然是去看燈會咯。走,瞧瞧美人去。"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遙望天際煙花朵朵,盛於璀璨,光芒萬丈;隱於黑暗,寂寂無名。連笛突然感到一陣失落的虛無,心裡空落落的。站在人羣中央,卻覺出刻骨的寂寞,手腳冰冷。
"小姐,我們去放花燈吧。"紫菀興高采烈地拉着連笛從人羣中穿過,向湖邊跑去。把她從永無盡頭的孤獨中拉出來,塞進軟丈紅塵之中。
連笛跟在紫菀身後左突右閃,耳邊飛過人間歡喜的聲響。
葉亭湖上,九曲二十四彎的白玉橋凌空架起,橋的兩側掛滿精緻的宮燈
,像是通向仙境的銀河,流芳旖旎。岸邊多是青春年少的妙齡女子,正輕輕地把點好紅燭的荷花燈放入湖中,低着頭輕聲許願。臉頰緋紅,少見的嬌羞神態。
兩岸種滿了金黃色的桂花樹。現在已是仲夏時節,有些頑皮的桂花早早地就開了。清風拂過,滿心的桂花香。
"小姐,我們也去放花燈吧。"
連笛也來了興致:"好啊,好啊。但是,去哪裡找啊。"
二人正四處尋找之間,身旁突然傳來一道好聽的男聲:"兩位姑娘,放個花燈吧。"
邵白卿和屈文在桂花樹下,遠遠地看着陳昂一臉色眯眯的樣子,覺得十分丟臉,沒敢上前。只是站在樹下,裝作四處打量風景的樣子,心裡默唸,我們不認識這個鬼,不認識他!
紫菀瞧着眼前的公子面善,笑呵呵地從陳昂手中接過兩盞荷花燈,服了服身:"多謝公子。" 連笛看着二人的互動,一顆八卦之心熊熊燃燒,紫菀的春天要來了?紫菀的春天要來了!
她暗中打量着陳昂,心裡琢磨,看着是個到處沾花惹草的紈絝子弟,但好好調節一番也不會不可以的。心中的小人叉腰大笑,又可以當一回媒婆了。
陳昂一臉癡漢笑:"來,我幫你們點上。"說着,準備從袖中拿出火摺子,自打他在橋上看到連笛二人之後,他果斷地買好了蓮花燈和火摺子,早早就準備好了。
結果左摸右摸,找不出來。連笛心想,這小子是有備而來啊,再轉頭看看面上緋紅,抿脣含笑的紫菀,心裡琢磨,可不能這麼輕易地讓這頭豬把我家的好白菜給拱了。
於是,她清了清嗓子走到紫菀身前,玩味地看着陳昂:"這位公子可是準備不周了。"
"小姐別心急。待我找找。"突然,他一拍腦袋,火摺子落在邵白卿身上了。
"紹兄,屈兄,你們過來!"
連笛扁扁嘴,第二招,智商不行,哥們來湊。估計這兩位是來襯托他高大偉岸的形象來的吧。她衝着陳昂回頭的方向看過去。
那一刻,她的心臟緊緊地收縮了一下,痛的她直皺眉。
金黃色的桂花樹,在流光的照映下,風姿綽約,熠熠成輝。那個男子一襲紫檀回紋銀邊雙鶴騎裝,武將模樣的打扮,腰間配青雲寶劍,頭束玉冠,眉峰凌厲,雙眼有神,身姿挺拔如六月青竹,瀟瀟肅肅。連笛只覺得滿城的桂花都開了,馥郁芬芳。
邵白卿和屈文無奈地走過去,他在月色下打量着眼前的兩個女子。雖然摘下了面紗,他還是看得出這不就是白日裡瞧見的那兩個女子麼。估計是哪個府中的小姐吧,跑出來逛燈會,只可惜被陳昂這小子盯上了,還真是倒黴。
"二位姑娘。"邵白卿和屈文在離他們二人十步遠的距離,執手行禮。
走得近了,連笛心中的顫動更甚,有一種疼痛簡直縛緊了全身,讓人窒息、無處可逃。
"白卿。。。"連笛聲音都有些顫抖了,生生地逼住眼中的淚
水。她上前一步,這是哪個無處次魂歸夢中、朝思暮想的人啊。
邵白卿一愣,他清楚地看到了面前女子眼中的傷痛和苦楚,有些茫然不安:"姑娘,我們可曾見過。"
"白卿,你不記得我了麼?"連笛有些手足無措,只是一味無助地看着他。
紫菀瞧出端倪,暗中掐了一下連笛。
連笛才緩過神來,勉強地笑笑,衝着邵白卿施了一禮:"不好意思,公子。我只是瞧着你,像我的一位故人,失禮了。請公子不要怪罪。"一席話,說的連笛心如刀割,曾幾何時,我們天各一方,相逢不識。
邵白卿爽直地笑笑,回禮:"不礙事。只是沒想到這世上還有與我長相相似,性命相同之人。哦,對了,在下邵白卿,在軍中做事。這位是屈文,屈公子;那是陳昂,陳公子。"
連笛和紫菀一一見禮:"也是湊巧,是我唐突了,請公子不要見怪。"
"如此有緣之人,實屬少見。若是姑娘日後找到了,請定要介紹給我認識。"
連笛看着他少年明朗的模樣,嘴中發苦:"一定,一定。"
陳昂瞧着氣氛不對,怕惹惱了佳人,連忙撲到邵白卿身上:"快把火摺子交出來。"看他滑稽的樣子,幾個人都‘噗嗤‘一下笑出聲,氣氛也緩和了不少。
湖畔旁,桂樹下。陳昂、屈文和紫菀蹲在湖邊放花燈,燈燭閃閃,波光粼粼,映得紫菀眼中似有羣星璀璨,看得陳昂眼睛都直了,直感嘆,時間怎麼會有如此美人。最主要是自己之前沒有發現,真是暴殄天物!可悲,可嘆矣!
感嘆完了,陳昂又一臉癡漢笑地望着紫菀:"許個願吧。"
紫菀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嗯!那我願我家小姐平平安安,一生喜樂。"
"你家小姐?你就沒有自己的願望麼?"
"有啊。"紫菀篤定地點點頭。
"什麼啊,什麼啊?"
"就是希望我家小姐幸福啊。"紫菀一臉無辜地看着他,自己說的哪裡不對麼?
陳昂語塞,還真是敗給她了,真是個忠僕啊。等會,那是不是自己向她家小姐討了她之後,就能順理成章地取回家門了。陳昂摸着下巴盤算着,看來要好好巴結一下她家小姐了。
被算計的連笛和邵白卿正站在橋上看風景,對陳昂的‘狼子野心‘毫不知情。
蓮花燈匯成一道綵綢,向河道的遠方飄去。兩人相對無言,只是靜靜地站在月色下。連笛如夢方醒,安穩地享受着這片刻偷來的幸福。
突然,耳邊響起煙花炸裂的聲響。天邊飛起一朵朵巨大的彩色火球,在高空中盡情綻放,落下金輝隱入人間。
"煙花該是最寂寞的。"邵白卿突然開口,乾淨醇厚的聲線撞進連笛的心裡。
連笛緩緩地說:"是啊。如同世間萬物一般,盛極必衰,只留下一段傳說,給世人評說。"
桃花紅了,人不歸;柳葉青了,夢難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