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傳來驛館雜役的呼喊聲,“快來人呀,走水了……”喊聲戛然而止,整個驛館陷入了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靜默當中。只有熊熊燃燒的火焰和木頭燃燒時發出的畢剝聲充斥在耳中。
崔璨皺眉,覺得哪裡不妥,晗辛已經推開他朝客舍奔去:“糟了,他們還在睡着!”
火勢蔓延極快,轉瞬間已經將整排客舍吞噬在火中。
崔璨急了,大聲喊起來:“徐茂!王德!鄭愷!你們快出來!”
然而大火氣焰囂張,張牙舞爪,客舍中卻寂然無聲,連一點兒迴應都沒有。
崔璨將晗辛推到牆根潮溼陰涼的角落裡安置好:“你在這裡等着,我去看看……”
“別去!”晗辛一把拽住他的袖子。
崔璨一怔,見她面露驚恐之色,以爲她心中害怕,拍拍她的手:“放心,我很快回來!”
晗辛拽緊了他,聲音不容置疑:“別去!不對!”
“什麼不對?”
“這麼大的客舍怎麼可能一下子就燒成這樣?屋裡的人睡得再沉也不可能對大火毫無察覺,那個雜役的聲音爲什麼突然斷了?驛站裡別的人都哪裡去了?”她一連串地問出來,到了最後才說出結論:“只怕屋裡的人已經沒救了。這是有人刻意放火殺人。你去了說不定更危險。”
崔璨震驚得無以復加,也不知是震動於她到了這種時候還能冷靜分析,還是驚訝於這樣的結論。但只消略微思量一下,他立即能判斷出晗辛所說沒錯。那麼是誰放的火,目的是什麼?這樣的問題從兩人心頭閃過,他們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想明白了,不管對方是什麼人,要殺的肯定不是徐茂那些人,而是崔璨或者晗辛。
崔璨當機立斷,拉起晗辛就往角門走:“這邊走,他們未必知道咱們還活着。”
晗辛尚有疑慮,然而已經來不及再糾纏,只得隨他走到角門。門被死死拴着,經年不曾打開過。崔璨用力全身的力氣纔好不容易拔開門閂。
“來,你先走。”他將晗辛送到門邊,剛一推開門,忽然破風之聲從前面傳來,他眼睜睜看見一把刀砍過來,嚇得連忙將她又拽回來,死死關上門,外面刀砍在了門板上,發出篤篤地兩聲。
崔璨晗辛兩人用身體抵住門板,面面相覷。
剛纔電光火石的一剎那,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下,他們都都已經看清了來襲者的那一身灰衣。
“你看見了?”崔璨問,重重地喘了口氣。
晗辛點頭,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是灰衣人。”崔璨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覺得心都被攪碎了。
他們兩人都知道灰衣人就是在秦王的庇護下行動的。那麼今日這些殺手應該就是平衍派來的。兩人剛纔已經把話說透,此時同時想到了一個可能:平衍要接回晗辛而不得,於是竟然派灰衣人來痛下殺手。
崔璨握住晗辛的手低聲說:“一會兒我出去將他們引開,你快逃。”
晗辛搖頭,淚水飛濺:“不行,我不能……你藏好,他們要殺的是我,你藏好不會有危險。”
崔璨豪氣勃發,咧嘴笑了一下,被菸灰燻黑的臉上,只有兩排牙齒白且亮:“我崔璨再不濟也不會讓一個女人替我擋刀。他們人不多,這會兒就一個,你等着,我出去之後你從一數到一百下再走。”
他說完再不遲疑,拉開門就衝了出去。
晗辛此時已經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麼心情了,捂着嘴淚落如雨,眼看着他衝進了朝陽的光芒中,大聲喊道:“我是丞相崔璨!誰許你們在此行兇的?快快出來繳械伏法!”
只聽灰衣人笑道:“是你就對了!”緊接着便是崔璨一聲痛呼倒地的聲音。
晗辛尖叫起來,再顧不得從一數到一百,衝了出去,遠遠看見崔璨倒在血泊之中,邊上一個灰衣人尚揮舞着刀要再補上一刀。晗辛不顧一切地衝過去,撲倒在崔璨身上將他護住,擡頭面對灰衣人喝道:“我就在這裡,不許傷他!”
那灰衣人的刀已經舉過了頭頂,看見晗辛卻怔了一下,隨即後退兩步,轉身飛快地離去。
晗辛也沒料到他居然離開,愣了一會兒,隨即醒悟過來,連忙去查看崔璨的情形。之前那一刀砍在了崔璨的肩膀上,血止不住地往外冒,人昏死過去,她查探了一下鼻息,發現崔璨還活着,登時喜極而泣,抱着崔璨落下淚來。
突然耳邊傳來轟轟如雷鳴的聲音。晗辛頭暈腦脹地擡起頭怔了好一會兒,才突然意識到那是大隊士兵行進時的腳步發出的聲音。她放開崔璨擡頭,這才發現不知何時,他們兩人已經被上萬的士兵團團圍在了中央。
一個將領模樣的人驅馬從隊伍中走出來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晗辛驚疑不定,仔細打量着這些人,想從他們的衣着鎧甲旗幟上分辨出他們是哪一方的人馬。然而對方竟然十分謹慎,既不打出旗幟,也沒有明顯的記號,一時間竟然無法辨認。
“問你話呢!”對方對她的沉默十分不滿,手中馬鞭揮舞了一下,在半空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這一聲響卻給了晗辛足夠的提示。這些人風塵僕僕,顯然是長途奔襲而來。他們在夜間行軍,馬蹄上裹着布,顯然是不希望被人發現。更令她篤定的是那將領手中的馬鞭,她認得出來那是柔然人特有的樣式,只有河西牧場的牧人才用。
晗辛一下子跳了起來,拽住那將領坐騎的繮繩,極速道:“晉王在哪裡,我要見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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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特別鳴謝青垚同學爲晗辛出牆扶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