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裡一片死寂，大多數谷地諸侯們都陰沉着臉。
親坦格利安的貴族們也面無表情。海鷗鎮伯爵傑洛·格拉夫森凝望帳篷頂部，似乎能從白布上看出什麼美麗的圖畫。九星城男爵賽蒙·坦帕頓捻着尖尖的黑鬍子發呆。
坐在主位的小指頭嘴角微翹，灰綠色的眼睛裡滿含笑意，目光緩緩在貴族們身上來回掃視。
“碰！”萊昂諾·科布瑞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吃不得一點虧的心宿城伯爵打破沉默，滿面怒容，“我們出兵幫她打仗，還要削減我們的利益？簡直豈有此理！”
“就是啊！”“哪有這樣做事的！”大人們紛紛抱怨起來，那神情，那語氣，與菜市場裡討價還價的平民小販們也不過差相彷彿。
紅壘伯爵霍頓·雷德佛咳嗽幾聲，衆人紛紛向他投去目光，吵吵嚷嚷逐漸停息。
“白天的戰鬥，那三條龍得燒死了幾千人吧，太慘了。”霍頓摸摸他整齊的灰鬍子，“我看這個丹妮莉絲和她父親一樣殘忍，也是個瘋狂的坦格利安。絕不能讓她坐上鐵王座，否則必然爲禍七國！”
“霍頓大人說的對！”谷地諸侯們立刻口風一變，化身爲維護維斯特洛整體利益的鬥士。
果然是老奸巨猾。小指頭臉上笑意更加熱烈，心中閃過冰冷的殺機。
“諸位，誰知道龍要如何應付？”約恩·羅伊斯聲音洪亮，一開口就壓住大帳裡的喧譁。
小指頭瞟了他一眼。符石城伯爵向來喜怒不形於色，一直也看不出來他對談判結果到底想法如何。但似乎是個明白人。
無人回答。
“按照斥候們的描述，那三隻龍燒死幾千人，也沒有用太長時間。”海鷗鎮伯爵小心翼翼地打量衆人，“依我之見，各位大人們，咱們還是繼續觀望一陣吧。”
霍頓面帶不屑，“那請問傑洛大人，交戰雙方最後到底誰勝誰敗？”
“呃！”海鷗鎮伯爵眼神裡有幾分尷尬，還夾雜着一縷疑惑。谷地諸侯們得到的消息來自斥候轉述，誰也沒有親眼目睹到底發生了什麼。
如果說丹妮莉絲是愛惜人命，主動撤退……這好像很不坦格利安。說了也沒人信。
“所以這其中必有隱情。”霍頓得意地笑笑，“而且諸位想想，如果沒有任何反制龍的手段，西境和君臨的領主們，態度又怎麼會如此強硬？”
“即使沒有龍，雙方實力依然懸殊。”九星城男爵掰着指頭數，“如今坦格利安有赫倫堡，高庭，風息堡和臨冬城的支持，甚至還得到多數王領貴族的支持，蘭尼斯特可只有西境，最多算上半個王領。”
霍頓不以爲然，“賽蒙大人您的消息也太不靈通了。”
“鐵民入侵河灣地，規模史無前例，高庭自顧不暇。風暴地不知哪裡冒出來一隻軍隊，也自稱坦格利安，卻與高庭公爵交戰，風暴地早就亂成一團。北境嘛，臨冬城支持坦格利安，可恐怖堡不也支持蘭尼斯特嘛，這兩家互相制約，誰也顧不上南方。再加上河間地的佛雷也是支持蘭尼斯特，算來算去，現在雙方正是勢均力敵。”霍頓說得眉飛色舞，“我們加入哪邊，哪邊就穩操勝券！”
心宿城伯爵喜形於色，站起身，振臂一呼，“把那個坦格利安瘋子趕回龍石島！”
諸侯們高聲附和。有人激動地吶喊，有人拍打桌面，甚至有人抽出佩劍，高高舉起。
等衆人稍稍安靜，小指頭露出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諸位大人，看來你們做出了明智的決定。聽說赫倫堡的財富甚至比君臨還多，也許打完這一仗，戰利品夠我們吃上十幾年。”
貴族們眼中閃着金光，哈哈大笑。
小指頭笑眯眯的，連連點頭。心想，果然是一羣貪婪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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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用……教團武裝……”蓋爾斯大人咳個不停，“……花銷太多，而國庫裡的……金子太少。”
羅斯比的咳嗽聲開始讓瑟曦厭煩起來。她開始有點懷念那個一臉壞笑的小指頭。
由於勞勃國王花錢很厲害，所以像培提爾·貝里席這種可以把兩枚金龍幣磨一磨生出第三個的人，自然成爲勞勃急需的人才。
於是小指頭一路扶搖直上。來到君臨後僅用了三年時間，便從海關小吏晉升爲財政大臣，列席御前會議。
比起焦頭爛額的現任大臣，他擔任財政大臣時，王室從未爲資金髮愁過……雖然王室負債也相應地大幅增加。
秀窄修長的手指頭，在光可鑑人的桌面上輕輕敲擊，發出輕微的砰砰聲。過了一會，太后收回手，“財政收入縱然不菲，卻無法抵消勞勃虧欠的鉅債。有鑑於此，在戰爭結束之前，我決定暫停償付布拉佛斯鐵金庫方面的債務。省下的錢用於進一步加強教團武裝。”
毫無疑問，布拉佛斯人將一次又一次地前來訴苦聒噪，但現在是什麼時候，管他們呢！瑟曦感覺又解決了一個難題，心情舒暢。笑着否定掉派席爾大學士的反對意見。
諸事繁雜，沉悶的會議持續進行。
詹姆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會議室門口。御林鐵衛隊長整日巡視城防，很少參加御前會議。
難道有什麼壞消息？瑟曦雙手驟然緊握，但儘量讓語氣保持平靜，“出什麼事了嗎，詹姆？”
“小指頭來了。”詹姆滿臉疑惑，“帶着谷地的軍隊，已經到了鋼鐵門外，人數恐怕要超過三萬。”
“他們也倒向坦格利安了？”瑟曦感覺自己的心在往下沉，指甲幾乎嵌進掌心。
詹姆搖搖頭，語氣不確定，“他們說是來向國王效忠，守衛君臨。”
“什麼？”瑟曦忍不住霍然站起，碧綠的眼眸中先是出現狂喜，旋即又變成濃濃的懷疑之色，“他是不是在耍什麼花招？”
御林鐵衛隊長攤攤手。他無法回答。這本該是提利昂的問題，如果他沒有被關進紅堡的地牢裡。
“陛下，”新任情報總管科本伯爵起身，恭敬地說道：“瓦里斯大人在谷地下了許多功夫，我接任之後，也重點關注過谷地的事情，此時應該正好派上用場。”
“你做得很好，科本大人。”太后對這位新臣子的表現非常滿意，隨口讚揚，接着語氣一轉，“不過瓦里斯的小小鳥們，恐怕也很難搞清楚小指頭大人在想什麼。”
“不是小小鳥，而是一隻大禿鷲，紅壘伯爵霍頓·雷德佛大人。”科本難得的開了個玩笑，“我與霍頓大人有過一次聯絡，看得出來，他是心向託曼陛下的。谷地出兵，想來他不會缺席。無論谷地諸侯們有什麼打算，應該都繞不開他。”
“你做得很好，科本大人！”瑟曦臉上浮現出笑容，這一次的讚揚可是真心實意。
陽光透過狹窄的高窗，爲王座廳注滿金色的光輝，然而廳中仍有陰影。
太后佇立在鐵王座旁，一身翡翠色的禮服，用金線繡出繁複的花紋。手上的戒指鑲嵌着鴿卵大小的綠寶石，頭戴象徵攝政地位的金冠，雍容華貴，氣勢凜然。
她的孿生弟弟陪伴在身側，一身金甲，雪白披風，右手按在劍柄上。另外六名御林鐵衛在鐵王座前一字排開。
在或熟悉，或陌生的重臣們注視中，小指頭施施然走向鐵王座。
“太后陛下，”他單膝跪在瑟曦面前，輕吻她的手背，“您依舊如此美麗，在當今的動亂時刻，見到您真是令人寬心。”
“哼！”瑟曦猛然抽回手，“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私自見過那個坦格利安女人，我可是無所不知，培提爾大人。”
“您誤會了，陛下。”小指頭做出心靈受傷的模樣，“伊耿騎着龍征服七國的故事，在維斯特洛可以說是深入人心，對於龍，誰又不會感到害怕呢？如果我直接帶着谷地諸侯們前來君臨，難保其中不會有人三心二意。我去見她，也是爲了讓谷地貴族對她死心，堅定效忠託曼國王的決心。”
“見過她之後，就不怕龍啦？”太后嘴角泛起一絲嘲諷。
“龍雖然看似強大，說到底不過一介野獸。我一直都對龍的傳說有些懷疑，只是那些見識淺陋之人才會惶恐不安。”小指頭露出讚賞不已的表情，“而且聽說君臨的大人們與龍兩度交鋒，都讓坦格利安的軍隊無功而返。現在谷地衆諸侯也明白到，龍並不可怕。”
“希望如此。”小指頭稱呼託曼爲國王，這讓瑟曦感覺很好，語氣也稍有緩和，“但是現在局勢變幻，人心莫測，我也不能僅憑你們的一面之詞，就讓數萬大軍入城。”
“請您儘管吩咐，陛下。”小指頭毫不遲疑。
“培提爾大人，我想聽你自己提議。”瑟曦說出御前會議商議好的方案，先試探一下。
小指頭似乎感到有些困擾，沉吟片刻，突然一笑，“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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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臨，鋼鐵門外響起軍號，低沉哀怨，四野迴盪。
午後慵懶的陽光下，一面面代表谷地諸侯的旗幟高高舉起，迎風飄揚。
數萬人一起行進，腳步激起的塵土如同煙霧一樣籠罩大地。甲片與甲片磨檫，刀槍與盾牌撞擊，連綿不絕的金屬碰撞聲直衝雲霄。
小指頭騎着馬，與青銅約恩並轡而行。
他們身後不遠是一隻舉着白底紅色七芒星的隊伍，行軍隊列歪歪扭扭，但人數衆多，中間還有三十多輛蒙着亞麻布的馬車。
青銅約恩目視前方，突然說道：“我本以爲如果君臨拒絕我們入城，您就會趁機選擇離開。無論怎麼看，現在保持中立才最安全。您到底在想什麼，培提爾大人？”
小指頭瞥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微微一笑，“我可是全心全意地相信您的判斷，不惜堵上性命啊，約恩大人。”
“雖然我斷定坦格利安無心戀戰，但派遣龍出戰，應該並不麻煩。”青銅約恩搖搖頭，“主動發起進攻，實屬不智啊，大人。”
“我們可是帶了秘密武器。”小指頭指指身後的星辰武士團。
“您真的覺得那有用？”青銅約恩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屑。
“對付龍有用沒用我不清楚，”小指頭哈哈一笑，“但對我們進入君臨很有用。”
青銅約恩猛然扭頭盯着小指頭，過了一會，緩緩吐出一口氣，“您到底在想什麼，培提爾大人？”
“大概，”小指頭神秘一笑，“和您想的一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