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石景山。”
對方對於我的自報家門有些驚訝,愣了很久。我知道警察肯定有追蹤手機信號的設備,因此沒有等他們說話,便自顧自地道:“我現在有一些關於這次案件的重要線索,你們記下,我不會說第二遍!”
“您說。”這一次,對方終於回答了。還是一個女聲,聽上去非常冷靜,竟讓我不由自主地有絲膽怯。
“第一,我沒有殺許瑤。第二,我沒有畏罪潛逃。我是被誣陷的,你們全都只顧着追我,都不去找真正的證據!這樣只會落入真兇的圈套!”我首先澄清了自己的清白,儘管我知道他們未必會相信。
接着我開始講述事情的大致經過:“我和許瑤是被公司派去P市送資料的,這是我們公司的機密技術資料。我乘火車出發,途中遇到一個叫姜戎的中年男人。我覺得他行爲很不對勁,所以提前在N縣下車了。誰知卻還是被姜戎從火車站綁架到了悅來酒樓。他想要我們手裡的保險箱裡的技術資料,我們都沒有保險箱的密碼,結果他就殺死了許瑤,嫁禍給我!”
“還有別的嗎?”對面的女警官態度倒是非常好,完全沒有反駁我的意思。
我也鼓起了勇氣,又講道:“我們進賓館的時候,前臺有一個叫宋巧蘭的中年大媽接待了我們,她應該是看見了姜戎的。我們住在313號房間,中途有個叫師東的二十三歲小夥子非要來送快遞,他也見過姜戎。而且姜戎還在那封信件收據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師東的工作牌上寫着他是遠安快遞公司的職員,可我問過了,這家公司早就垮了。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身份。後來許瑤被殺後,又有一個叫宋巧蘭的當地女人,在外面用吸塵器打掃衛生,被姜戎罵過。就這幾個人,很奇怪,可我不知道他們究竟是什麼身份。但他們應該都可以作爲證人,證明那間房裡不止我和許瑤兩個人。”
“好的,這些我們都會落實的。但是有一件事,你們公司領導說並沒有派你們去出差。你……”她話沒說完,我沒等她接着問話,便直接掛掉了電話,把手機扔進了那條臭水溝裡。
手機定位是需要時間的,我當然不會讓警察有足夠的時間查出我在哪兒。我記得以前在電視上看到過,手機損壞以後,就無法再被定位追蹤了。只是沒想到有一天我也會學到電視上那些壞人惡棍的反偵察技巧,可是我也是別無他法。
儘管手機已經損壞,不能精準定位,但是我想警察一定還是趁着剛纔我說話的時間知道了我大致的位置,所以此地不能久留。我扔掉手機以後,便趕緊從小區的後門溜走了。
我剛離開不過幾分鐘,就聽見了身後接連而至的警笛聲。有時候真的是很懷疑警察總是這樣大張旗鼓地來抓人,究竟能不能抓得到。然而再次沾沾自喜於逃離了警方的追捕之後,接下來的事情,我卻着實迷茫了。
剛纔電話那頭的女警官說我們公司領導告訴他們並沒有派我和許瑤出差,這是真的還是她爲了讓我不掛電話瞎說的?我當時曾有過一刻的疑惑。現在細想之下,應該可以判斷是他們爲了拖延時間而信口雌黃。劉主任當初親口告訴我的話,親手交給我的保險箱,我怎麼會弄錯呢?
可是拋開這條不去管它,假如師東和宋巧蘭真的是什麼鬼魂之類的,那些警察查不出他們的身份,那怎麼辦?又假如他們也根本找不到姜戎,不相信我的話,該怎麼辦?
這之後有太多的可能性,不管哪一條,都會讓我陷入萬劫不復。但是話又說回來,我已經是人人喊打的逃犯了,境況還能差到哪裡去呢!
這麼想着,我索性破罐兒破摔,徑直溜回剛纔我藏身的廢舊垃圾堆旁邊。
午後的日頭曬得人火辣辣的,我好不容易平穩下來的心情也在這烈日中再次變得焦躁不安起來。身上的黑衣因爲毫無顧忌地東躲西藏早已沾上了各種污穢骯髒之物,臉上鬍子拉碴,頭髮凌亂,卻也因此讓我更像一個流浪漢的模樣。過往的行人誰也沒有注意到我就是電視上的那個衣冠楚楚的小白領。
儘管如此,一向追求講究的生活的我真的有些過不下去這樣前途暗淡無光的日子。我閉上了眼睛,逼着自己不去想目前的處境。無論之後要做什麼事情,我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緊繃的神經一放鬆,大腦很快就進入了混沌之中。模模糊糊的,我彷彿遊走在一個熟悉卻又陌生的世界。這是N縣,可又不似現在繁華熱鬧的景緻,有些古舊的模樣。我的身體輕飄飄的,很自由,又似乎令我有一絲極度的不自在。這矛盾的感覺讓我很迷茫。
我向周圍看去,一個令我憎惡厭恨的背影出現在我的面前:姜戎!
N縣環境的變化並沒有改變姜戎,他的容貌看上去跟我記憶中的差不多。英俊成熟的臉龐,脣間的短鬚讓他顯得穩重睿智,神情淡定冷靜。之前的殺人案於他,好像根本就無關緊要一般。姜戎面帶微笑地站在街邊,那些商鋪店家還在跟他聊天,彼此好像很相熟。
姜戎竟然還敢在N縣城裡晃悠!我心裡憤憤不平。但是想想也是,他怕什麼呢,被通緝的是我,又不是他。這樣的解釋卻使我的怒意再度襲來,悄悄地從牆邊摸了一根廢棄斷裂的木棍。
抓住他,交給警察,我就自由了!我的內心在咆哮。
姜戎仍舊穿着昨晚的那一身黑色上衣,身上也隱約可見他殺許瑤之後留下的血跡。可是那些店鋪老闆卻好似根本沒有看到一樣,笑盈盈地跟他說着閒話。
姜戎背對着我,和那幾位店家聊得很開心,並沒有注意到來自身後的我的殺意。
時機正好,我突然從暗處衝了出來,手中的木棍對着姜戎的腦袋狠狠敲下,沒有絲毫的手軟。可是棍子敲下去卻像是打在了空氣中,直直地劃過姜戎的身體,落在了地上。
姜戎恰巧撓了撓腦袋,轉過身來,看到了在他身後的我。只是上下細看一瞬間,他便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看着一臉恐慌失措的我,再次露出了那欠揍又得意的笑容:“你沒有贏我的勝算的。”
憑什麼?!我不甘心!我揪着自己的頭髮,不知是出於懊惱還是什麼別的原因,只覺得異常煩躁於這樣的結果。
可惜我並沒有來得及去過多的思考出個什麼究竟來,就只見姜戎向我撲了過來。他的手上握着昨晚他殺許瑤用的那把鋒利的尖刀,刀刃抵在我的脖子上。姜戎的面目猙獰而又殘忍:“你不是一直很討厭她纏着你問這問那的嗎?我幫你殺了她是好事呀!”
“我沒有!”我憤怒地反駁。我什麼時候厭惡過許瑤?她和我的遭遇差不多,我們倆在公司裡是最有共同語言的了!
“是你殺了我!”旁邊驟然出現一個冰冷的女聲。聲音的主人生着長長的捲髮,卻被血污粘粘結塊,有些噁心。原本可愛的臉龐失去了血色,慘白瘮人。大大的眼睛因爲充血暴凸而顯得更是異常恐怖。
那不是許瑤嗎?她怎麼會在這兒?
許瑤伸出纖細如枯柴的雙臂,掐住了我的脖子,手指長長的指甲用力之大,幾乎要嵌進我的血肉之中。她陰冷鬼魅的聲音在我耳邊呢喃着:“你殺了我,怎麼可以忘記我?!我要你永遠記住我!”
旁邊的姜戎退開來,笑着看着這一切,彷彿在看一場好戲一般,還時不時地跟店家聊上幾句。
我的眼珠翻白,無謂地張着嘴,卻無法呼吸。瀕死的窒息,還有她的指甲掐着肉的疼痛讓我倍感絕望。
爲什麼許瑤也要怪我?我想不通。我若不想救她,大可以在一開始就一走了之。況且雖然沒能救她性命,可我已經盡力了,自己現在也是身陷囹圄,被四處追捕躲逃。她怎麼可以如此忘恩負義!
“救命啊!”終於,我不甘地拼死發出了最後一聲吶喊。
這一聲喊彷彿震動到了什麼,頭腦瞬間清醒。我睜開眼,眼前天色已黑。我睡倒在一座石橋橋墩底下,身上的舊衣遮蓋了我大部分的身體,旁邊路過的行人扔了幾毛錢在我的面前。他們真的當我是個流浪漢了。
原來剛纔的一切只是個噩夢!我終於意識到了之前的情況。可這夢也太過真實,真實到這夢中我聽到的每一句令我心寒的話,都彷彿還在我的耳邊迴響;每一個令我恐懼的觸感,我都還能清晰地感覺到。或許是我太累了吧!我自我安慰着。
可是,我又是怎麼到的這個石橋底下的?難道我夢遊了?
“孩子,你怪可憐的。這個饅頭給你吧。”一個衣着極其邋遢的老頭走了過來,溫和地對我笑道。
他認識我?我認識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