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戮是什麼?殺戮是王者手中的劍,血流千里,浮屍百萬。
而現在,王者的劍在別人的手中。
江蘺和楚遇站在山頭,只看到那些氣攝山河的殺意波瀾壯闊的襲來,面對這十萬兵馬,他們渺小的就像一粒沙,被這瘋狂的風捲的身不由己,走向死亡。
然而只有緊握的手依然相扣。
兩人相視一笑,然後走下山頭,風間琉璃收手之後,他的手下也迅速的退走,臨走的時候風間琉璃突然一笑:“一年之後,我必不再敗給你。”
失敗算什麼!當成功的將對手踩在腳底,誰還記得曾經的風流人物,剩下的,纔是最後的勝利。
他的手一伸,突然將手中的釵子一拋,然後扔到楚遇的手裡,“嗤”的一笑,轉身離開。
他帶着自己的人馬離開,彷彿不曾擔心眼前的這個人會在這十萬的兵馬成爲一具枯骨,而對於對手的相信,就像是對於自己的相信。
樓西月的身上已經是鮮血淋漓,但是自己的血卻很少,他跑到楚遇面前,抹了一下自己臉上的鮮血,然後擔心的看着楚遇。
他對於楚遇有種近乎盲目的相信,但是此刻,他卻有些不確定,面對的人是東山老人,那個傳說中的人物,對於死生的預測從來沒有過差錯。
那麼是說明這是絕路?可是便是絕路又如何?!
而這個時候,蘇柳也帶着她的隊伍前來,加上前方平野廝殺剩下的人,一共也不足五千。
以五千對陣十萬,這樣懸殊的差距,看起來根本沒有任何逃脫的機會。
平野被拉開,黑暗似乎都被割裂,鞺鞺踏踏的馬蹄聲在羣山曠野裡面迴盪。
而在這樣的人馬中,楚遇的眼睛卻越過那十萬鐵騎,看到了那馬上的人。
皇甫驚塵。
他冷冷的撇了撇嘴,皇甫驚塵是什麼人,如果不是有完全勝利的把握,他又怎麼會如此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楚遇突然拿起自己手中的劍,在自己的掌心一劃。
劍浸透他的血,然而他的目光徹如明月。
一匹白馬從後面奔跑過來,那是無痕。
踏雪迎了上去,然後兩匹馬飛快的奔來,楚遇將江蘺往自己的懷裡一撈,然後躍上無痕,順手抓起別人的長槍,吩咐道:“跟我走。”
他的話音一落,無痕和踏雪已經絕塵而去,這兩匹千里馬,如兩柄利劍,雷電之光,直直的插過去。
這是他們的戰場!
樓西月看着楚遇毫不猶豫的衝進那片殺戮之地,立馬追過去,大喊一聲:“殿下!”
然而那聲音被自己疾馳的速度撕碎,但是即使這樣的速度,楚遇和江蘺的身影也越來越遠。
楚遇將江蘺的身子裹在自己的懷裡,烈烈的大風吹來,她覺得自己的身子都快飛起來了,鼻尖都是楚遇身上濃重的血腥味,但是此刻,這樣的血腥味卻讓人心生安寧。
而此刻,東山老人看着那兩匹馬飛奔而來,臉上不由凍結。
他到底是想幹什麼?難道想一人只力抵抗這十萬人馬?!這根本不可能啊。他雖然要楚遇的性命,但是江蘺的生命卻要留下,難道他是要拿她做擋箭牌?可是他會拿一個女人當擋箭牌?
他轉頭看向自己的徒弟,問道:“之虞,你怎麼看?”
陳之虞默默的看了一會兒,最後搖了搖頭。
東山老人嘆息一聲:“我老了。”
陳之虞只是看着楚遇,嘴角微微勾起一絲莫名的笑意。
若一切都能預知,那麼活着還有什麼意思,人生最大的驚喜來自於你不知道下一刻將會發生什麼。那些逃脫命運的人,他一直在等。無論是他是風間琉璃還是楚遇,本質都帶着刻在骨子裡的叛逆,只不過外在的表現不一樣罷了。
人海兵潮,那兩匹白馬彷彿水入沙海,瞬間淹沒。
楚遇將長槍一橫,一挑,瞬間將奔上來的十幾人全部的掀飛,帶血的槍頭被插入地底,然後挑起草皮劃出一道巨大的輪廓。
這威逼的軍隊,竟然抵抗不了一人之力,但是誰都知道這只是暫時的,楚遇便就算武功蓋世,現在這些人馬還奈何他不得,但是是人總有筋疲力盡的時候,那時候就是任人屠戮了。
但是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是,楚遇並非一往無前。卻突然向右轉,刺破一羣人馬,用沾滿鮮血的長槍劃地一轉。
無痕和踏雪如戰士,靈活的跳躍和輾轉,從人頭上一個傲然的躍起,然後在楚遇掃開的空地裡穩穩落下,仰天一嘶。
血腥氣在身邊如影隨形,江蘺擡眼一看,只看到周圍那衝上來的人馬,但是他們都被楚遇的勇悍而震懾,一瞬間都不敢前行,鮮血沿着楚遇拿槍的手落下來,她別開自己的眼睛。
但是那些人不敢上前,卻不意味着楚遇不出手。楚遇的身體一轉,如流雲一卷,然後再次沒入。
東山老人和陳之虞就這樣看着,他們從來不靠武力而取勝,如果楚遇僅僅是想帶着江蘺衝出去的話,那麼說不定憑藉着這短暫的勇猛之力可以衝出去,但是現在,楚遇彷彿根本不在乎衝不衝出去,反而往死地裡開拓。
東山老人和陳之虞同時蹙眉,根本不知道楚遇想要幹什麼,但是隨着楚遇的前進,東山老人頓時反應了過來:“潛龍陣!”
他的眼睛迅速看向站在兵馬後面的皇甫驚塵,道:“楚遇的目標是他!”
然而已經遲了。
楚遇已經劃下最後一道血痕,然後,他對着那軍隊後面的人淡淡一笑。
然後,他面無表情的將自己的長槍插入地底,拿起了自己手中的劍,以星辰爲劍。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看着他,楚遇的眼冷冷的一掃,並不說話卻有絕對的威嚴。
東山老人看見楚遇拿出劍,默默的搖了搖頭:“沒想到我們的十萬兵馬竟然是爲他人做嫁衣,這樣鮮血困就的潛龍陣,如果沒有這十萬殺伐的殺氣,是絕對不會有這樣的效果。我一直認爲他不過是想讓皇甫驚塵離開南國,無法完成他的大事,卻沒有料到,他竟然要將所有的命途歸結到這一世。怪不得他僅僅帶着這點的人馬就想來對陣,我們所有人都成了他手心裡的一顆棋子。哈哈,上杉那廝也是才明白不久吧,之虞,這樣的人,如若凡心,大道必亂。”
陳之虞道:“依我看,這楚遇恐怕多年前就在籌備這一刻,從一開始和江家的聯姻,都不過是爲了斷了皇甫驚塵和江小姐的後路,而後面的其他事,我們無從推測,但是至少現在,他贏了。”
東山老人苦笑:“我們都不過是一顆棋子罷了。他一直在誘導我們,就是他要的是這個天下,所以,我纔出山,讓人切下這南國的十萬人馬埋伏在這裡。而上杉那老頭卻一心想要試一試這個小子的深淺,所以答應幫我牽制這個小子,卻不知道反被別人牽制,讓江衍出了城,這世間有誰比江衍的殺氣更重的呢?只要江衍一出,站在潛龍陣命門位置,沒有比這更加厲害的坐鎮者了。”
陳之虞的嘴角依然清淡的抿着,看着遙遠的山頭,道:“此人心思太過縝密,連定安候和雲氏的恩怨也牽扯到這裡,也算好了定安候會奔往那邊的香山。甚至將風間琉璃和我也牽扯進去。”
東山老人看着他:“你?”
陳之虞笑了笑,然後從自己的手裡取出一張紙,道:“這是他寫給我的,只有一句話:何爲命。而若非風間琉璃去阻攔江家小姐,我們又怎能如此放心的安排後面的事,但是正是由於風間琉璃的攔截,纔會自傲的將我們的話拋之於腦後。”
東山老人沉默了良久,嘆息道:“你這孩子。”
陳之虞只是嘴角扯了扯嘴角,何爲命?這萬般魔像,又有誰知道?
所以他纔會心生異樣,將樓西月和蘇柳帶到上杉修安排的人那裡去,卻原來,這一切,都只是棋盤上的黑白二色,那人早已分明。
他看着那平野兵馬中的人,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看來,接下來,那皇宮中的正和帝的屍體也就可以出場了。”
這一根根線錯綜複雜,便是他也理不清楚,但是看着那個男子這樣的徒手屠殺命運,卻意外的有種不一樣的快感。
因爲知曉命運,要維護那所有的命,看着無論怎樣的努力都會走到相同的結局的時候,卻會衍伸對命運的抗爭。而現在,看着那些所謂的命運星辰在瞬間滑落,竟然是這樣的感覺。
何爲命?是啊,何爲命?若不信,又有什麼樣的命運?
他的目光一深,驀地一笑。
那白衣男子衣服染血,長劍於手中破開驚豔的光芒,他緊緊的將江蘺護在懷裡,這千萬人,吾往矣的心境,又有誰能有?
對於江蘺來說,這萬千的人馬,最安全的地方,不過他的懷中罷了。
楚遇的長劍掃過,道:“無痕,向前。”
向前,向着皇甫驚塵的前方。
這一剎那,那匹馬發出一聲長長的嘶吼,然後疾奔開來,楚遇的聲音遠遠的傳來:“讓——”
剛纔他一支槍衝入這鐵騎中殺戮的形象實在太過震撼,那一聲“讓”字出來,竟然讓他們不由得有種退開的心思。
楚遇要的從來不是他們的退讓,而是他們忌憚的心思,在他們恍惚的剎那,楚遇已經掠劍而起,如一道閃電般的衝過去。
黑暗彷彿被刮破,星辰也似乎隕落,白衣白馬彷彿經冬的雪,卻將這鱗鱗鐵寒悉數吹開。
長劍刮出的鮮血宛如游龍,一路縱橫而去彷彿無人之地,然後衝向皇甫驚塵。
樓西月同樣根本沒有料到楚遇一人竟然衝破了關卡,他呆了一下,突然振臂高呼:“衝啊!殺啊!殿下都已經衝過去了,我們還留在這裡幹什麼?!”
楚遇向來是他們的精神支柱,一旦這道光衝破一切的阻礙,就彷彿讓所有的危險和艱難都踩在了腳底下一樣。
於是振奮的人羣抄起兵器衝進去!
皇甫驚塵眼睜睜的看着楚遇衝破那浪潮,然後向着自己衝來,他心臟一陣緊縮,他道:“攔住他!殺了他!”
楚遇在馬上聲音朗朗,一聲聲運用內力傳遍這山野之地,清清楚楚的響在每個人的耳朵:“你們是南國人?何苦爲了一個大周的皇子而賣命?我只要他的命而已。”
皇甫驚塵一邊拍馬飛快的後退,一邊道:“殺了他!現在我是南國的駙馬,他們殺了南國的皇帝,難道不是對南國有企圖?”
楚遇淡淡的道:“皇甫驚塵,正和帝哪裡死了?你居心叵測,想李代桃僵不讓人知道?”
皇甫驚塵看着那身影越來越近,道:“若正和帝未死,這般的時候他又在哪裡?”
楚遇的手向着遠方一指,道:“皇甫驚塵,你看那裡是什麼人?”
所有人順着楚遇的手指一看,才發現平野盡頭一人騎在馬上緩慢上前,那相貌身形,除了正和帝又是誰?而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是,那馬上的正和帝開口道:“放他們走!”
這十萬人馬拿着兵器不知所措,既然自己的帝王已經發令,還有什麼理由不後退?!
就在這短短的猶豫的時間,楚遇已經揮戈向前,那一柄利劍長空頓起,以無可匹敵之力凌空而去!
皇甫驚塵還在奔跑,那匹良駒馱着他的身體,然後向着遠方奔跑,他倉皇的身影卻最終停在了半途,一劍西來,穿胸而去!
馬還在奔跑,鮮血濺出來,被固定成一個永恆的姿勢。
皇甫驚塵直到死或許也不會明白,楚遇要殺他。
這不過一段前程往事,幾經波折,最終塵埃落定。
江蘺感到楚遇那永久的目光,在巨大的蒼涼之後被一種宏偉而絢麗的光所代替。彷彿一切都泯滅於手,浩然清暉。
她感到楚遇的手擁着她越來越緊,彷彿要將她勒進自己的身體,融爲一體。
而此刻,東山老人的聲音卻在黑暗中傳來:“後生可畏啊!不知來年九月廿三,又能如何?”
楚遇淡淡一笑,道:“此生無憾也!吾與吾妻來年,必攜風月,前去拜訪前輩!”
楚遇說完,將江蘺往旁邊的踏雪身上一放,然後對着樓西月道:“樓西月!回西塞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