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57章 不瘋魔不成活

雷靖存不敢問葉冰破這是不是真的,他怕對方看向他的目光也像看向那些貪婪的搶劫者一樣。頂級的美人或者頂級的財富,有時能誘惑到的只有那些無法擁有這些的人,但是長生不老,卻會讓那些處於最頂層的當權者也爲之瘋狂!

當爲傳言蜂擁而來的人越來越多,殺手一波接着一波,大軍所過之處遭受的反抗也越來越嚴重,摻雜的勢力太多,雷靖存終於有些不堪重負。這時遠在延都的兄長雷摧石給他寫了一封信,說,如果他扛不住,可以暫時休息,和葉冰破隱居些日子,等流言平息再說。

雷靖存十分感動於兄長的善解人意,但正是戰事吃緊的時候,正是決定最終疆域劃分的時候,雷靖存不可能就這麼撒手,最後,他決定先將葉冰破送到延都去避避風頭。

這個決定,後來成了他一生最痛的傷疤。

他親手將自己深愛的女人送入了死亡的血盆大口。

那一日班師回朝,十里長街鋪滿了花瓣,時光好像回到最初他們在暖陽城相遇之時。火紅的毯子從皇城一直鋪到腳下,道路兩旁黑壓壓的百姓們,都跪着高呼萬歲。他們贏了,雷靖存騎着馬從過道中走過去,面上對夾道歡迎的人們微笑,滿心卻都是兩年未見的愛人。

東方的天空上方漸漸浮起燦爛的朝霞,給宮殿也抹上了一層橘紅色的光彩。整個皇宮大氣磅礡,不時能見到一些巧奪天工的建築。雷靖存遠遠便看到宮殿崢嶸巍峨,金色琉璃瓦下面冒出片片含苞的梨枝,反倒把那宮殿襯托的無限莊嚴溫柔,和他盼着見到冰破的心情一樣。

但是大延的第一位皇帝,他最信任的兄長雷摧石,卻一臉爲難和愧疚地告訴他--他殷切期盼了那麼久的女子,早來時四月,就因爲水土不服漸漸患上疾病,纏綿病榻到去年八月,終於再也扛不住,香消玉殞。但是她臨死之前卻說,爲了不影響前線上雷靖存的狀態,一定要等他回來再告訴他。

兄長的表情那樣誠懇和自責,彷彿他的每一個字都充滿了愧疚,彷彿他所有的話都是真的。雷靖存無法承受這個噩耗,巨大的悲傷和憤怒掩住了他的雙眼,讓他無暇去仔細思考其中的不對勁,所有人統一了口徑,讓他找不到破綻。

他去了雷摧石口中冰破的墓前,作爲一個鐵骨錚錚的男人,他第一次哭得那麼撕心裂肺。回來以後雷靖存變得沉默寡言,變得越來越頹敗,他卸去一身軍權,成了個閒散王爺,每天流連花叢,但嚐遍了溫香玉軟,卻始終找不到自己的心。

但事情沒有這麼簡單,這滔天的謊言,一直到皇帝娶後的前一週終於被戳破。

“我去見了葉初雪。”小妹雷拂雲一腳踢開了王府的門,將他從妾室的溫軟懷抱裡揪出來,拽着他的領子劈頭便是這一句。

雷靖存身上酒氣熏天,不耐煩地推開妹妹,冷哼一聲道:“葉初雪?哼,找他幹什麼?那人不是都說他是神仙,怎麼自己妹妹死了,他連個屁都沒放。”

雷拂雲恨鐵不成鋼地瞪着他,但現在不是發泄怒氣的時候,她強自鎮定道:“二哥,你知道葉初雪對我說什麼嗎,他說,冰破姐姐還沒死。”

雷靖存嗤笑一聲,這兩年他已經被種種葉冰破是假死的消息鬧得四處奔走,最終卻證明一個個都是耍弄他的荒謬傳聞,他最後的耐心被磨光了,已經對此不抱希望,他對妹妹道:“葉初雪說什麼你都信?他說你是男人你信不信?還有,那個傢伙成天遮着臉,你怎麼知道他是葉初雪,不是什麼葉大雪,葉小雪?”

雷拂雲簡直要被他的無理取鬧逼瘋,怒道:“你不信我?”

雷靖存閉上眼,像一灘爛泥倒在地上道:“我信……我什麼都信,乖妹妹。但是,就算她活着,跟我有什麼關係呢?我現在有很多漂亮媳婦,你看,我有四房小妾,馬上還會有第五房第六房,皇兄還說要給我找個絕色王妃……我幹嘛要守着個死掉的女人呢?”

雷拂雲抖着手指,咬脣道:“你看你這個不人不鬼的樣子!……二哥,我問你最後一句,這是你的真心話?”

雷靖存敷衍地答道:“當然。”

雷拂雲二話不說,轉身而去。只留下雷靖存依然閉着雙眼躺在地上,過了許久,他才擡手,用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他喃喃重複道:“對啊,我幹嘛要守着個死掉的女人呢?即使她是……呵呵呵呵……”他像瘋了一樣,蜷在地上狂笑起來,笑得眼淚都流了下來。

他恍惚地想起當年,朦朦朧朧之中,彷彿看到那少女再次出現在眼前,回眸一笑。一如從前的氣度卓然,但容貌更勝以往,身量也比先前挺拔了許多,或許是她更適合白裙的緣故,那樣的神采幾乎讓每一個看到她的女人自慚形穢,但她又不僅是純淨動人,那一雙桃花一樣的眉眼和鮮豔的嘴脣又爲她平添一分魅惑的風流,這樣迷離混合的氣質讓人難以分辨,像是生來便是來蠱惑人心的一般。世人所謂鍾天地靈氣而生,大概指的就是如此了吧。

但是她現在在哪兒呢?在黑暗的棺木裡嗎?是不是早已經腐爛得看不出面容?看不出任何曾經的風姿卓越?

忽然一大片陰影覆蓋下來,雷靖存猛然擡眼,卻見一襲陌生又熟悉的黑袍,還有兜帽下纖細雪白的下巴。葉初雪!他爲什麼會突然出現?

雷靖存瞳孔猛地一縮,他想起身,一隻穿着靴子的腳卻踩上了他的胸膛,明明沒有用什麼力氣的樣子,但他卻怎麼也站不起來,甚至一動不能動。

葉初雪用他那帶着魔性的冷漠而沙啞的聲音道:“雷靖存,我一直以爲你來自異世,也許能給冰破一個不同於尋常女子的人生,但是,你卻這麼沒用。”

雷靖存瞬間如遭雷擊。他在這個世界活了將近三十年,自己都快忘記曾經的過去了,但是今天,竟然被這個人如此輕鬆地一語道破?!

葉冰破沒有死,雷拂雲非常確信這一點。

“三個月前被大哥打入冷宮的淑妃並沒有衝撞過大哥,七天後大哥要娶的人也絕不是帖子上寫的那個女人。”雷拂雲仰臉對自己的母親道,“娘,你

已經是太后,後宮的一切應該很清楚。”

膚色黝黑的婦人剛坐上太后的位子,她一生性格剛硬睿智,才養出了這麼三個優秀的兒女。她撫摸着最小的女兒的長髮,道:“雲兒,知道你阿爹爲什麼生前最喜歡你嗎?就是因爲你堅貞、長情。整個雷氏都因爲一躍之下成爲皇族而狂熱、狂歡時,只有你依然保留最初的純真和俠義。但是雲兒,現在你阿爹已經死了,統治一切的人,是你的大哥雷摧石,你甚至不能再叫他大哥,要叫他皇兄。”

雷拂雲沉默許久,最終咬脣道:“我明白阿媽的意思,但是這件事我真的不能袖手旁觀!”她起身,眼裡露出堅毅的神色,“冰破姐姐曾經救我一命,大不了,我再還給她。”說着,她轉身欲離開。

“雲兒你等一下!”太后張口叫住她,婦人瞬間似乎蒼老了十幾歲,她輕嘆一聲,道。“你明知道阿媽不可能看着你去送死。只能希望摧石……還沒有爲那勞什子仙丹徹底瘋狂……”她想起自己的另一個兒子,“你二哥那邊怎麼樣了?如果靖存能出力,此事辦成的可能便上升五成。”

雷拂雲眼中怒火燃燒:“別提那個負心漢了!他現在恐怕還醉在美人堆裡呢!”

太后想起一些關於這王爺的傳言,心下嘆口氣,擺擺手道:“明日亥時,天牢見人,子時她會被送往未央宮。”

雷拂雲露出驚喜的神色,伏倒拜謝:“謝謝阿媽!我知道你不會這麼冷血的!” ωwш¤ⓣⓣⓚⓐⓝ¤c ○

婦人看着小女兒遠去的背影,臉上顯出憂愁的神色,她喃喃道:“在這宮裡,你我若不冷血,就要被冷血之人吃掉的啊。我的雲兒,希望你大哥還能念些兄妹之情……”

雷拂雲不知道自己母親用了什麼法子,當晚天牢的守衛幾乎形同虛設,她沒什麼障礙地潛了進去,看到了自己一心想找的那個人。

陰暗潮溼的天牢裡,葉冰破卻像一塵不染的青蓮,素淨而優雅,她坐在枯草鋪成的石牀上,雪白的裙裾散落一地,彷彿一朵百合靜靜綻放在黑暗的牢獄之中。所有的折磨竟然沒有減少半分她的美貌和矜持,她看起來和數年前沒有任何差別。

雷拂雲看得心驚,想起數年前那些鬧得紛紛揚揚的傳聞,心裡忽然明白爲什麼大哥這麼執着了。葉冰破……看起來的確不像凡人,那手裡……也很可能拿着非凡之物。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太后的手腕強硬隱秘一如當年,雷摧石也險些被她騙過去,可惜的是她沒有預料到一個糟糕的變數,那就是遇到葉初雪忽然覺醒的二兒子雷靖存。

失去理智的雷靖存像一頭衝破了牢籠的困獸,直接衝進皇宮,一腳踹開御書房的門,拽着皇帝的領子,咆哮着質問他到底把葉冰破藏在哪裡。

心思深沉的皇帝當然不會這麼容易妥協,他一邊故作驚訝地安撫雷靖存,一邊做手勢暗示下手,派人去天牢查看葉冰破的情況。雷靖存就像半路殺出的程咬金,但是他不僅沒幫到忙,反而捅了大簍子。雷拂雲本來很可能就這麼將人帶走的,卻因爲他驚動了皇帝的人,半途中被皇帝的人給截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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