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有人嗡嗡地附和起來,一時間整個學堂裡全是對雲嵐的質疑聲。
“可笑。”雲嵐啓脣,聲音如同來自天山千年不化的深雪,冰涼徹骨。她說着嘲諷的話,臉上卻依然沒有一絲表情,整個人像個漂亮精緻卻毫無感情的人偶。
她道:“你們有什麼資格讓我給交代?有疑惑直接去問書院,莫來煩我。”
“如此狂妄!”華服公子一拍桌子,怒喝出聲,“果然是有其惡僕必有其暴虐之主!你那小丫鬟被趕出來了,我看你也差不多了!”
雲嵐還未出聲,方纔那書生卻忽然道:“你一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與一弱女子斤斤計較,震怒呵斥,當真心胸狹窄。”
那華服公子瞥他一眼,道:“本公子姓魚,名燁修,字思良,這位男子漢大丈夫,敢問姓誰名誰?”
那書生道:“在下杜晉考,字雅懷。”
魚燁修忽然一合掌,“啪”一聲合上扇子,道:“哦!我知道了,你就是那個姜夫子說有修行者之才的杜晉考!”
杜晉考謙虛道:“魚兄謬讚,魚兄表現出色,爲院長親自贊許有加,實乃我輩楷模。”
“行了別說那些假話空話,”魚燁修翻個白眼,打開手中的扇子,“既然如此,我有個主意。”他轉頭望向一旁的雲嵐,道,“咱們這個班呢,可以說是書院這批新學子中最好的班。我與杜酸書生呢,也可以說是個中代表……”
他這話說的驕傲得理所當然,讓人有些反感,卻偏偏找不出錯處。
“這位姑娘,”魚燁修對雲嵐道,“你若能打敗我和杜酸書生中任意一人,或者……平手也可,今日起,我便承認你是書院一員。”
這便是下戰書了!
衆人譁然!面面相覷之中,感到一陣陣興奮。
杜晉考蹙眉猶豫道:“你我如此對待一位女子,是不是太過苛刻了……”
魚燁修冷笑道:“你學俗世的東西學傻了?無名之境,修行者,真武者,只有強弱之分,從無男女之分!”
他這番話說出來,引起底下人一陣點頭,尤其是幾個女性潛修者,深感同意。
杜晉考噤聲了,只能點點頭,表示自己答應比試。
衆人紛紛以希冀的目光望向那邊,哪知道雲嵐卻像一塊啃不動的千年冰山,冷冷道:“你承認不承認,與我何干。”
魚燁修被徹底噎住了,他看着雲嵐,引以爲傲的冷笑功力幾乎要被徹底破掉,他氣昏了頭,怒道:“那你要如何!”
雲嵐細長柳眉微微蹙起,冷瞥他一眼,道:“我要你閉嘴。”
最終衆人期待的比試還是沒有進行下來,因爲雲嵐此人,實在是刀槍不入,哪怕魚燁修用盡了口水,將一生能想出來的激將法都用盡了,雲嵐坐在那裡,如不動明王,眉都不動半分。
“應該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小姐吧,”霍宇寬想起雲嵐坐在那裡,露出的半截雪白頎長的頸子,臉色微紅,喃喃道,“生得那麼美……”
他目睹了整個過程,回來後,更是被杜晉考拉着聊了半天的儒學,過了將近一炷香時間,他終於被對方放過,來做自己的事。
忙了許久,捱到最後熄了燈,卷着薄被,直了
一天的腰板疲憊得痠疼起來。好不容易捱到躺下,卻又睡不着了,瞄着透過半掩的窗櫺透進來的月華如霜,比日間涼爽的清風拂過面頰,涼爽爽的。霍宇寬無意識地想着那位冷若冰霜、豔若桃李的女子,悠悠睡去。
睡不得懶覺,清晨的雀鳥唧唧喳喳,隨着身邊稍有動靜,支撐着睏乏的身子,言耀輝連忙起來盥櫛。
用清幽的井水衝去倦怠,書院的新一天的生活繼續着。抱着書,混在學子中跟着晃動着腦袋晨讀的霍宇寬打心眼裡無奈。藉着閒暇擡頭看着簾外,到了寒冬,院內外的數百株梅樹一起綻放在寒雪中,想必定會爲書院增添些雅幽吧。
啃了好幾日粗糧,睡了好幾日草蓆,藉着午休的空閒,霍宇寬夥了同室舍友一起往書院後的一涌清泉去洗濯衣物去。
書院的後院廣闊,除了數不清的寒梅外,果木也不少,每當到了開花季節,都會引來無數鳥雀啄食,百般驅趕也難解決根本,由於不善管理,該是白果上市的時節,卻少有鮮果。靠着泉水邊是處菜地,以樹枝爲柵,其內,四方田地種植各色菜苗,這是書院自給自足的菜地,好時節裡,還常常會引來山間刺蝟搬運偷食,可惡又有趣。
靠着一汪清泉,動手滌洗着衣裳的霍宇寬撥拉着泉水。感覺還不錯,來了書院幾日,四下皆是潛心解惑求知,修身養性的學子,讓他這習慣了拳腳的莽夫,感到幾分滌盪靈魂的舒暢。
山泉叮咚聲聲中,遠處陣陣喧囂起,霍宇寬伸長脖子看向山門那邊,有什麼新鮮事嗎?
“杜大書生又在和人辯論理學了?”霍宇寬問一旁的同窗。
“不不,那是昨天的事,”同窗笑着答道,彷彿短短几天,都已經習慣瞧熱鬧了,“是那位魚燁修魚公子,又跟人吵起來了,吵着吵着就忘了君子動口不動手,又打起來啦!”
魚公子的動靜可比杜書生要大。霍宇寬點點頭,轉身準備繼續去做自己的事。正在此時,他的眼尾卻瞥到一個身影,今日是雪白的長裙,多雨的文曲峰天氣微涼,讓她在領口袖口鑲了一圈白色狐毛,襯着雪色肌膚,看上去高貴而柔美。
“她叫什麼名字?”霍宇寬眼睛在也移不開了,忍不住問一旁的人。
“你說那個美人吧,”同窗搖搖頭,道:“誰知道呢,她不和任何人來往,魚燁修都辯不過她,誰敢上去問她的名字。”
霍宇寬搓搓手,鬼使神差,忽然產生個瘋狂的念頭。他道:“我去問問。”
“哈?”那同窗愣了一下,打量他一陣,嘲笑道,“你去?人家肯定不會搭理你的。”
霍宇寬沒搭理他,藏着砰砰直跳的心,走了過去。
近了,近了。一直看起來很高挑的樣子,這麼近的話,看起來好像也挺嬌小的。好像有股莫名的冷香,從她身上淺淺散發,讓他整個人都暈暈的。
霍宇寬看着正在對着一叢竹子走神的美人,磕磕絆絆道:“你、你好。”
“他在幹嗎?”不遠處一個人看着這邊的霍宇寬,不由得問自己的同伴,“那傻大個怎麼敢靠近那個冰山美人?”
同伴也有些發呆,道:“他找削吧!”
提問那人道:“我打賭冰山美人不會搭理他,或者,
也可能給他一個耳刮子。”
同伴摸着下巴道:“我感覺美人會對他視如空氣。”
不過下一秒,兩個人的下巴一起掉了下來--
只見雲嵐回過頭,漠然打量了霍宇寬一眼,而後道:“你好。”
霍宇寬撓撓頭,憨憨地道:“這個,我叫霍宇寬,來自五百里外的霍山……”
雲嵐:“?”
霍宇寬眼神飄渺,就是不敢放在她身上,他看着天外,道:“那個,我可以,知、知道你的名字嗎?”
雲嵐“哦”了一聲,平板地答道:“我叫雲嵐,來自霧嵐山。”
話說到這裡,霍宇寬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支支吾吾半天,雲嵐瞥他一眼道:“還有什麼事?”
霍宇寬忙道:“沒事沒事,我去那邊了。”
雲嵐點頭,道:“嗯。”
霍宇寬搖着尾巴回去了,還沒站定,一羣人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東問西。
“喂喂,我沒看錯吧,你跟那位冰山美人在聊天誒?”
“不是吧……太假了吧……你們說了什麼?”
“話說那位高嶺之花,有沒有告訴你她爲什麼能不經過考覈啊?”
霍宇寬認真打斷他們的問話,道:“她不是冰山美人,也不叫高嶺之花。她叫雲嵐。”
周圍幾個人面面相覷一陣,忽然一齊怪叫道:“連名字都套出來啦!你比魚燁修可要強一個等級了!”
霍宇寬感到很不好意思,摸着頭道:“你們莫要再取笑我了。”
和所有崇尚完美的園林一樣,文曲書院集齊了四季的美景。
一天的疲勞之後,黃昏下,霍宇寬獨自來到了望之塔。金色的草地是這裡最氾濫的色彩,零落的高大樹木以千奇百怪的姿態,吸引着人們的注意力,清澈的天空上有被和風撕扯碎裂的棉雲,安靜的房子在低矮的灌木後露出形狀,黃灰色的小路僅容一輛馬車經過。小路的盡頭,便是一座高塔。
這座上窺雲端的高塔,在這裡顯然是一個異端,突兀地讓人感覺奇怪。尤其是在安靜祥和的古樸景緻中,這座高塔還被修建成倒插入大地的巨劍形狀。
這是整個文曲峰最銳利的建築,也是霍宇寬之前最嚮往的建築。這裡有一個悽美的傳說,據說文曲峰從前並不像現在這般沒落,而是一個繁盛得不亞於主峰的存在。但是它遭受了來自無名之境最大的敵人--劍冢的襲擊。
劍冢,顧名思義,那裡有一羣幻想着終有一天能御劍飛行羽化成仙的人。傳聞雙方的矛盾要追溯到千百年前它們最初建立之時。矛盾激化的那一年,劍冢與無名之境的戰鬥達到了白熱化,劍冢被強大的修行者整個冰封千里,暴怒的劍士們紛紛衝進了無名之境。
這座難以仰視的高塔,就是那個時侯他們粗暴佔領了文曲峰後,當做戰勝紀念碑建立起來的。
當然,那種勝利並沒有持續多久,當新的鏡主人出現,催動三神鏡的威力,所有劍士都化成了齏粉。
霍宇寬站在那裡,來不及走近劍塔,他忽然聽到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轉頭望去,卻是一襲白衣的雲嵐。
雲嵐看清他的臉,蹙眉道:“是你叫我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