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燧燃

太華

解決完內部問題,凡心開始將目光轉向了周圍,他需要檢驗一下改革的成效,而這第一戰就顯得尤爲重要。首戰勝,則軍威振,首戰敗,則軍心動搖,過去的一切舉措都會淪爲被攻擊和質疑的談資。

瞭解完狐岐山的最新戰況,凡心手指在地圖上滑動了一圈,最後在南望城停了下來,輕輕敲了兩下。整個冬季,他一直在思考,早就胸有成竹。從極的實力相對較弱,組織鬆散,京畿周邊常常都與南望城分庭抗禮。而最有可能援助從極、同屬於青人的幕非,此刻陷入了與符禺部落的苦戰,自顧不暇。各將領命後回營清點兵馬,準備七日後的出征。

然而,計劃沒有變化快,第四日一早,莽浮城便接到了太華部落的急報。由於雪災,糧食供給短缺,人心動搖,長老凱達發動兵變,族長太華被殺,太華之子祜休請求派兵戡亂。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凡心和衆將領陷入了兩難。一部分人認爲應該按原計劃不變,先趁幕非、從極無法互相照應攻取南望城,如此一來青的殘餘勢力會進一步瓦解。另一部分人認爲從極雖弱,可凱達不同於太華,早有異心,一旦掌握太華部落後趁機發難,莽浮平原必定腹背受敵。而先攻打太華部落,從極定會袖手旁觀。還有人指出,雪災影響糧食短缺,凱達必定南下莽浮平原,早晚會有一戰,不如趁其根基未穩,先行攻之。這幾種意見都不無道理,因此大家各持己見,僵持不下。

凡心看了看毛犢,後者是進攻從極計劃的制定者和推動者,他沒有發言。凡心笑笑,看向另外一邊,一位鬍子花白的老者一直在旁坐着,此時開口了:“老朽認爲,不同於已故族長太華的寬厚,凱達是一個極端仇視青廷和搖民的人,可以斷定的是日後他也會視我部如大敵。如今祜休求援,正好名正言順,師出有名。”

說到這,他已經說出了基本觀點。他故意停頓了一會看着大家的反應,面對不少主張進攻從極將領的質疑,他停了幾秒,繼續說道:“荒人向來重節義,不肯輕易屈服,如日後再攻,就算可以得勝,所部荒人也不會實心歸附。”

一般他的意見大家都會認真思考,因爲他之前的建議基本都是正確的。

提出這個意見的人,是年長凡心近三十歲的老人若俞。仙風道骨,博學多才,原是看不慣青廷風氣的廷官參言。在世風日下的清廷末年,因爲屢次進言,備受排擠,一降再降,最後一氣之下,隱居莽浮林,後被凡心打獵相識,接濟了他十多年。

若俞是這樣一個人,假若不在凡心身邊,抑或不言語,那他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對自己的經歷如此清楚,又能如此精彩地講述自己。他是那種能夠看到自己年輕時走路姿態,甚至是可以看到自己如何衰老的人。

這樣的老人在荒原實在難以遇到,也許是困苦的生活損壞了他們的記憶,面對往事他們通常顯得木訥,常常以不知所措的微笑搪塞過去。他們對自己的經歷缺乏熱情,彷彿是道聽途說般地只記得零星幾點,用一兩句話就能表達他們所認爲的一切。而若俞不同。

若俞接着說道:“大家不要忘了血河池水中的流赭,以及大地上的楢柤,此時天予,爲何不取?”

三年之艾,不以未病而不蓄;九畹之蘭,不以無人而不芳。

此時大家都沒有了聲音,毛犢心裡知道若俞是對的,而且他還知道凡心會採納若俞的意見。

聽到流赭和楢柤,凡心的眉頭動了一下,左手微握着拳頭抵在鼻子上,看着地圖,沉默了幾秒後,下定了進軍血河池的決心。

凡心令諸懷爲主將,率湣澤三千騎兵、一萬步卒爲先鋒,令渾夕率兩千騎兵、一萬步卒爲後應,火速開往血河池。

諸懷,天虞部落荒人,凡心去官後淪落荒原時結識,後凡心舉事時起用。平時憨態可掬,及到戰場,卻往往是磨拳切齒、口流唾沫,一副好似要生吞對方的架勢。雖出身低賤,但頗通兵法,尤好單騎逼近敵壘偵視虛實。幾次身陷險境,都能化險爲夷,既有荒人的勇力,也有青人的謀略。

渾夕是搖民,凡心作下主時的鄰里,待人和善,老成持重,頗有見地。

諸懷所部只帶了七天的乾糧,輕車簡行,星夜趕路,因爲他要在祜休兵敗被殺前趕到,不然一切便失去了意義。

暮春廿六,接到祜休求援後的第七天,諸懷抵達了血河池。凱達雖然料到莽浮城可能來援,卻沒想到援兵來得如此神速。

春季的荒原冰雪開始消融,道路異常泥濘,實在不便行軍。以至於當諸懷率軍出現時,凱達連提前備好的用來對抗援軍的軍械錢糧還沒有發放。

作爲一個荒人,諸懷明白,要想使一個部落真正臣服,唯一也是最好的辦法,就是堂堂正正地打敗他。

泥濘又狹小的空間裡,談不上操練任何兵法。而自己手中這支搖民、青人和荒人組成的混成軍能受得住這樣的考驗嗎?

儘管麾下的人都是自己精挑細選的,但諸懷的心裡依然沒有把握。

自己深得凡心信任,身居高位卻還沒在人前證明過自己。如今凡心將這樣一場重要的戰事交於自己,不能取勝便是最大的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