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是那富商和蘭兒倆人兒已經睡下了,也不知是又想起了啥還是咋的,兩個又都起了身,開了燈。劉森遠遠地看見屋子裡的富商站了起來,好象是下到地上朝一邊兒走了過去,蘭兒好象還坐在炕上。劉森的眼睛可就冒出了火來,即便是在夜間,要是有個啥人在劉森身邊,會看到這時的劉森,眼睛是紅的!劉森啥都忘了,唯獨沒忘的就是屋子裡的那兩個人,那一男一女!他一翻身,就從趴着的牆上調過了身子,接着就下到了院子裡,腳都着了地兒,這纔想起剛纔想到的院子裡是否有狗的事兒!還好,並沒有啥動靜!看來富商家並沒有養狗。想來,可能是富商覺得養人要比養狗強!但這個事兒可就是富商欠考慮了,狗對聲音啥的敏感度可要比人高得多了!
腳落了地兒,劉森一下子就把他腰裡彆着的駁殼槍拽了出來,扽在手上,接着就在自個兒大腿邊兒的褲子上一蹭,“咔”地一聲就張開了機頭!這一套動作順暢連貫,一氣呵成!要說在此之前,劉森用過這種槍嗎?他上哪兒用過!別說這種槍,他是任啥槍也沒有用過!那他的動作咋這麼麻溜兒哪?劉森是個愛顯擺的人,那駁殼槍到手後,他按照大當家的要求,跟着那些個東北軍操練,也學習打槍。他知道,就他現在這麼個情況,那槍的用處可大了去了,這輩子是否還能有不需要槍的時候,恐怕都不好說了!無論是吃飯還是睡覺都想着這槍上的事兒,不但重實幹,還重耍漂兒,就是玩槍上的那些個花活。啥把槍朝上一扔,讓那槍在空中轉上一圈半圈地,再一下子接住,手得正好握住那下翻的槍的槍把,啥把那槍往系在腰上的帶子上一插,痛快爽利,啥--剛纔他在黑暗中使出的這套動作就是他這麼些個天練就的花活兒之一。劉森看了看四下裡沒人,就貼着院牆悄悄地朝房子的一側慢慢地移過去,到了與那房子一側持平的地兒,停住了,接着又蹲下來,以便使自個兒的眼睛能把這院子裡的情景看得更清楚一些個。與此同時,他在自個兒的腦海裡飛快地盤算着自個兒在開了槍之後,咋樣能全身而退的路線。他看清了,他現在蹲着的這個地兒,是那富商後院的南側,在那北側院牆上開有一道小門兒。劉森想,既然是門兒,出去肯定就是一條街或者是條衚衕,那要是從那小門兒出去,那街或者衚衕要是敞口的還好,要是條死的可就毀了!
劉森回過頭來,瞅了瞅那點着燈的屋子,心裡有些個着急起來。不能再等了,一會兒那屋子要是閉了燈,再想開槍,那可就難了!別管那套了,哪兒進哪兒出!就是剛纔從那院牆的西南角兒上進來的,得手後還從那兒出去!想到了這裡,劉森端着槍朝那亮着燈的屋子的窗前就蹭了過去。到了窗前, 劉森把那花木窗棱糊着的窗紙用手指悄悄地捅開了個小洞,紙洞裡面的富商並不是在說話,而是把兩隻眼睛看看這兒看看那兒,好象是在找啥東西,那蘭兒坐在炕上也不吱聲,只是眼睛跟着那富商的身子在來回移動。劉森看得真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槍口就移到了眼前,順着那個小洞就瞄上了那富商的腦袋。槍口距那富商也就不到七八尺遠的樣子。
槍響了!劉森一連開了三槍。
槍響過後,劉森也顧不上是打中還是沒打中了,拎着槍返身朝一邊兒閃了過去。原來想好是要退到剛纔進到院子裡的西南牆角兒的地兒再從原路翻出院牆的,可這時,劉森已經象是受了驚的兔子一樣,閃到了院牆邊兒就翻身上了牆!接着他就翻下牆去,朝着這條側街的對過跑了過去,接着就閃進了民居之中。
劉森一口氣跑出了牡丹江城。慶幸的是既沒看到個啥人,也沒遇到啥日本關東軍的巡邏隊。這時的劉森就跟那喝醉了酒的人並無太大區別,要是有個啥人這時能看到劉森往前跑的樣子,一定想不到這是一個剛剛殺了人的人,而會以爲這是一個喝酒喝得懵噔的人!劉森是趔趔趄趄慌慌張張地向前跑,也顧及不到會不會有人在身後跟着他,直接就奔山上去的,一條線兒,當然那上山的路還是彎的。
劉森跑到了山腰兒,要到還沒到有鬍子站崗的地兒,他的腦袋有些個清醒了。他在路邊兒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四下兒一片漆黑,啥也沒有,除了夜間一些個還沒有睡實的鳥蟲偶爾發出的輕微叫聲。劉森跑這一路,腦海裡響着的始終是那槍聲過後,那亮着燈的房間裡蘭兒發出的撕心裂肺的叫喊聲,是那樣地震人心魄!劉森覺得,他扣下扳機槍響的聲音,他聽上去很響,但並不咋樣驚人震耳,倒是那蘭兒的叫喊聲格外瘮人!劉森有點兒被蘭兒的叫喊聲嚇着了,他有點兒被那叫喊聲嚇懵了!他現在需要睡一會兒,他不能再走了!
劉森站起身來,朝路邊兒樹叢深處走了過去,找了塊草木茂盛的地兒,倒了下去,頭一沾地兒,就昏睡了過去。黑夜的昏暗,遮掩了一切,空間的距離,消彌了聲響。待到天上的太陽再次從東方升起的時候,劉森來到了大當家的那大原木房子裡。劉森對大當家說,這一趟白跑了,啥也沒帶回來!線人見是見着了,可那線人這一段兒根本沒敢出屋,日本人瘋得厲害,就得等等再說了!大當家的瞅了瞅了劉森,問道,牡丹江那街上叫日本人禍禍完了吧?劉森回答,哎呀,黑燈瞎火的,也沒看出有啥太大的變化,只是走這一路,除了咱那線人,別的任啥人沒見着。這日本人來了,這咋人都沒了呢?
大當家默然。
劉森看着大當家說道,大當家的,咱這跑了一宿了,實在是有些個累了,咱睡會兒覺去!大當家看了看他,說道,行,一會兒你吃點飯,好好地睡一覺,緩緩神兒,明兒個再說明兒個的事兒!
從大當家的房子裡出來,劉森就覺得天上的太陽格外明亮。回到了住處,到了自個兒的鋪前,同屋的幾個鬍子看着劉森一宿在外才回來,知道是替大當家辦事兒去了,打着哈哈說道,咋?劉掌櫃,替咱大當家的辦事兒去啦?啊!跑了一宿!見沒見着個大姑娘小媳婦兒啥的?可別扯了!還大姑娘小媳婦兒!連個人影兒也沒見着!白扯了一回!吃飯了嗎?別睡呀!吃了飯再睡!替大當家的辦事兒那也不能餓着肚子呀!行!行!你們先去,咱這就來!看着幾個小子走了出去,劉森把槍從腰上拽出來,放在自個兒的枕頭底下,把自個兒的周身前前後後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沒啥兩樣,放了心,倒頭便睡,可忽然想起,自個兒衣兜還裝着十顆子彈哪!得掏出來,要不,窩着難受,硌得慌!這時,他想起了一個事兒。那槍裡的子彈可是被自個兒打出去三發了!他復又坐起身,把子彈從衣兜裡掏出來,數了數,正好十顆。他把槍從枕頭底下抽出來,取下了彈匣,把子彈按上去了三顆,剩下的七顆他還原樣裝在衣兜裡。他想好了,大當家要是跟他往回要那十顆子彈,就說是跑丟了三顆!劉森一氣兒就睡到了晚飯時分。這中間,劉森是醒了一回的,就是中間睡醒的這一回,劉森做好了咋整死大當家的整盤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