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議定下的事兒那就得辦。大當家一琢磨,這日本人到牡丹江也有些個日子了,也不知道山下叫日本人給禍禍成啥樣兒了,可能上山的道兒也都讓日本人封了,這麼些個天,山下的聲兒一點兒也聽不着,山下的人也不見上來一個,得派個人到山下去跟咱的人接接頭兒,探探風兒,別總這麼傻了巴嘰地在山上幹呆!
不用說,山下肯定是情勢險惡,這個時候派人下山,那得找個有點兒膽子又能幹點兒事兒的人。這樣想着,劉森的影子就在大當家腦海裡閃了一下子。劉森雖說不是牡丹江人,但在山下的木材貨棧當了多年的夥計,後來又當了那麼幾天的掌櫃,加上本就不是個消停人兒,要說對山上山下的事兒知道得多的,在山上的這些個人中,還真就得朝前排了。
但劉森的影子在大當家的腦海裡也就是一閃,瞬間就過去了。
經過這麼一段兒,大當家對這個劉森有些個不太放心了!嚴格說,還不只是不放心,甚至有點兒擔心,擔心這個劉森到了山下胡整!別再幹出啥對山上不利的事兒來!眼下不同前些時。那要是在以前,咱是鬍子,那山下的人對咱都是有些個發怵的,可現在不同了,現在是日本人當道。老百姓怕咱這些個人,可日本人不怕咱這些個人!日本人眼下還沒找上山來,咱自個兒要是送上門去,那可就虧了!
大當家左一下子右一下子地琢磨,忽然就覺得,這個時候還真就得劉森下山較比合適。現在山下情勢險惡,別的啥人還真就不一定能應付得了哪!就算這個劉森膽子大,他也應該知道現如今是咋個情勢!他膽子再大,他還能不要自個兒的命嗎?他要是任可不要自個兒的命,那他願意咋作就咋作吧!這個事兒可不是咱故意把他往虎口上送!
主意已定,大當家使人把劉森喊到那大原木房子裡,把事兒一說,讓他到山下牡丹江的街上去找找找誰,問點兒啥事兒,一一交待明白。大當家怕出啥紕漏,一再叮囑劉森,一定要小心,速去速回,不得耽擱!還特意讓劉森把那二十響的駁殼槍從腰上拔下來,幫着檢查了一遍,除了彈匣中的那二十發子彈,又讓人給劉森加了十發帶在身上。
劉森連夜就出發了。
牡丹江的街上可不比從前了。原來,象這個時候,那街上的一些個店鋪啥的還沒關板兒呢,一些個行人啥的,也是人來人往了,說川流不息是有點兒過,但人確實挺多。這回可倒好,連個人影兒也看不着,倒是時不時地能看到一些個端着長槍在街上來回巡邏的日本關東軍大兵。可能是日本人初來乍到,對這街上還不是十分放心,那長槍並不就是揹着的,而是端着手上。巡邏隊走動得也勤,一會兒就過來一趟。好在那些個大兵穿着的都是那種黃了巴嘰的反毛皮鞋,鞋跟兒上釘着鐵掌兒,走起路來,鏗鏗響,遠遠地就能聽得到。劉森聽到有了這鐵掌刨地的聲音,就趕緊找個地兒躲藏。
線人是個拉人力車的。到了那人住着的地兒,輕輕地敲了敲那木板子門,噹噹噹,噹噹噹,一連敲了六下。那人出來站在門裡,就說,天都黑了,該睡覺了,作啥!劉森在門外答道,不作,只是問個道兒!那人就開了門。那人也是個人精,看到劉森,警惕性並沒有放鬆。按說,那也是一條綹子上的,但卻並不親熱,也不讓進屋,還故意把臉兒隱在門後的黑地兒,低沉着嗓子問道,啥事兒?待劉森悄聲說明來意,那人說,現在日本人象條瘋狗一樣,那也不讓人上街,咱這車自打日本人來了就閒着!閒得咱火癤子都起來了!回去跟大當家的說吧,咱啥也不知道!劉森黑燈瞎火地想看看那人長的啥樣兒,那人也不擡頭,但卻摸黑兒掃了劉森一眼。誒?你不是那木材貨棧的劉掌櫃嗎?咋?你也入夥啦?劉森大驚,你咋認得咱?那人沒說咋認得的劉森,倒又是問了一句,咋?你那貨棧到底丟了啊?唉!也是!你說那些個東北軍的大兵,對那些個日本人,啥也不是!對咱這些個老百姓,那能耐可大了去了!入了夥也對!咱那大當家的可是個好人,虧不着你!劉森一聽,那心裡的氣又不停地向上拱,心裡話,好個屁!可把咱調理稀了,咱先讓他多活兩天兒!
從線人處出來,劉森由剛纔說起的大當家,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富商,接着又想到了蘭兒!這一下子,那心裡的火可就呼呼地向腦門子上躥了!
劉森看看天兒,時候還早。他站在街角兒的陰影兒裡,手不自覺地就按在了腰上那鏡面匣子的把兒上!他沉吟了半晌兒,在黑暗中咬了咬牙,惡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擡腿就向街裡的繁華地兒走了過去。他知道,那富商家的院子就在那道臺街上。劉森想,今兒個就看你的陽壽到沒到期吧!從線人處走到那富商家所在的道臺街得一刻鐘。走這一路,劉森的腦袋一會兒也沒閒着。劉森想,這日本人來得可真是時候!這要是日本人沒來,那富商就不會成爲日本人眼裡的紅人,也就成不了漢奸,咱要殺他還真就不好說話哪!這回妥了,他是漢奸,咱殺他那是除奸!爲咱中國人除害!這可是太好了!到了這時,他甚至有點兒感謝日本人,日本人給他創造了這麼一個機會!
富商原是有太太的,前幾年走了。富商心裡本就有了蘭兒,倒還算癡情,並沒有再娶,幾經周折,還真就把蘭兒明媒正娶,用大轎擡回了家!那要說,這富商也真就是夠膽,他有那麼大的家業,有那麼多的產業,竟然並不顧忌蘭兒是個窯姐兒!這人世上有些個事兒還真就是說不清!富商家裡有錢,日本人沒來的時候那就有幾個護院一類的人,說白了也就是保鏢打手之類,上回把劉森打了個夠戧的就是那幫子人中的兩個。劉森知道那富商僱有保鏢,再加上街上時不時地有日本人的巡邏隊,劉森只能找那院子背陰的地兒,偷偷地爬上院牆,趴在院牆上向院子裡窺探。看了一會兒,並沒有看到啥,他想下到院子裡,可又不敢,他怕那富商家裡別再養着狗啥的。那要是下到了院子裡,突然有條狗衝出來,不咬死咱也得嚇死咱!
媽了個巴子!真是有錢!那院子裡,真就象是在戲裡面才能看到的府第樓臺,那叫一個闊!這院子要是歸了咱,那咱可抖起來了!說來,也是那富商陽壽已到,本來,劉森趴着的這段兒院牆是個背陰的地兒,並不是這院子朝街的一面兒,因此是黑乎乎地一片,可這時,這院子後面的房子卻有一間亮了起來,象是剛點了燈,窗子上映出了兩個人影兒!趴在院牆上的劉森一看那窗子上映出的人影,立時周身就是熱血沸騰!那窗子上映出的人影兒不是別人,正是那富商和劉森永世不忘的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