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賓樓那些個住店的一見衝進來這麼多的日本大兵,早嚇得吱哇亂叫,也別分啥樓上樓下的了,一應都被那些個日本大兵用端着的長槍和哇啦哇啦的喊聲歸攏到了一塊兒,都集中在樓下的大堂,哪個還敢動!那個守備隊的小隊長是個長樣兒挺標準的日本男人,長掛臉兒,嘴上脣處留着有兩塊拇指甲大小的小黑胡兒 ,挎着軍刀,戴着雪白的線手套。軍刀並沒有拔出來,還留在有點兒弧度的刀鞘裡,估計可能是覺得對付這幫子中國人,也用不着拔刀。只一會兒的功夫,那些個日本大兵就唿唿隆隆地把三層樓一層不落地搜了個遍兒。迎賓樓的掌櫃一看衝進來一幫子日本大兵,知道是來事了,趕緊滿臉堆笑地上前打招呼。
“皇軍,這--”
那小隊長瞅都不瞅那掌櫃一眼,一擡左胳膊就把趨上前來的掌櫃擋在了一邊兒。那掌櫃也是見多識廣,一看這日本大兵今兒個來得有點兒不善,也就不再言語,也跟那些個住店的和自家的那些個夥計站在了一堆兒,等着吧!
那小隊長並不言語,只是一隻手扶着自個兒挎在腰間的長刀的刀把兒,等到那樓上樓下的大兵把各個客房都搜完了,這纔來回地掃視了幾回那些個聚在大堂裡的住店的人和迎賓樓的人。一看那堆人最大的也還不到五十歲,而且大多都是些個男的,並沒有要找的老太太。他向站在前面的那個掌櫃招了招手。掌櫃的一看是喊他,趕緊走上前去,看那小隊長有啥吩咐。那小隊長看了看走上前來的掌櫃,抽冷子就把挎在腰間的軍刀從刀鞘裡抽了出來。他這一抽刀不要緊,可把在場的那些個住店的,那些個夥計,還有那掌櫃,全嚇壞了,所有的人都象聽了口令似地向後瑟縮了一下子。那小隊長把抽出的軍刀用一隻手拄在地上,另一隻手在那掌櫃的面前平鋪着上下移動了一下子,說道:
“老太太,嗯?”
那小隊長這麼一說,那掌櫃的明白了,噢,他是想找那個樓上住着的老太太。掌櫃的瞅了瞅那個小隊長,又回過身來瞅了瞅自個兒身後那一堆兒住店的人和夥計,雖然嘴裡幹得難受,可還是乾嚥了一下,這才說道:
“走了,走了有兩三天了!”
那小隊長一聽,立時就翻了臉,把拄在地上的軍刀掄起來就架到了掌櫃的脖子上。
“哪裡去了?”
那掌櫃嚇得一下子臉就青了,本能地擡起左胳膊想搪一下子,但沒有那軍刀的速度快,刀已經貼到了脖子上,他的胳膊才擡到自個兒的腦袋旁。
掌櫃的身後早有人發出了啊地一聲驚呼!
“不,不,不知道啊!這--俺確實不知哪兒去了!”這樣說着,那掌櫃忽然想起了啥,頓了一下子,就朝樓門外的院大門那邊兒指了指,他的意思是,這事兒要問得問他們哪!掌櫃指的是門口站崗的那倆警察!這些個天,那縣警察局十來個人生拉在這迎賓樓幹吃幹住,還盡得吃好嚼貨,動不動還得喝點兒,一個子兒也不給,都把這掌櫃恨壞了。反正警察跟你們日本人本就是穿一條褲子的,這時你不找你們穿一條褲子的人,找俺幹啥!
那小隊長中國話說得不咋的,但對中國人的這套事兒卻是知道一些個。他的眼光從面前那堆兒人的縫隙中穿越過去,看到了大門旁站崗的那兩個警察縮着肩已經站到了一塊兒,就杵在大門旁。他明白了掌櫃的意思,就把架在掌櫃脖子上的軍刀擡起來,用刀背兒拍了拍那掌櫃的脖子,然後,對站在身後的兩個日本大兵嘰哩咕嚕地說了一句啥。在場的中國人沒有一個人聽得明白,但意思還是知道的,是讓那兩個日本大兵去把那兩個警察帶進來。那兩個日本大兵聽到了命令,端着槍就衝了出去。那兩個站崗的警察一看有倆日本大兵跑了過來,不知道啥事兒,渾身抖了一下子,怔怔地看着那兩個日本大兵。那兩個日本大兵也不說話, 估計他們明白自個兒說話等於白說,這些個中國人也聽不懂,乾脆也就不說了。到了跟前,就用那長槍上的槍刺扒拉那兩個警察,接着就把那兩個警察押進了迎賓樓。
那兩個警察仗着自個兒是滿洲國警察,起初心裡並不十分害怕,但日本人誰整得準是咋個回事兒,心裡也是沒底,待進到大堂時,兩個人的臉同樣也都是青的!
那個小隊長還象剛纔一模一樣地瞅了瞅那兩個警察,接着就又在那兩個警察面前用手上下比劃了一下子,問道:
“老太太?嗯?”
那兩個警察哪還敢正眼瞅那小隊長,但看看自個兒的人還是敢的,兩個互相看了一眼,心裡話,俺的媽呀,俺哪知道啥老太太!
這兩個警察跟那些個縣警察局特務股的人並不就是一回事兒!他們就負責站崗,兩個人一班兒,別的一概不知。上面讓他們站崗,他們就站崗,上面讓他們回家,他們就回家。這時其中一個膽子稍大點兒的,就瞅了一眼那個日本小隊長,但也是很快就把那眼神兒閃回了!接着就搖了搖頭,說道:
“俺們只是站崗,皇軍說的老太太,俺們委實不知道。”
“嗯?不知道?”
“不知道。皇軍要是不信,你問掌櫃的!”
那個警察說完這話,就把眼光朝那站在一旁的掌櫃看過去!那警察看日本人不敢正眼看,看那掌櫃卻是直愣愣地看過去。那掌櫃的這時也不知咋的,膽子也大了起來,立馬也擡起眼來,同那警察對視起來。心裡話,你個臭警察,也想跟日本人一樣轄着咱哪?門兒都沒有!
“俺說你咋這麼說話哪?你們警察局的濫事兒,俺哪知道!”
那日本小隊長對那個警察說的話,大致意思明白,是讓他問那個掌櫃的,可這掌櫃又說的這些個話,他就不懂了,但也看出來是兩下兒意見不合,有點兒要打起來的意思,就把眼光又朝那警察掃了過去。那警察一聽掌櫃的說出了這話,多少有些個意外,心裡話,我操!還不服天朝管了!敢在日本人面前這麼跟老子說話!要說那幫子警察平時欺負個人啥的,那也不算個事兒,那是慣慣兒的!這時竟然忘記了日本人還在跟前,立時就把那手裡拎着的長槍倒過來,掄起那長槍就想給那掌櫃來一傢伙!
那日本小隊長一看,高興了,他就愛看中國人互相打仗!立時就把兩腿叉開,把手裡的軍刀往地上一拄,面容也舒展開來,打算好好地欣賞欣賞這面前的好戲!
那警察掄起長槍就向那掌櫃的頭上砸下來!可就在這時,他看見了眼前站着的日本人,心裡又罵了一句,操!這咋忘了日本人這幫子犢子還在跟前哪!一下子就把那已經掄起來的長槍在半空中收住了,嘴裡罵道:
“操!今兒個要不是看在皇軍的面子上,老子砸死你個老王八犢子!”
那小隊長愣了一下子,有些個失望,今兒個這齣戲是唱不起來了,中國人狡猾狡猾的!他用刀指了指那倆個警察,又朝站在身後的那些個日本大兵擺了一下子手。
“帶走!”
日本大兵一下子上來好幾個,立時就下了那兩個警察的槍,架着就走出了迎賓樓的門!
那兩個警察沒有想到日本人會把他們帶走!這是咋個事兒?這時他們倆人兒的心裡可能也是亂成了一鍋粥。日滿親善,俺可是滿洲國的警察,俺站崗是奉命行事,這咋無緣無故說帶就把俺給帶走!這還有個王法沒有!這倆人兒糊塗到啥程度?時下這滿洲國,日本人說的話不就是王法嘛!
河山縣警察局長田勝左一聽日本人抄了迎賓樓,沒搜着啥人,倒把兩個站崗的警察逮了去,呲着板牙就樂了。這日本鬼子,這回沒鬼過俺吧! 你以爲俺田勝左是省油的燈嗎?你日本鬼子是鬼,但你能鬼得過俺嗎?接下來俺還得讓你再看看,俺到底有多鬼,嚇死你個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