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章 汝南(二)

整編十一旅到達汝南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時分了。在他們之前,整編十一師的另兩個旅也已經平安地到達了汝南城。到達了汝南之後,胡從俊這才向信陽的張軫主任通報了整編十一師的情況,這已然是先斬後奏了。面對這樣的處境,張主任也只好如實上報給了國防部。

汝南城也只不過是一個過渡,胡從俊是要在這裡把整編十一師的各旅整合一下,然後各部隊再轉讓回原來的駐地休整。首先,當然還是要開一個上蔡作戰的總結會,以分析在那個戰場上整編十一師的得與失。大家都非常客觀,總體來說,雖然開始的時候,在戰役初期整編十一師顯得有些被動,但是在接下來的反應裡,胡從俊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非常成功,主力兩個旅殺了一個回馬槍,一舉扭轉了被動的局面,並且在戰役的後期,還一度佔據了戰場的主動,如果單單從上蔡這個戰場上來看,國軍應該是勝利的。從戰後的雙方人員傷亡的統記上可以看出來,整編十一師共傷亡四千人左右,而解放軍三個縱隊傷亡是整編十一師的兩倍,達到了八千人,並有近六百人被俘。但是,如果把上蔡戰鬥與開封之役聯合起來看,那麼上蔡之戰無疑失敗的是胡從俊,勝利的是劉興華。劉興華成功地拖住了整編十一師進入開封的前沿戰場,爲解放軍能夠順利奪取開封全殲守軍創造了有利的條件。

也就在胡從俊在汝南與各位旅長、參謀坐在一起討論上蔡之戰的得與失的時候,蔣總統的直線電話卻是突然而至,當劉副官走進會場向他報告總統要求與胡軍長通電話的時候,在場所有的人都不由得怔住了。這種事是十分少見的,蔣總統日理萬機,卻在這個時候要與胡從俊通電話,並沒有用電報或者手喻來傳達他的命令,這也很是反常。難道是獨獨對胡從俊的青睞嗎?

胡從俊也是稍微愣了一下,將會議的主持交給了蕭蔘謀長,然後起身走出會場,隨着劉副官而去。張賢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在他走出會議室的瞬間,分明看到他揮着手在擦拭額頭上的汗水。

六月的天氣實在是太熱了,雖然會議室的門窗都被打開來,也有些許的風吹進來,卻無法驅散掉整個會場中的悶熱。

蕭蔘謀長隨便講了幾句話,也無心地主持下去,便讓大家自由討論。其實在這個時候,大家的心裡都不約而同地猜測着什麼,卻並不是那個已然結束了的上蔡戰役,而是總統親自打來電話會與胡軍長說些什麼。

徐海波就坐在張賢的身邊,這個時候,忍不住轉過頭來,湊到了張賢的面前,有些擔憂地問着:“阿賢,總統該不是責怪胡軍長擅自從上蔡戰場上撤軍吧?”

張賢的心裡也在嘀咕着這個問題,點了點頭,猜測着:“也許是吧!”

徐海波沉默了一下,又經不住地問道:“你說他會不會撤掉胡軍長呢?”

張賢愣了愣,果斷地搖了搖頭,答着:“不會!”

“你怎麼這麼肯定呢?”

張賢看了他一眼,悠悠地道:“胡軍長是國軍中的常勝將軍,在這邊的中原戰場上,也就是那個第五軍的邱雨青能與他有得一拼。再說了,如果他離開了十八軍,還有誰能夠擔當得了十八軍軍長的重任?只怕誰過來也不能服衆的!”

聽到張賢如此一說,徐海波也點了點頭,的確,放眼國軍中如此衆多的將領,除非是從十八軍裡升官出去的,真得很難再有如胡從俊這麼合適的軍長了。再說,胡從俊經過這麼幾年的辛勞,整編十八軍中上到師長、旅長,下到團長、營長,都是被他籠絡過的人,換過別的人過來,也根本玩轉不動這一羣人。

“我想,就算是總統爲了這件事找胡軍長,最多也不過罵他幾句而已!”最後,張賢這麼猜測地道。

徐海波深表同意,也就放下了一顆心來。

但是,話雖然是如此地說,張賢的心裡還是有些忐忑不安,他忽然想起了常德保衛戰中的羅達師長,羅師長死守常德,天下的人都看得明明的,可是蔣總統卻一點也看不見,若不是軍委會、中央裡許多人從中的周旋,只怕羅達早已經人頭落地了。蔣總統要是真得犯起了糊塗來,那可當真得會令整編十八軍灰飛煙滅了!

過了老半天,胡從俊才白色慘白地走回了會議室,衆人剛纔還竊竊私語着,一看到他走進來,立即止住了話音,不約而同地擡起頭看着自己的軍長進來。

胡從俊在走進會議室的時候,已然收住了剛纔還緊崩地臉,露出了一絲笑容來,卻又顯得如此得不自然。

“呵呵,沒什麼事,老頭子只是問了一下我們在上蔡作戰的情況!”胡從俊向大家解釋着,然後又轉頭問着蕭蔘謀長:“老蕭,你們討論得怎麼樣了?”

蕭蔘謀長道:“討論得差不多了!”

“嗯!”胡從俊點了點頭,對着邊上作紀錄的副官道:“李副官,回頭你把這份會議紀錄整理一下,先拿給我看!”

“是!”李副官回答着。

胡從俊又掃視了下面在座地諸位一眼,問道:“大家還有什麼要補充說的嗎?”

所有的人都搖了搖頭。

“那好,這次會議就到此結束,散會!”胡從俊迫不及待地宣佈着。

看着胡從俊判若兩人的表現,張賢知道他剛纔與蔣總統在電話裡不只是說了上蔡的戰事,定然還有別的事情,只是他卻不願意講出來。

大家魚貫着走出了會場,張賢卻是最後一個,在離開會議室之前,他故意走到了胡從俊的面前,這個時候的胡軍長卻是眼望着窗外的天中山,若有所思一般。

“軍長,要不要我陪你去遊覽一下天中山呢?”張賢靈機一動,對他建議着。

胡從俊這才反應過來,轉頭看了張賢一眼,點了點頭。

的確,人要是在不舒心的時候,出去走一走,也是一種緩解壓力的好辦法。

※※※

天中山,位於汝南城北,不過是一個方圓只有五百多平米的小土坡,但是名氣卻不小。相傳禹分九州,將此處定爲天下之中,故而有了天中山一名。這座小山之所以著名,除了這個傳說之外,還是得名於唐代大書法家顏真卿在些留下的最後的墨寶——“天中山”三個大字。

張賢陪着胡從俊走上了這座並不高的土坡,熊三娃跟在張賢的身後,胡從俊的身邊也跟着幾個他的親隨,山上倒是綠樹成蔭,微風習習,比剛纔在會議室裡要涼快了許多。

熊三娃跑的快,幾步已然到了山頂,又迴轉了下來,卻是很不明白,問着張賢道:“賢哥,我在駐馬店的時候就聽說汝南有座天中山,不以爲有多大呢,原來就這麼一個小土堆呀,這也叫山?那麼我們家的墳也可以叫山了!”

聽到他如此一說,衆人都哈哈笑了起來。

張賢卻直搖着頭,罵着他道:“三娃呀,人不可貌想,海水不可斗量,你不要在這裡胡說八道,讓大家笑話你!”

熊三娃對着他做了一個鬼臉,卻是一本正經地道:“我說得是真的呀,這就是一個小土堆嗎!”

被他如此一說,胡從俊也笑了起來,暫時忘記了剛纔的不快,對着他道:“熊三娃,你可知道山不在高,有仙側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熊三娃愣了愣,有些不相信一樣地道:“怎麼?這麼個小土堆上也有神仙嗎?”

胡從俊與張賢對視了一眼,兩個人相視而笑,被這個熊三娃搞得哭笑不得了。

胡從俊這一次卻難得地有了雅緻,不等張賢解釋,他先說了出來:“這座山之所以出名,並不是有什麼神仙,而是因爲它是天下之中;剛纔你們上來的時候,看到那邊刻着‘天中山’三個大字正是大書法家顏真卿的手筆。”他說着,又指了指山下面的汝南城方向,道:“當初這山腳下還立着塊《平淮西碑》,可是一碑刻兩文,令人噓唏呀!不過如今這塊石碑卻不知道到了哪裡。”

聽着胡從俊的話,熊三娃卻是似懂非懂,不明白他說得究竟是什麼東西,是什麼典故。

張賢笑了一下,向他、同時也是向在場的衆多警衛們解釋着:“顏真卿是唐代的大書法家,爲人剛正不阿。他生活在唐朝的動亂年月裡,是一個四朝元老。那個時候,汝南這裡是淮西節度使的勢力範圍,這個淮西節度使就相當於是一個大軍閥,不服從國家的調度,想要自立爲王!”

“呵呵,這不就和那些共匪一樣了嗎?”熊三娃聯想地道。

“就是共匪!”胡從俊一口咬定。

張賢看了軍長一眼,知道他這是在向這些並不識大體的士兵粗人們以古論今,當下也不多做解釋,接着道:“顏真卿爲了國家的社稷來到淮西勸說那個叫李希烈的節度使歸順朝廷,但是,這個李希烈只想着稱王,還想讓顏真卿給他做宰相,被顏真卿嚴詞拒絕。李希烈就把顏真卿囚禁到了汝南,最後又把他縊死了!”

“這個李希烈真是壞透了!”熊三娃經不住大罵出來。

胡從俊卻是一聲長嘆,悠悠地道:“古來忠烈,刀鉅鼎鑊,甘之如飴,千載下猶懍然有生氣,景行既夙,應求無愧,而總理之大無畏精神,尤爲後死者所宜秉持勿失!”

熊三娃與衆衛士聽着他的話,半文半白,彷彿是天書,但是張賢卻知道,他的這番感慨之詞,正是當年蔣總統在最艱難之時的心聲,這是蔣總統的語錄。

彷彿是知道大家都聽不懂,胡從俊向他們解釋着:“我們做人就要象顏真卿這樣得忠貞無二,他的書法與他的爲人合爲一體,所以才能夠成就無人能及的藝術頂峰。我們做人也是要一樣,絕對不能三心二意,便是戰死沙場之上,也絕不投降!”

衆人都點着頭,張賢也在點着頭,卻覺得他的這番話好象是專門說給自己聽的一樣。

“那個一碑刻兩文又是怎麼回事呢?”熊三娃更對這些典故感興趣,追問着。

張賢笑了一下,道:“這件事倒是要說到在顏真卿死後的幾十年了,那個李希烈後來又被他自己的部將所殺,淮西又亂了幾十年,被一個叫吳元濟的節度使割據着,朝廷想要收服淮西,但是一直沒有成功。這個時候,宰相裴度親自掛帥,大將軍李愬採用掏心的戰術,只帶三千兵勇,在風雪一夜間突襲蔡州城,活捉了吳元濟,結束了長達五十多年的淮西叛亂。”

“這個李愬大將軍真是了不得呀!”熊三娃讚歎着:“呵呵,只帶三千兵馬就攻下了蔡州城,不過,那個吳元濟也太笨了!”

張賢卻搖了搖頭,告訴他:“當時兵發蔡州的還有三路兵馬,吳元濟是分兵拒之,並不見敗,他只是有一些大意!”

胡從俊卻在旁接口道:“所以,打仗的時候,我們這些指揮官絕對不能有一點的大意,否則便會有覆滅的危險!”

張賢點了點頭,明白他是在告誡自己。

熊三娃還是不懂,又問道:“這個打仗跟石碑有什麼關係呀?”

張賢道:“打了勝仗,這麼大的事怎麼能不慶賀一下呢?爲了標榜千史,所以皇帝命令大文學家韓愈寫一篇文章刻在石碑上,這就是那個有名的《平淮西碑》。但是韓愈在這篇文章裡過度地讚美了宰相裴度的功勞,而對浴血奮戰的李大將軍及其部衆的着墨卻不多,這也就引來了李愬一些部將的不滿,他們鬧到了皇帝那裡,而且李愬的老婆也是一個皇親國戚,跑到皇帝那裡爲李愬鳴不平。所以後來皇帝又讓大學士段文昌重寫了一篇碑文,並讓人把韓愈的碑文磨下去,刻上了這一篇!”

“呵呵,原來是這麼回事!”熊三娃恍然大悟,卻又笑道:“這些古代的人真是有意思,有什麼好爭的,應該是誰的就是誰的功勞,爭也爭不去的!”

熊三娃隨口這麼一說,胡從俊聽到耳朵裡卻覺得別有意味。

張賢笑着搖了搖頭,告訴他:“其實無論是宰相裴度,還是大將軍李愬,對這件事的態度都很平淡,只是他們身邊的那些人不服氣!”

胡從俊卻在回味着熊三娃剛纔的話:“是呀,應該是誰的就會是誰的,爭來爭去的有什麼意思!”

張賢愣了愣,分明感覺到他是在說自己。

胡從俊又笑了笑,對着熊三娃道:“這個石碑還沒有完呢,後面還有故事”

“哦?後面又是什麼故事?”

張賢接口道:“這件事原本也就到此爲止了,可是李商隱又爲韓愈鳴不平,專門寫了一首《韓碑》的詩來說這件事。到了宋朝的時候,這裡又有一個好事的知縣,覺得這個段文昌的文章實在比不了韓愈的,又命人將段文昌的碑文磨下去,重新刻上了韓愈的文章。蘇東坡被貶出京城,路過蔡州的時候,也在汝南呆過,寫了一首詩:淮西功業冠吾唐,吏部文章日月光;千古殘碑人膾炙,不知世有段文昌!”

“呵呵,這個典故好熱鬧呀!”聽完張賢的說明,熊三娃最後只崩出了這麼一句話來。

張賢也只能暗自搖頭,他說了這麼半天,只怕這些衛士們也只當是在聽故事,都和熊三娃一樣,到最後也就是這麼一句話結束,根本沒有其他的想法。但是,當他轉過頭看向胡從俊的時候,卻發覺自己的這個軍長又陷入了沉思裡,好象從他說的這些故事中得到了什麼啓發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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