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扶着阮夫人緩緩落座,她的視線落在了旁邊桌子上的茶碗上。“那都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何公子卻還能記得前來阮府報恩,足見你是個有善心的人。何況我家老爺別的不敢說,但是看人的陽光卻是十分毒辣的,他就曾經說過,何公子你是個可信之人。我只是一個婦道人家,自然對丈夫的話深信不疑。”
長嘆一聲,阮夫人如同一瞬間被抽去了精氣神一樣,全身都頹廢了下來。“更何況,眼下我和景淵正是四面楚歌的時候,一着不慎便是滿盤皆輸,我們母子兩個着實已經無人可信了……”
我怎麼就這麼腦殘呢,偏偏又是在人家最麻煩的時候湊了上來!
真想給自己一個大耳刮子啊有木有!
我內心裡的小人正處於各種癲狂狀態,但面上卻依舊笑意和善。“對於阮老爺的事情,小生也很遺憾。阮夫人,您提的這個要求並不過分,但若是沒有一個期限的話……小生也不太好辦啊。”
阮夫人趕緊擦乾了眼淚,“何公子放心,最多三個月!三個月之後阮家就能有幫手了,定然不會佔用何公子你太多時間的。”
三個月?我默默地在心裡盤算了一下,也不算太久。於是欣然點頭應允,“那就這麼說定了。”
我毫不猶豫的同意顯然讓阮夫人大鬆了一口氣,雖然當年我被救時候的樣子頗爲狼狽,但比我更狼狽的卻是我身邊一地的屍體。
他們都死了,而我卻還活着。
這就是我實力最好的證明。更何況現在已經過去好幾年了。
至於要怎麼樣在三個月之內不被那些虎視眈眈的有心人士注意到並且潛伏在阮家少爺身邊對他進行保護呢?
阮夫人思索良久,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可能要委屈何公子你了,不如……扮成景淵身邊的護衛?”
護衛?
這職業一聽上去就不是能二十四小時跟隨阮景淵的,護衛不比貼身小廝,想必是阮夫人不敢讓我多受委屈才提出來的,可是我總覺得這活兒吃力又不討好,還不能時時進行監控。要是到時候我一個沒顧上眼,阮景淵受傷了怎麼辦?豈不是壞了我的名聲!
這還不如當個渾水摸魚的丫頭呢。
於是我對阮夫人攤了牌,反正這會兒只有我、阮夫人以及那個丫鬟三個人罷了,我也只是爲了方便才做男裝打扮的,說出來也沒什麼負擔。
阮夫人果然十分驚訝,當年阮老爺雖然請了大夫爲我診脈,但這也只是他隨手做的一件善事罷了,他們又怎麼可能親口過問我的傷勢?下頭的人自然也不會自討沒趣的將這種事情報上去。
於是我未來三個月內阮家少爺貼身婢女的身份就這麼被定了下來。
阮夫人招來另一個婢女將我帶下去洗漱換衣,阮家少爺今日出門辦事去了,須得晚上纔會回來呢。我的事情,自然也是由阮夫人親口和她兒子說清楚了。
……
雖說只是假扮,但是爲了不讓別人看出些什麼來,我身上的衣服首飾一應都是和阮府的婢子們同樣的規格。
但料子上還是有所區別的,雖然及不上我平日穿的料子,但也好過粗布麻衣吧。
我自我安慰了一下,坐在椅子上將阮景淵的書房打量了一遍。
沒有時下那些什麼香料之類的玩意兒,這裡倒是乾淨的很,博古架、書桌,一樣樣的東西都擺放的規規矩矩,完全沒有什
麼標新立異的地方。
桌子上的茶水已經換了兩回了,蠟燭也已經燒了一截,可是我還是沒有看見阮家少爺的影子。
據說他是爲了自家岌岌可危的產業在外面四處奔波,但是我怎麼看怎麼覺得他很有那些四處尋花問柳的紈絝子弟的風範來着?
我自己心裡面一邊想一邊笑,這時候外頭傳來了幾道腳步聲。
大約是書房的主人回來了?
等到腳步聲已經近在門外了,我才施施然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門一開,我好奇的往外頭看去,一個年輕的男子站在外頭,眉眼間和阮老爺阮夫人頗有幾分相像,只是眼下他卻同我白天時見過的阮夫人一樣,着實疲憊的很。
阮景淵長相尚可,雖說及不上赫連那般妖孽的長相吧,再加上渾身的書卷氣息,反倒沒有那種商人市儈的感覺。也算得上是個足以讓女人傾心的男子了。
阮景淵舉步跨過門檻,門外的小廝頭也不擡的將門關上了,書房裡的氣息較暖,他鬆了口氣,開始解下身上的披風。
我立刻就很敬業的進入了狀態,走過去動作自然的接過他的動作,阮景淵神色不變的打量着我,“你就是孃親提到的那個何公子?”
我抿脣一笑,看了阮景淵一眼,“少爺可是叫錯了,這兒可沒有什麼何公子,只有奴婢一個。”
“哦?”他挑了挑眉毛,“你叫什麼?”
“奴婢小字巧綠。”將披風抖開之後搭在楠木素衣架上,我回過身子面對着阮景淵。
“巧綠?倒是個好名字。”他在書桌後坐下,伸手揉了揉後脖子。
反正阮景淵也明白我的工作性質,索性事情都在一開始攤開來講清楚比較好,免得之後兩人再有什麼衝突。
“從現在開始,少爺,就由奴婢負責你的安全,所以不管是去哪裡,都請你帶上奴婢纔是。時間是三個月。”我一字一句的告訴他。
阮景淵有些怔愣,“那去外面呢?難道我不方便的時候你也要跟着我嗎?”
“當然!”我點點頭,“我的責任就是讓你安全活過三個月,不管是在阮府,或者是出外應酬,也包括你和女人做某些事情的時候。”我說的很直白。
但是阮景淵似乎有些嚇到了,臉頰有些僵硬,臉色也不太好看。“你還是個姑娘家,說出這些話來難道就不會羞愧嗎?”
我好笑的看着阮景淵,故作不解的問他:“爲什麼要羞愧?少爺你有慾望要紓解,這很正常不是嗎?”我纔不承認自己是在故意曲解他的話嘞!
果然,阮景淵的表情越發的崩潰了,“你這丫頭,可真是……”
不管阮景淵的這些話是因爲不放心我,或者是擔心我一個小姑娘,但我還是很直接的告訴了他:“如果你是在擔心我沒有那個本事保護你的安全的話,其實大可不必那麼擔心。既然我有膽量答應了阮夫人,自然也會爲自己的承諾負責,若是三個月內我因你而死,那只是我學藝不精,與阮家無關。”
阮景淵漸漸地收起了笑,用一種銳利的眼神直直看着我,似乎想要透過我外表的僞裝看透真心一樣。
但我不得不說的是,就這小眼神兒,別說是赫連了,就是和我師傅比都差了一大截呢!完全無壓力呢!
果然是有待鍛鍊啊!我心裡感慨着,表面上依舊維持着公式化的笑容,眼睛雖然也是彎彎的,可是笑意卻不達眼底。
“少爺,雖然奴婢知道自個兒長得還不算差,但是你也不必這麼長時間的盯着奴婢吧?往後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呢,少爺你有的是時間看。”我端着一杯熱茶送到阮景淵面前的桌子上,順勢站在他身後爲他推拿起來,“少爺你現在是不是應該先爲奴婢分析一下你的位置呢?也好讓奴婢做點兒準備不是。”
我是誠心想要辦公事來着的,可誰知道不過是一句調笑的戲言,居然會讓阮景淵一個男人猛的漲紅了臉孔。
我去,他麪皮有那麼薄嗎?
我臉上的笑意有些崩塌,沒辦法,趕緊用手揉了揉嘴角,好讓自己的臉看上去不那麼僵硬。
“少爺?”我又喚了他一聲。
“啊!”他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嗓子,轉而認真的和我講解起來。
過了許久,我才努力的將阮家錯綜複雜的關係給理了一遍。
一想到阮景淵所說的內容……嗷嗷嗷,我腦袋就更疼了!
“少爺,你的意思是說。”我手一僵,手勢不由重了,“只要是姓阮的男人,在你死後就都可以繼承阮家的家業?”
阮景淵喊了一聲痛,我趕緊放下手。
泥煤啊!這誰想出來的狗屁繼承製度?臥了個大槽,說不是成心要折騰後人我都不信!
我忍不住扶額,原以爲還能靠着一些口頭敘述來推斷一下可疑對象,現在好了,除了阮夫人和阮景淵之外,人人都是嫌疑人啊!
怪不得阮老爺會早死呢,怪不得阮景淵的生命有危險呢,怪不得阮夫人母子兩個都是一模一樣的勞累相呢……尼瑪,我怎麼才從豐璋珂那裡出來,就又跳進了一個阮家來?
更可恨的是,我還是心甘情願自個兒送上門來的!
真是要死了……我無語的對天翻了個白眼兒。
“也就是說,只要是姓阮的男人,在你死後就都有資格繼承阮家的家業咯?”我強忍住心中想要揍人的慾望,扯了扯嘴角,用一種類似於哭的表情問阮景淵。
他很淡定的點了點頭。
或許是因爲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經在心裡詛咒過了?
大約是我臉上沉痛的表情太過於赤裸裸了,阮景淵小聲笑了出來,“放心吧,我也沒那麼容易就會中招不是?否則沒等你來到阮家,我就該死了。”
阮景淵將攤在面前的賬簿翻開來,手上握着的毛筆沾了點兒墨汁正準備下筆,一邊說着自嘲的話,眼神卻很沉靜。
他才只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青年,只不過因爲出身於阮家這樣的家族,所以他成長得比其他的同齡人更爲快速並且痛苦就是了。
我抿了抿嘴角,轉身用剪子挑亮了蠟光,這大晚上的用眼過度可是要近視的哦!更何況在古代也沒有近視眼鏡這種玩意兒不是麼。
唔,不過像阮景淵這樣文弱的書生要是戴上一副眼鏡的話……大約還是給人一種很“弱雞”的感覺吧?
我坐在一邊仔細打量着書桌後面的阮景淵,都說男人認真的樣子最帥氣,這樣看起來,阮景淵這個小青年倒也有幾分看頭的嘛!
忽然,阮景淵嘆了口氣,頭也不擡的用一種委婉的口氣說道:“何姑娘,你不如多看看手上的書?”
咦?
我分明瞧見阮景淵的耳垂在昏黃的燭光下慢慢的變紅,就忍不住捂着嘴小聲笑了起來。敢情,他害羞了呀!還真是個純情的孩子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