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裡冷笑了一聲,垂下眼的時候遮去了裡頭的幸災樂禍。她們的法子倒是沒錯,只可惜用在我身上不太合適,因爲我不是阮家真正的下人,我自然不用恪守那麼多的規矩,換句話說,其實我還是阮家的客人來着,只是換了個名頭罷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當然不害怕會得罪阮景淵咯,哪怕是她們不敢用的小法子,在我手上使出來也是完全無壓力的!
於是在四個小丫鬟看好戲的眼神下,我直接掀開了阮景淵團在身上的錦被,他穿着一身中衣,略微有些冷的空氣一下子包圍住他,讓他微微抖了下身子。
“啊!”
四個小姑娘一聲驚呼,用一種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我。
“姐姐,你怎麼能……”
“姐姐,少爺若是凍壞了身子該如何是好?”
“姐姐,您這麼做未免不會讓夫人寒心吧?”
“姐姐,您這樣做太過野蠻了些吧……”
四個人圍在我身邊一口一個姐姐,喊得我腦仁兒生疼。
我攤攤手,“怎麼了?不是你們讓我叫醒少爺的麼。”先是想試探我,接着又想把事情都推到我身上來,天底下哪兒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四個人一陣無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氣氛一時間有些僵持。
“唔。”我身後躺在牀上的人動了動,一顆腦袋頂着亂糟糟的頭髮擡了出來。“吵吵嚷嚷的,做什麼!”他的臉色相當的難看。
我挑了挑眉,“少爺,該起了,你今兒不是還要去拜訪金老爺麼。”
阮景淵的眼神有些渙散,聽見我的話半晌之後纔將視線定在了一處,只是神色還是有些冷冰冰的。“爺不去!”
我有些無語,這完全不是起牀氣的問題,而是孩子氣好伐!“少爺,你昨兒晚上還特意囑咐過奴婢呢,說是和金老爺的生意很重要,不管什麼法子都一定要將你叫醒,不能誤了時辰纔是。”
“我聽不見!聽不見啊!”阮景淵捂着耳朵倒下去,將自己的身子蜷成了一團。
好聲好氣的勸他他反倒不肯聽是吧!我揹着四個小姑娘猙獰的扯了扯嘴角,身子一旋,手上已經多出了一個銅盆兒,然後“嘩啦”一聲,盆裡的溫水盡數倒在了牀上阮景淵的身上。
天知道,這會兒天氣尚冷,阮景淵又剛剛被我掀了被子,這一盆水潑下去,可不就正好讓他全身都溼淋淋了麼。
不過我還是很善良的,至少沒有用冷水潑他不是。
四個丫鬟目瞪口呆的看着我的動作沒有反應過來,直到我將空掉的銅盆重新塞回到壽兒的懷裡,又吩咐她一句:“乖,再去打一盆洗臉水來。”
“你!你怎麼敢!”其中年紀最大的福兒瞪大了眼睛,手指頭顫巍巍的指着我,哆嗦着嘴脣連一句話都講不利索了。
“我怎麼了?”瞟了她一眼,我很淡定的說道:“在來之前夫人就吩咐過我了,只要不過分,萬萬不可放鬆對少爺的督促。”這可是真話,雖然阮夫人的“不過分”和我心裡的標準可能有所出入。
阮景淵也醒了。
他像具殭屍似的直愣愣的從牀上跳了起來,嘴脣一瞬間就冷得有些發白了,一雙眼睛幽怨的盯着我,如泣如訴。
狗屁!老紙又不是男人,這種像娘們兒一樣的眼神攻勢算什麼?
於是我很淡定的一轉身,拍了拍手,對身後“福祿壽喜”四個丫鬟笑道:“行了,少爺這不就醒了麼
。你們幾個快些伺候少爺洗漱更衣,可莫要耽誤了少爺辦事的時間。”
笑話,叫醒了還不算,難道老紙堂堂惡人谷出身的大小姐還要親自去伺候一個男人更衣洗漱不成?
“福祿壽喜”四人滴溜溜轉了轉眼珠子,對視一眼,想必知道在我手上討不了好,不等我催促便紛紛向着阮景淵圍了上去。
“福祿壽喜”四個小丫鬟到底還是嫩了些,雖然年紀和如今的我差不多,但要說人生閱歷肯定比不上我。
更何況當初那些宮鬥和宅斗的小說我也不是白看的,雖然這麼多年來已經忘記了不少,但某些內容還是很深刻的留在我的腦海中的。
要對付她們,小菜一碟!
等我安排完了早飯再回來,阮景淵已經清醒了,一身正裝人模狗樣的站在屋子中間,福祿壽喜四個丫鬟嬉笑着站在一邊,看見我進來了,竟是一點兒都不收斂臉上的笑。
我冷眼一掃,“都嬉皮笑臉的做什麼?還有沒有樣子了。”
四個人一時噎住了,而後竟齊齊看向阮景淵。
怎麼,難道還希望阮景淵給她們做主不成?於是我也直勾勾的看着阮景淵,想知道他會說出什麼樣的話來。
阮景淵正低着頭整理衣服上的褶皺,淡淡的說了句:“往後巧綠便是我房中的大丫鬟了,你們四個都歸她管。以前我倒沒注意過,眼下開始立規矩也是好的。”
一句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
福祿壽喜四個人臉色煞白,眼淚汪汪的樣子我見猶憐,只是被阮景淵冷冷的看了一眼,趕緊收斂了表情下蹲福身:“諾。”
順便無數不甘心的小眼神都“嗶嗶”的朝着我射了過來。
我上前兩步,將四人擋在了身後,對阮景淵道:“少爺,早膳已經準備好了。”
“恩。”
阮景淵率先走出了屋子,我就跟在他的後面,手臂上挽着一件披風。
“你們四個。”我一一看過去,直到四人承受不住的低下了頭。“在我和少爺回來之前,先將自己分內的活兒都完成,然後我會拜託林嬤嬤好好地教導一下你們的規矩。”
林嬤嬤是阮夫人身邊的老人了,性格最是古板講規矩,調教起小丫鬟來一點兒都不手軟。這下子她們四個怕是要好好吃一番苦頭了。
不過,既然她們有膽子挑釁我,就要做好被打壓之後受懲罰的準備。
於是我朝着她們溫柔一笑,無視了那幾張扭曲了表情的臉,然後舉步離開了。
至於她們會怎麼在後面編排我,就不是我需要理會的事情了。因爲愚蠢而失敗的人總是需要一些方法來排解心中的不忿的。
“怎麼,你很高興嗎?”等我走進偏廳的時候,阮景淵正坐在首座上吃飯。
我白了他一眼,“少爺可真愛說笑,方纔責備四位妹妹的不就是你麼。”
阮景淵笑而不語,只是問了我一句:“你可曾吃飯了嗎?不介意的話不如和我一起用些。”
這個提議好!正巧我起得早了還沒吃飯呢,於是我很自然的坐在了阮景淵的旁邊,完全不理會屋子裡那些看傻了的丫鬟。
一頓早飯下來,我吃了兩碗百合粥,一個水煮蛋,還有一籠包子和雞蛋糕。
“你吃的可真多。”阮景淵有些目瞪口呆,他一個大男人吃的都沒我多呢。
我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俗話說吃飯八分飽,這不算什麼。”
阮景
淵:八、八分飽?
手指一鬆,筷子險些從他指間掉落。
早上是我們難得的空閒時間,等吃完了飯阮景淵就帶着我出門去了,據說那位金老爺很是倨傲,普通人他未必看得上眼,但是遞了拜帖卻遲到的人一定不會得到他的好臉色。
金老爺果然名副其實,長得很是豐滿,看上去慈眉善目像是一尊廟裡的彌勒佛,但事實上爲人卻非常不和善,對着阮景淵擺出一副長輩的樣子,卻又一點兒都不買他的賬。
說實話,自從阮老爺去世了之後,以往曾和他有過生意關係的許多人都一下子斷絕了來往關係,甚至連家門都緊緊關住不肯讓阮家的人進去。這使得阮家一下子陷入了窘境。
所謂生意,就是要雙方你來我往的進行交易才行,缺了一方就什麼都做不成了。所以阮景淵纔會日日在外奔波,甚至沒有辦法對自身的安危多加關注。
既要跟着他在外面到處跑,又要跟着他看人臉色,還要“順便”保護他的安全……唉,這活兒也沒有補貼,我總覺得自己虧大發了呀!
阮景淵一臉疲憊的靠在馬車一邊,我放輕了聲音湊過去:“少爺,不如喝杯茶提提神?”晚上可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他怎麼能現在就放鬆下來。
接過了杯子,阮景淵有些無奈的搖搖頭,“我可真是找了個祖宗回來。”
我抿脣一笑,“少爺這話說得可不對呢,奴婢何德何能會是少爺的祖宗。”
“以往可是沒人這麼管我的。”阮景淵笑着看着我。
我撇了撇嘴,“不是沒人這麼做,而是他們不敢吧。”
“這倒是。”阮景淵大言不慚的點了點頭。
我嘴角抽了抽,這男人可真是……明明剛纔還很傷心的樣子說沒有人“關心”他,結果下一秒他又理所當然的表示是因爲自己身份尊貴的緣故。
啊!這男人看着真的好欠揍啊!我的拳頭有些蠢蠢欲動來着。
不知道阮景淵是不是有所察覺,他忽然間聰明的轉移了話題:“你說,那金老爺真的就油鹽不進嗎?”
方纔上門,金老爺和阮景淵打了一番太極,到最後還是沒有明確的表示會不會支持阮景淵。簡直就是一條滑不留手的魚兒麼!
“不可能!”我第一反應就是否認。
人生在世,怎麼可能會沒有慾望呢?那還不得成聖人了?就算有聖人,那也絕對不會是做生意的金老爺。
“哦?”阮景淵挑起了眉毛,一臉好奇的看着我,“巧綠你是這樣認爲的嗎?”
什麼叫我這樣認爲?我只是對你的觀點表示了不同意而已啊!
“方纔金府一敘,我注意過金老爺的書房中掛了許多名人的畫和字跡,看上去似乎是一位熱衷此道的人。”我頓了頓,看見阮景淵若有所思的點頭,便笑道:“少爺莫非以爲這就是能鑽空子的地方了?”
他忽然朝我看了過來,反問我:“難道不是嗎?”
我卻不回答他,只是問道:“少爺,一般客人上門,你總不會領着他去自己的書房吧?那爲何金老爺偏偏是在書房見你呢?”
“這……”阮景淵遲疑了一會兒很快便想通了,“莫非是故意的?”
我點點頭:“正是。金老爺的本事不必奴婢再多言,想來少爺不是第一個上門拜訪的人,也不可能是最後一個。”
阮景淵分明就是在話裡給我下了個套,這時候我自然是死都不能承認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