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幷州的阿斯蘭離開去前往墨盒,即將與李信會面。長安城中,關於舞陽翁主的身世該如何處理,尚沒有定論。皇帝陛下答應的,只是不殺聞蟬而已。

長公主與曲周侯夫妻,面對程太尉這些人,可以咬緊牙關,不肯說出聞蟬的真實身份。但在皇帝陛下面前,她既然求助於皇兄保住她女兒的性命,自然要如實相告。聞蟬的母親,是昔日的中山國公主,因爲家兄謀反而被牽連,舉家被覆;聞蟬的父親,是當今的蠻族左大都尉阿斯蘭,縱他昔年只是一個小小馬伕、馬賊,現在也是對大楚有威脅的蠻族一把利刃。

擁有這樣的父母,不管是哪一方,聞蟬都應該是死罪。

長公主自然不願意如此。她在夜間叩門,將自己弄得這般狼狽,便是不想女兒出一點兒事。燈火光華暗淡,十五盞青銅燈也只點亮了十盞,帷帳低垂,皇帝的目光在流轉的暈光中有些看不太清。

長公主低聲下氣地懇求道:“雖然中山國公主謀反當殺,然她爲救我與夫君而死,功過相抵,該恕無罪。阿斯蘭雖然是我大楚的敵人,但是小蟬從未與他見過一面。小蟬自幼得我和夫君悉心教導,萬沒有讓她有一丁點兒大逆不道之想。阿兄你知道我家小蟬的……她親身父親的所爲,與她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小蟬是我大楚人,不會和蠻族扯上關係的。”

皇帝微微笑了笑,笑得些許輕蔑。

長公主心中咯噔。

她這位皇兄,在癡迷求道成仙之前,乃是一位多疑的皇帝。多疑的皇帝有個毛病,是不放過任何疑點。長公主是尋思着皇兄和以前已經不一樣了,他沒有那麼在乎那些事情了,自己纔敢求過來。然皇帝的政治嗅覺敏感度還和昔年一樣,小蟬……

皇帝擺了擺手:“不必緊張。”

他說的有點兒傷心:“明面上,朕說過不怪罪你了,不會殺小蟬了。你怎麼這樣不信我呢?”

長公主垂目:“……”

皇帝看着這位妹妹,心裡有些不是滋味。早年他爲了皇權穩固,殺了多少宗親。姓張的都被他快殺光了,沒殺的也機靈地跑去郡國不敢回來。還有開國功勳、位高權重的大臣……他能殺的都殺了。以至於某一刻忽然回頭,發現自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皇后死了,最疼愛的兒子女兒都死了。喜歡的姑母也死了,疼他的父親和他反目爲仇。報應來的太快,他倒下的也很快。

尋仙問道方能慰他心安……那皇權,又不能萬萬年,又不能起死回生。他要來又有什麼用啊?

皇帝收回了心中對過往的追憶,在妹妹緊張的等待中,他淡聲,“小蟬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但你們的事情朕懶得過問了,交給宗正去管吧。”

宗正,主管皇家宗室事務。聞蟬的複雜身份,自然也該他們管。

長公主微蹙眉,皇帝的宣判沒有讓她得到她最喜歡的結果。然看皇帝面露疲態,明顯對他們的事情不感興趣,她也不敢再煩對方了。唯恐她多求兩句,陛下連這點特權都不給她了。

長公主身退。

次日,舞陽翁主之事轉交於宗正。宗正卿誠惶誠恐,把朝中三公的府上一天之中拜了十二遍,想求指教。然爲避嫌,三公皆不出來迴應。就是對舞陽翁主定罪最積極的程太尉,他也不是志在給一個女郎定罪。到底給聞蟬定罪,還是給金瓶兒定罪,他並不在乎。他真正想要的,是想借聞蟬,削聞家之勢,奪太子之風。

金瓶兒的出現,不過是讓人把全部注意力,從聞蟬身上移開。或許這個女郎,還能幫聞蟬脫罪……

程太尉的目的正在達到。

程太尉用舞陽翁主身份作假之事發難。雖然他因爲大肆調遣軍隊入京,被太子大罰。然他領了罰後,反手就借這件事,對聞家和太子步步緊逼。在這件事上,聞家心虛不佔理,又於戰事上輸程家一頭。程家牽頭,世家反撲。

太子抵擋得很辛苦。

一時之間,滿長安鋪天蓋地,都是關於舞陽翁主身份的猜測。有說舞陽翁主是異邦女子的,也有說真正的異邦女子是正在牢獄中的叫金瓶兒什麼的女郎,不知道的莫要胡說。兩方流言,誰也說服不了誰。曲周侯夫妻大怒,着人壓下這種流言蜚語。然又有程家爲首的世家在背後撐着,宗正卿的理事速度還那麼慢……太子不得不步步後退,向程太尉低頭。

表面是舞陽翁主的身份定奪,內裡,還是雙方勢力的角逐。

程太尉手中的權……實在是太大了。

相傳在幷州軍中,在長安四周好幾處紮營軍中,有隻認程太尉的手書、不認虎符一說。此事尚未經過認證,然無論是太子,還是定王,都不敢在羽翼未豐的現在去確認此事。

這一個月,長公主心情非常低落。她很難過,不是難過於夫君日日與程家鬥法的疲憊,而是痛心自己即使貴爲長公主,也不能完全護好女兒。她生了病,以至於聞蟬登府來見她好幾次,她都避而不見。

曲周侯接見了幼女,安慰她道,“你母親是見了你便傷心,覺得自己無能。宗正卿審你的事,她見了你後,既怕你不向她求助,又怕你向她求助她卻無能爲力。索性便不見了。”

聞蟬低頭應了聲。

聞平望着坐於右側方榻後的年輕女兒。

她今日着米白色的深衣,領口、袖口一圈金桔色,繡有蘭芝。烏髮輕挽,一隻緗紅飛鳳狀長笄固住長髮。髮尾垂至腰下,發間再無髮飾,只餘耳下的金銀雙環耳墜,在她說話時輕微晃動,流光一轉轉地映着她的面容。

聞蟬生得非常美。

她嫁了人,卻還像做女兒時一般,眉目婉婉,頰畔生香。與人說話時,一顰一笑,女郎皆是秀麗無雙。然她此時的美,讓聞平覺得心疼。

她那個夫君……聞平皺眉,提起她那個夫君,他就來氣!

長安城中亂成了一片,自己的妻子也遭受不明不白的冤屈,聞蟬那個好夫君幹了些什麼?什麼忙都沒幫上,還不如沒成親呢!

這個婚成的,讓曲周侯開始不滿意了。

聞平生氣道:“……你何必裝扮這般簡樸?難道我和你母親護不住你嗎?你連漂亮的衣服、好看的首飾都不敢碰了?”

聞蟬擡頭,對曲周侯訝然一笑。她說:“不是啊。今日的妝容是青竹挑的,我又沒選什麼。難道我這樣不好看嗎?”

曲周侯:“……挺好看的。”

聞蟬便笑起來了。

陽光從堂外照入,照在她面上。她笑起來,耳邊的金墜一晃一晃的,映得她滿眼流光璀璨。她笑容如暖陽般溫煦,又像山中無人知曉的湖水般清澈見底。分外的乾淨,分外的不染塵埃,分外的讓人心動。

曲周侯心裡好受了些。至少雖然他們都很難過,聞蟬自己卻不難過。他的女兒啊,還是很堅強的。事發第一時間,得知了一切真相後,聞蟬並沒有被擊倒。她倒是怕他們難過,她從未有一絲懷疑過曲周侯夫妻對她的感情。她先行來見他們,慰他們之心。

小蟬、小蟬真的……特別的好。

聞蟬與父親說了大約一個時辰的話,看堂外小廝探頭探腦,大約有事想尋曲周侯,卻因爲舞陽翁主尚在,而不方便進來。聞蟬尋思阿父有事忙碌,便起身準備告別了,讓青竹帶禮物上來,“……送給我阿母,說我給她的。要她別太難過了,我很好,沒什麼的。”

曲周侯嗯了一聲。

見女兒側身時頓了一下,似無意般,仰起頭來笑得天真,“對了阿父,你也莫跟我夫君寫信,說我的事,好麼?我不想讓他擔心。表哥他一面對我的事情就開始不冷靜,我怕他若在危難中,聽得這個消息,會出不好的事來……”

聞蟬蹙着眉,細聲說。她從未懷疑過阿父阿母、阿兄阿姊對自己的感情,她提着禮物,一一上門拜訪,請他們不要擔心。同樣的,她也從未懷疑過李信對自己的感情。曲周侯夫妻確實將她教的很好,她從來不知道什麼叫自卑,什麼叫自慚形愧。她確信一個人喜歡她,她便相信一個人。

況且金瓶兒替她受罪……都是李信的安排。

曲周侯好氣又好笑,挑高眉,“鬧了半天,原來你專程走一趟,是爲了這件事。果然嫁了人,就向着外家了……行了,阿父心中有數。你表哥現在在哪我們都還不知道呢,誰有空管他?!”

這說的倒是真話。

李信離開幷州後,就跟失蹤了一樣,沒再跟長安聯繫過。

李信當然是不能聯繫了。他就頂着一個長史的名,墨盒的事情不歸他管。他要想管,最好就是先斬後奏。鬧到現在,就是長安不知他,他亦不知長安。彼此消息斷着,誰也不知道對方在發生什麼事。

曲周侯這麼回答聞蟬後,聞蟬不理會她阿父那無奈的神情,欠身行禮,再次轉身。卻是這一次,走到門口時,聞蟬微側身,看向站在堂中目送她離去的曲周侯。她父親高大而威武,早年受了傷,後來一直沒法上戰場。然不管她父親打不打仗,在聞蟬心中,她都十分敬仰他。

而現在,堂中的男人兩鬢微白,因她的事情日夜操勞,讓她十分愧疚。

聞蟬輕聲:“阿父。”

“嗯?”

她很認真地說:“我只有你和母親兩個父母。我是大楚人,我不會成爲蠻族人,不會幫蠻族人,讓你們丟臉的。”

聞平愣了一下,笑,“爲父自然知道了。你生母……你生母都尚且心向我大楚。更何況你呢。小蟬不必這麼說,爲父知道你的。”

聞蟬這才離開。

她一路坐馬車回府。

路上沒有經過茶樓酒肆,蓋因青竹專門吩咐過。不讓馬車經過,好不讓聞蟬聽到那些難聽的猜測。平民們對討論翁主的八卦也許有顧忌,但貴族郎君女郎們,肆無忌憚,就不在意會不會得罪聞蟬了。聞家被程家打壓成這樣,聞蟬日後還不知道會怎樣……本來出身就好,誰怕聞蟬不高興呢?

就是一個金瓶兒,貴族們也不屑於拿她來說事。

百姓們不知道真相,這些貴族們,誰和誰不是親連着親呢,誰又不知道誰家事呢?

聞蟬心想不必這樣,我不會因爲別人閒聊兩句就傷懷,就哭泣。但她身邊的每個人都覺得她會受傷,都小心翼翼地保護她,不願她聽到任何不好的話。聞蟬只好默認,作乖巧樣,好讓他們不要再擔心自己了。

她卻也時而恍神,心想如果我表哥在就好了。

我表哥要是在,他們都不敢這樣說我。因爲我表哥當着面便會打過去……我阿父阿母深陷權勢旋渦中,被拿我的身份做文章。我心中委屈又憋屈,不願意自己成爲他們的軟肋。然事實上,我就是他們的軟肋。

而我什麼都做不了……

她無比的想念李信,卻不知道李信在哪裡。她有時候很怕自己不好,因爲她不好,李信會拼命;可是她又很想他。

千里萬里,共日共月。她的表哥,她的夫君,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她身邊呢?

聞蟬胡思亂想中,兩條街已經走過,到了自己府門前。她下馬車的時候,心神恍惚,沒覺得異常。等她站在府門前,看到一排排黃門,與年老的宗正卿,並身上掛了無數彩的郎君,才反應過來。

聞蟬忙迎衆人進去。

禮待宗正中郎君外,她問那個掛彩的人,“兄長,你不是在期門嗎?怎麼跑宗正來了?”

鼻青眼腫、胳膊上綁着繃帶的吳明同時也崴了一條腿,他拄着柺杖,一瘸一拐地跳進來。聞蟬看着都替他擔心,他居然沒跳得摔倒。一提起這個事,吳明就一肚子氣,“小蟬妹妹,你知道那幾個老頭子要給你定什麼罪嗎?他們說你身份不明,要拿下你翁主的封號呢。”

聞蟬微愣:“……怎麼只是身份不明?不是說我生母叛國,生父……”

吳明扯了扯嘴角:“不是讓那個金瓶兒擔去了嗎?宗正這幫人不敢查得太詳細,你和金瓶兒那麼像,我們的意思都是讓金瓶兒頂罪……但這樣宗正卿都不敢!說什麼先撤了你翁主的封號,等查明真相了再說。”

兩人對視一眼。

查明真相,就是看是他們這邊的勢力強,還是程家的勢力強了。

聞蟬:“所以宗正卿過來,是撤我封號嗎?可兄長你怎麼傷成這樣?”

吳明沒好氣:“跟他們打了一架。”

聞蟬:“……”

一看她往後退,眼神開始不對。吳明太委屈了,忙喊道,“小蟬妹妹,你別誤會!我對你絕對沒有別的想法啊!是李二郎不在,身爲他好兄弟,我當然要照顧好你啊!宗正的人讓你受委屈,我就是跟他們打了一架而已……你別這麼看着我呀!我、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聞蟬問:“誰?”

吳明憋紅了臉,開始吭吭哧哧地抓耳撓腮。他覺得自己明白聞蟬的顧忌李信求娶聞蟬後很久,吳明終於尋到很多蛛絲馬跡,想通了。其實李信追慕聞蟬,應該追得挺兇的。李信很多次打架,事後想想,不是吳明以爲的兄妹情深,而是就是喜歡聞蟬,看不得聞蟬受委屈。

聞蟬心裡應該也明白,不然也不會嫁給李信啊。

吳明心想:小蟬妹妹這麼美,肯定看不上李二郎。她嫁李二郎,就是因爲李二郎近水樓臺,是她表哥,還爲她打架。

自己也爲小蟬妹妹打架,小蟬妹妹肯定覺得他現在還放不下她了……

哎這要他怎麼說呢……

吳明聽到女郎噗嗤一聲笑,愕然擡頭,看到聞蟬眼中的笑意,才知道她是逗他玩。聞蟬說:“好啦,兄長。你不要爲難,也別爲我打架了。不過是撤翁主封號嘛,沒什麼的。”

他們在月洞門口說話,任職宗正的郎君良久等不來聞蟬,便過來請她。

吳明心裡有說不出的憋悶感,隨着聞蟬一同過去。他站在旁側全程圍觀,看那位宗正拿出了旨意,還是太子寫的。在與程家的搏鬥中,程太尉吃了小虧,聞家吃了大虧。太子認輸後,只能寫下這道旨意,讓這件鬧劇結束。

吳明心裡又氣又恨。

明明已經有一個金瓶兒了!

聞蟬的翁主封號都要被撤!

長安城中那些貴族郎君女郎,他不知道撲過去打了多少次架。他在家中大罵,喊着要拆了宗正府,差點被他阿父再次關起來。幸好他阿妹聰明,幫他從家裡逃出來。他已經連續兩天不敢回家了……

吳明心裡其實知道,即使自己父親是丞相,然要明哲保身,在這件事中,最好不要說話。程太尉並沒有完全挑明聞蟬的身份是假的,金瓶兒的出現他也默認了。程太尉給了聞家面子,聞家這個虧,就得吃下去……畢竟真相如何,難道程太尉還查不出來嗎?

程太尉只是爲了不把聞家逼到魚死網破那個地步,默許他們用金瓶兒頂罪罷了……

吳明卻憤怒。他恨自己無能爲力!恨自己眼睜睜看着他們要撤聞蟬的封號,卻什麼都做不了。

保護不了想保護的人,幫不了想幫的人……

吳明忽然想到三四年前,李信站在大雨中看着他,說“也許我不會再回來了”的那種眼神。阿信那時候全身是雨,站在霧氣濛濛中,他的眼神堅定中,又透着死志……那時候吳明不理解,很多年,吳明都想不通李信爲什麼前一刻還那麼冷靜地與他告別,後一刻去殺蠻族使臣。

很多人都說李信是瘋子。

但是這個時候,吳明忽然明白了李信那樣做的原因。

保護不了一個人時,那種感覺……這種誅心一樣的感覺……吳明低下頭,握緊拳頭,繃緊全身肌肉血液。

必須強大啊!

足夠強大,才能再不承受今日這般的羞辱!

吳明剋制自己不衝過去打斷宗正卿與聞蟬的說話,他拼命告訴自己如果李二郎在這裡,也肯定不會陡然衝出去打斷儀式。打斷也沒什麼用,李二郎、李二郎會、會……

吳明想:如果李二郎處於我現在的處境,他會怎麼做,才能幫助小蟬妹妹呢?

“報!女君!我們男君來信了!男君在墨盒,大破蠻族一萬軍士,拿下了一處城池!”從外門到里門,傳信的護衛高聲大喊,聲音越來越近,打破了這裡的儀式。

聞蟬正讓青竹去取代表自己翁主身份的冊印等物,就先聽到了這個消息。

她茫然了一瞬:“什麼?”

此時,另一道聲音由衛士領着進來,一路通傳“李二郎大破蠻族!太子傳令於宗正卿立刻回去,有事商議!”

鐵血鎧甲衝入府中大堂,排排而立,爲首者尚帶着一身風霜血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來人拱手,向宗正卿傳了太子的命令。跟隨在宗正卿忙的宗正一員吏驚愕:“但我們正在撤聞氏女翁主之……”

被宗正卿大聲咳嗽打斷。

宗正卿瞪了這個沒眼力的下屬一眼。太子之令,特意把“李二郎大破蠻族”拿出來說,不就是在說讓他們停止現在的事嗎?李二郎估計大勝,在墨盒那邊佔了很大的優勢。千里傳訊回長安,太子剛發出去撤去聞蟬翁主封號的命令,下一刻就收到了李二郎戰勝的消息,自然喜出望外!

因聞蟬之事,太子被壓一籌。

李二郎轉手就重新給了他破出牢獄的機會!

他第一時間,就是追回之前的消息了!

李家府宅中,吳明目瞪口呆地看着宗正府上的人來得快、去得也快。聞蟬這邊撤翁主的事情撤了一半,他們宗正的人就被太子喊回去了。衆人目瞪口呆,被連續兩個消息打得反應不過來。良久,人走空了,吳明撓撓自己受傷的手臂,“他們這撤封號,這麼兒戲,到底還撤不撤了?”

聞蟬眼睛微紅,低頭笑,“八成是不撤了。”

兒戲嗎?

他們這個圈子的事,向來很兒戲,端看誰更厲害,話語權就在誰手中。今天要殺你,明天就回捧你。皇權旁落,宗正的使命也沒那麼嚴格,全聽上面的人怎麼說。

李二郎大破蠻族。

消息傳回了長安……

聞蟬心想:我還是得了我表哥的庇護啊。他並不知道我這邊發生了什麼,卻依然能幫上我的忙。真好。

待吳明走後,聞蟬才託人去打聽消息。她其實和衆人一樣聽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李信在墨盒做了什麼。

聞蟬打聽消息,衆人都在打聽消息。程家中,程太尉這般修養好的,都連摔了一整套器具。次日,程太尉稱病不上朝。雖然第二日他仍然若無其事地與衆臣子在朝上一起稱讚李二郎,但他稱病不上朝的那一天,仍給太子這一方的人提供了無數笑點。

太子帶頭,要正式將墨盒交給李二郎,讓李二郎長留墨盒。在朝堂上,衆大臣便商量着給李二郎官職的事。大家已經選擇性遺忘李二郎妻子身份成謎的問題了。也沒人敢在聞家面前,提問聞蟬的事該怎麼處理。

衆人揚眉吐氣。

聞家人更是如此。

然樂極生悲。

當晚太子代表皇帝陛下,去一府上爲一位老國公賀壽。因與謀士們商量了些關於李二郎的政事,回宮的時候便晚了些。

在路經一個巷子時,馬蹄不知道踩了什麼,衆馬狂驚,將太子從馬車中甩了出去。侍衛們立刻來保護太子,月明星稀之刻,數不清的黑衣刺客從兩邊高牆上殺了出去,劍鋒直指太子。

張術擡頭,看到牆頭杏花濃厚,紛紛揚揚地灑落。之後月光清輝照耀大地,而他的眼中,映出刺客們的身影……

當夜,太子遇刺,大危。

衆人皆驚,四顧迷惘長安風雲從聞蟬之事開始醞釀,於此刻,被推往了最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