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聞蟬和二姊相攜去前廳,見那位剛認回來的二表哥。中途遇上李伊寧等其他小娘人。衆人對了一下話後得知,那位新表哥已經拜見過了除大夫人聞蓉之外的其他長輩們。聞蓉太特殊,大家覺得把握好時機再見面比較好。而見過長輩後,他們這些同輩,也是需要見個面了。再穿廊過榭,衆小娘子與李家小郎君們也碰了面。到這會兒,拉拉雜雜一大堆人,纔算聚得差不離了。

等到了前廳,早有僕從等候在門口。僕從請安,迎衆人進去。昏和亮的光影交錯,木門悠長的咯吱聲響,光線融合,大家先看到坐在主座上慢悠悠茗飲的李郡守。然後,站在李懷安身前,一道長手長腳的人影,一點點的,躍入了衆人眼底。

背影清而瘦,這個年齡的小郎君,他身挺如竹,已算是很出色的了。

聽到僕從說話聲,背對的少年郎君轉過了臉。

十五六歲大小的少年郎君,青色襜褕,眉目在亮光中,一點點變得清晰

他完全轉過了身,有濃郁的眉眼,噙着笑的嘴角。日影一團映在他身,將他照得幾分慵懶散漫,光線呈現一種茫然空白感。然少年壓眼看人時,從空蕩蕩的日光下走出來,眉目間迫性十足,色彩一下子變得鮮妍無比。

他的眼睛鼻子下巴,在光中看得有些模糊。當衆人看他時,他深邃的眼睛,也在看着進來的人。

他看着走進門檻的聞蟬。

四目相對。

聞蟬左腳絆右腳,踩着高高門檻,腿軟往前摔去。

身後有一人很快抓住她手臂,將她提了回來,伴隨着訓斥聲,“小蟬,好好走路!”

是寧王妃聞姝的聲音。

聞蟬:“……”

她巨冤枉!

二姊單以爲她連路都不好好走,才差點摔個狗吃屎。二姊卻不知道,她是見到李信受到了驚嚇啊沒錯,站在正廳前方,似笑非笑等着她進去的人,化成灰她都認識,就是李信嘛!

那種邪氣的笑容,那麼普通的長相!獨此一份!

這這這就是所謂的新表哥?二表哥?

書房的光線很暗,聞蟬看到,在不甚亮堂的光下,青磚光滑,書房中的擺設陳樸古典。少年立在書架前,揹着手,站得像直插雲霄的三尺鋒劍。不過她才差點摔一跤,書房中的少年就笑了。他笑起來,有種和別人不一樣的味道。金光閃閃,還帶着邪性,還帶着不遜……像壞蛋的笑。

聞蟬被他一笑,臉就惱紅了:不知道別人怎麼想,反正她就覺得李信在笑她。笑她見他如此激動,剛見面就摔倒。

其實衆人也這麼覺得的,心中顫顫他們沒看錯吧?這位新來的郎君,居然敢笑舞陽翁主?

聞姝皺着眉,以毫不掩飾的不喜眼神,看着這位表弟:笑?!竟然剛見面還沒認臉,就笑話她聞姝的小妹妹?這人以爲他自己是誰?

再看少年那通身的不露怯的勁兒,好聽點叫“自信”,難聽點那就是“狂上天”了。而聞姝,向來最厭惡這種人了。丈夫養病不在,無人約束勸導她。她總是第一次見面,就對李信的印象差到了極點。

而她這種冷冰冰的睥睨眼神,讓李信也擡目,與她對視。刀光劍影,誰也不退一分。

李伊寧覺得這氣氛好像不太對,怕這兩人槓起來,連忙插話進來,怯怯跟人打招呼,“二哥!”說完,她仰着臉,有些討好地看“陌生二哥”一眼。

“陌生二哥”轉過了眼,衝她鼓勵一笑。

讓小女孩兒對未知命運產生了信心:新哥哥不難相處。

少年那麼普通的樣子,在一衆錦衣玉食養大的郎君娘子中,又痞又懶,絲毫不介意幾人審度的目光。要說他和李氏夫妻的相似處……勉強眉毛和眼睛,有幾分影子吧。

不過長得好看的眉毛和眼睛,大都是有些相似的。

大房中待閨的小女兒李伊寧,扭捏半天后,問這個新哥哥:“二哥,你知道我嗎?”

少年低頭,“我是你二哥。但我不知道你,我走丟時,還沒有你呢。”

他態度之和善,鼓勵了李伊寧。李伊寧想起什麼,回頭想介紹舞陽翁主。一扭頭,她發現聞蟬躲得老遠,如古壁中的仙女,生疏高冷,飛天在際,和他們不在一個時代……

李信若有實質的目光,看向一屋中最漂亮的那個女孩兒。他在進來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她是那麼的好看,一眉一眼都清婉動人。她乾乾淨淨,眼裡沒有人,心裡只有她自己。

他挑挑眉:這是打算裝不認識他?

李信的目光沒有完全落到聞蟬身上,便被其他人引走了。李家二房有二子,李家三郎李曄,站大伯父身後,氣質溫雅,面白如玉。他之前已經見過李信,客客氣氣打了招呼,又把李信引給其他人,衆人紛紛見禮。而跟在親哥身邊,尚七八歲的李昭仰着臉,問這個新堂哥,“二哥,你之前是做什麼的呢?”

李信掐着腰的手,指頭搓了搓,“混混。”

衆:“……”

從頭到尾作背景板品茗品得很認真的李郡守一口茶含在口中,差點噴出來。他忙放下茶盞,往遠放了放。擡頭,與衆人視線交流一下。大家眼裡流露出的想法,和李懷安差不多:就算你以前真是混混,你都不知道掩飾一下啊?

沒看懂他親哥李曄給他使的眼色,五郎李昭繼續一臉天真,“什麼是混混?”

李信:“就是整日無事、偷雞摸狗、人人喊打的人。”

衆人:“……”

李昭茫然了一下,有些意識到這個問題不該問了,他猶豫一下,再問:“二哥你識字嗎?”

“不。”

“你學過騎射嗎?”

“沒。”

“你……”

李信蹲下來,摸摸這個小弟弟的腦袋,一臉慈愛又誠懇,“我一個街頭混混,沒念過書,也不學你們的六藝。我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二哥我長得醜活得糙,不如你們精細,真是給李家丟臉了。爲兄是李家的敗類,我羞愧得不得了……能認祖歸宗,我走了狗屎運啊。”

衆:“……”

還能好好聊天麼?

聞蟬咬着脣,看原本也躍躍欲試想試探李二郎的衆位郎君們,現在臉色青青白白,勉強維持着鎮定,便忍不住想笑。

李信如此坦蕩不羈,說自己不讀書不識字,跟說吃頓飯一樣自然。李家郎君們就是不喜李信,到底教養好,學不來他那樣。李信這麼光棍,這麼厚臉皮……誰都沒話說了。

聞蟬心中有古怪自得:李信的混賬,你們才初初見識呢,驚奇什麼呀!

但是她還沒有樂多久,有人忽然咳嗽一聲,爲了解圍,來跟李信介紹躲在角落裡這位小美人了,“二哥,這位是來家中做客的舞陽翁主。翁主是你的親表妹,大伯母是她姑姑。方纔介紹過的寧王妃,正是舞陽翁主的二姊。”

聞蟬猝不及防,被爲了給弟弟解圍的三郎李曄拉到了前面介紹。其實李曄也是沒人介紹了,一圈子人都跟新來的二郎見了面打了招呼,就舞陽翁主一個人躲得那麼遠……但是翁主身份擺在那裡,李曄又不能當她不存在。

李信笑了。

三郎李曄是個細心的人,他敏感發現這位二哥的笑,和之前面對他們的笑都不同。之前好像浮着一層霧,大家不熟,也不急着打破。但李信面對舞陽翁主的笑,就濃得壓都壓不住了,眼睛嘴角全在笑。這種濃烈的笑意,讓他那麼平凡的長相,都生動亮眼了很多。

燦然無比,笑出了一口大白牙。

李信笑得意味深長,“舞陽翁主聞蟬啊……”

聞蟬擡起小臉,擺出一個生疏又恬靜的笑,還帶着幾抹翁主該有的高貴姿態。她揚着下巴,施恩一樣跟李信點個頭,“二表哥。”

看她還真不想和他相認,不是故意在矯情。李信的臉沉了下:怎麼,認識他,丟她臉了?她這麼迫不及待地和他撇清關係?她是怕他威脅她什麼的嗎?

正巧這時,衆郎君中有人好奇問李信,“二郎是真的一個字都不認識嗎?那以前不會很不方便嗎?日後跟我們一起讀書,不知二郎跟得上嗎?”

這就有點挑釁的味道了。

三郎李曄咳嗽一聲,沒有制止住,李信的眼睛已經看過去了。李信一邊想着聞蟬,一邊看着人羣裡某個不知道是李家哪一宗的郎君不懷好意的臉色,微微一笑,有了個主意,“其實我還是認得幾個字的。”

“哦?”衆人好奇,一起圍過來了。

一羣郎君們又說着去竹成苑,那是平日郎君和娘子們讀書的地方。大家催促李信,想看看李信到底認得幾個字,水平到哪裡。而李信這時候好說話的很,別人一激,他就點頭應了。

衆年輕兒郎們三三兩兩地出門。

連七八歲大的五郎李昭,都樂呵呵地跟在兄長們身後,去湊熱鬧了。

李曄嘆口氣,回頭爲難地看一直端坐品茗品個不停、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的大伯父李懷安。李曄知道李家衆郎君們想給新來的二郎下馬威的心情,但是他覺得李信既然是他引着介紹的,那他應該站在李信這一方。可是他回頭看李懷安,這位李二郎的親身父親,還在老閒自在地茗飲。

李曄想:大伯父不愛說話的習性,原來連對自己剛認回來的小子,都沒什麼改變啊。

都快被無視成一團空氣了,剛纔那麼久的時間,也不見李郡守出面,爲他小子解圍。

而這會兒,看李曄看過來,李懷安放下手中杯盞,站了起來。李曄以爲他也要去竹成苑圍觀,怕那夥子郎君欺負了李二郎,誰料李郡守說,“你們小孩子慢慢玩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李曄無語地目送着大伯父離開,再一扭頭,發現同樣不耐煩得要走的人,還有個寧王妃。李伊寧想爲她二哥鼓勁,便慫恿舞陽翁主和寧王妃一起去看。聞蟬還比較好說話,猶猶豫豫的,左搖右擺的。但寧王妃聞姝直接沒興趣地嗤了聲,“一個目不識丁的人,有什麼好看的。我回去看看張染的藥熬得怎麼樣了,不陪你們在這裡胡鬧了。”

轉身就走。

李伊寧不敢去攔,只好抓着聞蟬的袖子央求聞蟬,“表姐,你幫幫忙吧?我二哥剛回來,那些兄長們肯定都要欺負他。你是翁主,你過去的話,替我二哥坐鎮,他們就會收斂一些的。表姐,求求你了……”

聞蟬笑眯眯:“好啊!”

李伊寧:“……”她準備了一腔話,在聞蟬的痛快點頭下,又咽了回去。

聞蟬其實也挺想去的她特別好奇,特別想看李信笑話。而且她還覺得她不會看到李信笑話,反而會看到李信大戰羣雄……

之前她二姊站在她旁邊,眉頭都快皺成山了,聞蟬當然不敢輕舉妄動,表現得過於積極雀躍,不然又要被她二姊說“輕浮”了。現在她二姊走了,李伊寧又央求她,聞蟬基本沒猶豫,就快速點頭了。

衆小娘們也去竹成苑圍觀。

看如此,李曄只好也跟上去了。

事後聞蟬想着,要知道李信那麼丟人的話,她還不如不去呢。

她們過去的時候,見到郎君們圍在一間四面掛着竹簾的屋宇。簾子此時四面捲起,冷風過往,李信跪坐於一張几案前,手裡拿着筆,在鋪開的竹簡上斟酌着要寫字。

聞蟬想:喲,他那筆破字,還真敢獻醜啊?他知不知道圍着他的郎君們,就是七歲的李昭,寫字都比他寫得好啊?

李伊寧急得不行,覺得她二哥肯定是被逼迫的。她想求表姐用翁主的身份去爲二哥解圍,誰知她一眼沒看住,她表姐聞蟬已經施施然地湊了過去,同樣好奇地去看李信要寫什麼了。

聞蟬一點都不能體諒到李伊寧心疼兄長的心情。

她還盼不得李信出醜呢!

李信擺了半天架子,擡頭,對湊在一邊的聞蟬笑了一下,就低下頭,筆沾上了竹簡,去寫字了。聞蟬被他那忽然擡眸一笑,給笑得心驚膽怯。她眼皮直跳,心神忽然變得不寧。她產生了一種必須阻止李信的強烈念頭!

這種近乎直覺的念頭,從小到大,無數次幫聞蟬躲過災難。

聞蟬對自己的直覺深信不疑。

她脫口而出,“等等”

然已經晚了!

李信已經寫完字了。

然後包括聞蟬在內,周圍的一圈人,全都沉默了。

李信不明所以,覺得這反應不對。他擡頭去看,發現每個人的眼神,都特別的古怪,特別的沉靜,特別的……一言難盡。同時,他們的眼神,若有若無的,撩向一邊白着臉的聞蟬。

聞蟬緊盯着李信寫的那兩個字:文嬋。

光這兩個字出來,誰都知道李信要寫的是什麼了。

雖然一共兩個字,他就錯了兩個字。

但是他估計確實是想寫舞陽翁主聞蟬的大名來着。

聞蟬手心開始冒汗了,心裡後悔得不行:完了。

李信要發現我騙他了……

周圍人都在試探地看着她,猜測她和李信的關係。大家子弟教養好,雖然心裡有猜測,但口上誰也不說。他們這種猜測的目光,讓聞蟬驚慌。但寫完字後、定定看着她不說話的李信,更讓聞蟬心慌。

李信輕聲,“怎麼都不說話?我寫的不對嗎?”頓一下,“每個字都不對嗎?”

他跪坐於案前,雙手合攏撐着下巴,一目不錯地盯着聞蟬。

目中寒意,越來越濃。

他向來多思多想,聰明無比。他已經從周圍人的反應中,看出聞蟬哄騙他的心了。恐怕他寫的這兩個字,根本不是她的名字。不然她不會看起來那麼心虛,低着頭都不敢看他;而周圍人,更是不知道該看誰。

就連一心向着新哥哥的李伊寧,這會兒都眼神閃爍,恨不得躲出十八里去。

在這屋中的所有人,都心裡暗悔懊惱,想自己怎麼摻和進這樁事裡了!這位李二郎,明顯之前就和舞陽翁主認識。兩人不光認識,恐怕還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關係。不然李信這“寫兩字錯兩字”的卷子,真是解釋不了了。

而他們都看到,李信周身鋒銳起來的氣場,與之前的閒適玩鬧完全不同。他像尚方寶劍,平時藏在鞘中,某日拔鞘出劍,寒光凜冽,光華萬丈。那寸寸寒意,向四周散發,映得每個人心中露怯,有一瞬間,竟不敢直視他。

這種氣概……衆人心驚:一個小混混?騙鬼呢?

李家的郎君們就是出身好,根本不知道李信在會稽的大名,大得李郡守初來會稽爲官時,都聽說了。

然這時候也不晚。

例如李家三郎李曄,就站在衆人後,以一種若有所思的目光打量着李二郎,心想:這般人物,之前不可能泯然衆人。也許他這位新來的二哥,身上有很多秘密,也說不定。

李曄決定暗地裡讓隨從去查一查。

但現在的問題時,李信的鋒寒暴露,直面四方。

聞蟬越沉默,他越是冰冷。

他慢慢地笑開。

說,“五弟,你幫我寫一下翁主的大名吧。我好看看,我到底錯在哪裡。”

乖乖坐在一邊的小豆包李昭猛然驚醒,他也覺得氣氛不對,他三哥都躲得那麼遠,於是他也不說話。但是他尚不能完全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他二哥覺得他最好拿捏,就讓他寫字。他開心地點下頭,就湊過去,要給二哥寫翁主表姐的大名……

不料,聞蟬在這時候,往前一步,奪了李昭的筆,不讓他寫。在李信冷然的凝視中,聞蟬笑道,“哎呀,你們都湊着看什麼?怎麼都不說話?我和二表哥開玩笑呢。這是我們以前玩的把戲,你們不知道的!”

衆人愕然。

去看坐着的李信臉色。

少年郎君還是那副平靜無比的臉色,根本看不出什麼來。

聞蟬抓在手裡的狼毫都在發抖,她站在李信身邊,少年跽坐,正好能看到她抖啊抖的袖子。虧她面上還能笑盈盈,以翁主的高傲架子跟周圍人擺下巴,“我以前跟二表哥見過面啊。那時候和二表哥玩的呢。我們兩個開玩笑,你們看什麼啊?關你們什麼事啊?都散了吧散了吧。”

爲了擺出翁主的架子,她還加了句,“以後二表哥由我罩着!你們誰也不許欺負他!”

李伊寧:“……”

她用古怪的眼神看着翁主表姐,心中情感一言難盡:雖然她一直希望表姐能用翁主身份幫二哥,但這種戲劇性的結果,實在讓她不知道說什麼好。

偏還有被翁主的美貌迷倒了的郎君,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表面上還真信了聞蟬這番鬼話。哈哈一笑,郎君與李信說,“原來是這樣。原來二郎和翁主認識,二郎之前怎麼也不說?”

李信平靜無比地坐着。

聞蟬推一推他的肩,低頭與他甜笑,“我當然認識二表哥啊。是吧,二表哥?”

她按在他肩上的手,藏在袖中,還在抖啊抖。李信挑高眉,看她垂下來的笑臉,外人看着她笑得那麼甜蜜,但李信卻看到了她的一臉僵硬和懇求。“二表哥”幾個字,被她念得很重。她真是在求他了求他不要發火!求他不要暴怒而起!求他不要當場揭穿她的真面目!

她不想把場面鬧得不可收拾。

李信冷冷地看着聞蟬。

聞蟬眼中溼潤,淚水都快砸下來了。

李信冷笑,心想:永遠是這一招。需要他配合時,就故作姿態裝可憐;不需要他配合時,就恨不得離他十萬八千里,躲着裝不認識她。

她騙他!

她騙他很多次,但沒有一次讓他這麼生氣!

她給他寫她名字“文蟬”,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呢?那是他們剛認識沒幾天的時候。那時候她害怕他,怕他真逼着她履行還一紙婚約,所以給了他錯誤的名字。李信不跟她計較這個,他可以理解她對自己的避之唯恐不及。

但是之後呢?

過了這麼久!

就是一塊冰,被他這麼捂着,也該捂熱了吧?

他就算沒把聞蟬變成喜愛他的樣子,他也起碼讓她把自己當朋友了吧?他們有那麼好的時候,他陪她玩,逗她笑。她也找他幫忙,湊過來親他……他一度以爲,聞蟬是多麼可人憐愛!

然後呢?這麼長的時間!她從來沒說過她名字真正叫什麼。她一直讓他誤解,不解釋。恐怕她離開會稽後,還要他千萬裡地去找人,卻再也找不到因爲連名字都不對!

李信快被聞蟬氣瘋了!

氣得肩膀顫抖,想要發火。

他在案上重重一拍,怒聲,“你”

他話沒說完,因爲聞蟬早防着他這一招。她就覺得李信會生氣,會發火。李信脾氣從來不掩飾,他就不知道看人臉色是什麼意思。他一拍桌子,氣勢沖天,那股強大的震撼人心的破壞性,讓几案當場裂了縫,而身邊郎君們紛紛往後躲。

然而聞蟬非常敢於在老虎頭上拔毛。

她眼睛瞪大,在他開口時,露出驚恐的眼神。幾乎是撲過去,兩手按住他的嘴,不讓他說話。

聞蟬口上道,“二表哥!二表哥你跟我來,我有話跟你說!咱們之間有誤會,二表哥你聽我說!”

她說的很急,拖拽着李信就要走。

少年被她驟然一撲,再加上被她那使了吃奶勁的猛力一拽,沒有完全好了的傷勢撞上後頭的案几。頭哐一聲,也撞了上去。翁主造成的破壞力這麼駭然,翁主如此欺負這位新來的表哥,所有人都看呆了。

看得大家戀戀不捨,捨不得走……

而被聞蟬拖在地上的李信臉黑如墨:“……”

他一把推開她捂着他嘴的手,正要吼,聞蟬又持之以恆地撲了過來,再次捂住他的嘴。她跪在她面前,身形狼狽,兩手撲壓在他嘴上,驚恐無比地吼道,“二表哥!”

她那聲吼,比李信要出口的吼聲還大!

吼得李信一愣,兩耳一陣嗡嗡嗡耳鳴。

周圍人也全都捂着耳朵往後躲,雞飛狗跳,衆人驚懼:這吼聲……翁主是打算震聾新來的李二郎嗎?

聞蟬吼得李信半天沒回過神,就看她在他面前嘴一張一合不知道在說什麼。他耳邊還嗡嗡嗡一片呢,就看她淚眼婆娑,楚楚可憐地望着他。

李信用眼睛罵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