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心中一下怒火中燒,陳又然比我還快,一把按住我的肩膀。這時,燕時突然一把掐住身邊斐似雪的脖子,這一下措手不及,斐似雪低低“啊”了一聲。

“他和剎瓔接觸過,對不對?你本來就知道,對不對?居然還把他帶到這裡來!要不是你曾經有恩於我,我現在就掐死你!”

斐似雪蒼白的臉泛出紅色,細長的眼睛眯得更加細長。

陳又然和我想去阻止,但他手擋在前面,一把制止了我們。

“燕時……大人……咳咳……我的確瞞了你,但這個真相……你不想知道嗎……?”

燕時稍微鬆了鬆手,臉上的紋身一顫一顫:“魔王自那時消失之後,我便感受不到他的氣息了,但是我居然在這傢伙的身上感到了那麼一絲絲,很微弱,但是我知道那一定就是魔王。”

我屏住了呼吸,陳又然在我的旁邊,輕輕貼近我。

燕時又說:“我活了那麼多年,你們真當我是傻子?想讓我幫他?可以,你小子去外面給我跪着,等老子我心情好的時候,覺得你跪夠了,你再給我進來,我再考慮解開你的封印。”

我呆愣地看着他,幾乎腦子動也沒動,便轉身就走。陳又然一把拉住我,鮮少在人前皺眉的他,居然緊鎖着他的眉毛吼我:“你瘋了啊!”

我沒瘋,如果我有了前世的記憶,我就一定可以離剎瓔進一點,再進一點。我隱隱覺得,我的身體裡也有一部分我未知的記憶,就像剎瓔對烙翼的記憶,雖然已經支離破碎,但是卻依舊指引着他,告訴他他的心。我也是,我不是沒想過,烙翼可能就是自己,但是我又覺得不是,我逼迫自己不要有這樣的想法。這真的是十分可恥的想法。

但我又會去,時不時想這麼一下。

我拉開陳又然的手,也沒有看他。他拉了一下之後,便不再拉了。我突然很想問那個男人這個問題,所以我在走到門前的時候,轉眼看燕時。

他眯着眼,顯然對我剛纔的動作有些驚訝。我擡起手,在空中寫字。

我還是很想知道那個很不要臉的問題的答案。

“我會不會就是烙翼?”

我寫完,他跟着唸了一遍,看我,嘴緩緩動着,字字刺耳:“絕對不會。”

我啞口無言。

他繼續說:“因爲那廝已經魂飛魄散了。”

我忽然不知道該喜該憂,動了動腳,繼續向門外走。陳又然在我背後叫我名字,但沒有上前來拉我。

我走到門口,走進門外重重的霧氣之中。轉身,對着大門跪下,我真的跪下了。陳又然走到我旁邊,扶我也不是說我也不是,最後對着也走出來的斐似雪說:“斐大哥,你幫幫他,別讓他這樣!有什麼不能解決的非要下跪的道理!”

斐似雪眼裡有爲難,但也無法說什麼,燕時在一旁冷哼一聲:“老子就是這脾氣,再說,讓他下跪,那也是輕的。”他微微昂起頭嗎,輕笑道,“這弱身子骨,能不能跪過今晚,還是個問題。”

他轉身便進了屋子。斐似雪深深看了一眼我,也轉身跟了進去,陳又然蹲在我旁邊:“小卿,你沒事吧,你有事和我說。”

我搖搖頭,就聽見屋子傳來一聲:“陳公子,讓他一個人跪着,是他有求於我,和你沒關係。”

陳又然深深皺起眉頭,我見了,連忙用手去點他的眉心。他皺眉頭的樣子實在難看,他看見我的手,愣了愣,眼圈居然有點紅。

“你就那麼在意你的前世麼。”他說,“現在不好好的麼,你就那麼在意那個人麼。”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跪下來,我只是想爲了自己,當然也爲了剎瓔,只是有權利知道一些真相而已。

他嘆了口氣,拍拍我的肩膀:“有事記得叫我,實在撐不住。”他咬咬牙,“就記得叫我。”

我就開始一直跪在庭院之中,眼前的門像一張大嘴,黑黝黝看不見底。越到半夜,空氣越涼,我凍得都有些發抖,但是陳又然也沒有出來。我想他定是被燕時爲難得直跺腳,半夜裡霧氣更加濃,我的眼前甚至連門都看不清。

我跪着的時候,想起了剎瓔。

想起我們還在一起的時候,和他一起的日子。我一次半夜中從家裡逃出來,來到那處大宅子前,我推門進去。發現裡面沒有燈火。平日的時候,剎瓔一定會點上一盞燈,讓我好看清了路,但是這次他沒有。我站在門外忽然覺得有些生氣,甚至都覺得裡面的他一定是睡着了不管我了,我就一屁股坐在門外,坐到了半夜裡。

半夜風大,我凍得手腳冰冷,卻還是賭氣一樣坐在門外。直到忽然有了光,然後有人來開門。

我不知道那時我到底是什麼摸樣,反正剎瓔看到的第一眼,臉都白了,一把用身上的外衣裹住我,把我拖到了屋子裡。那一瞬間感到的溫暖,這輩子都難忘,我就這麼迷迷糊糊原諒了他。

“怎麼站在門外,你都不知道敲門麼。”他語氣責備,卻也軟軟的。我雖然心中原諒了他,但表面上還是要對他不理不睬的,進了屋就跳出他的懷。轉眼瞪他,他說:“你是在怪我,忘了給你點燈?”

我翻了翻白眼,往屋子裡走去,他急忙跟上:“我今日乏得很,過了午後便睡了,誰知道一覺醒來已經是午夜了。小卿,不要怪我,我下次一定不會忘記……”

我繼續不理他,往牀前一坐。他坐到我身旁,我剛想坐遠些,突然打了個噴嚏。

“着涼了吧。”他無奈笑笑,伸手環住我的肩膀,我沒有躲,他摟着我垂頭吻我,細細碎碎的吻,滿是他的氣味。

“下次不要任性,弄壞了自己的身體,不就是爲了罰我?”他笑了起來,“我今日讓你罰,下一次,也絕不會忘記。”

剎瓔你知道麼,那盞燈對我十分重要,因爲它在,你就一定在。它滅了,我便會害怕你已經消失。

剎瓔裹着我,把我抱得很緊。他的身體是滾燙的。舌尖輕輕舔舐我的臉,他的呼吸灼熱,在黑暗之中,等着雞鳴,我便要離開。

我現在跪着庭院之中,覺得雙腳早就失去了感覺,恍惚中感覺到周圍有什麼東西在聚攏,我擡眼,忽然看見漫天剛纔看見的會發光的紅色螢火蟲。

那些光,讓周圍有些亮度。

但是身旁,不會有人再擁我入懷,說着責備我的話。

我一直覺得黑夜怎麼那麼長,後來才發現,原來是要下雨了。那就看不見黎明。果然,過了一會,豆大的雨劈頭蓋臉對我打下來,原本就暴露在空氣中一夜,再加上那雨,我覺得渾身都難受。淋着雨,卻還是不見屋裡動靜。

我不該期望什麼的啊。

頭髮貼着我的臉頰,我的視線都看不清了。只聽見滿世界的雨聲,原來這一刻心中已經不會有希望了。只有轟鳴的雨聲,和貼在身體之上,厚重的衣服的質感。

淋多了,覺得居然在發熱。

臉頰的是燙的,但是手腳還是冷的。

昏昏沉沉,腳沒有任何感覺。連麻木都不是,興許是斷了?哈哈,斷了也好。

終於,連最後的力氣也沒有了。那我賴以生存的,最後一點力氣。我只覺得眼前一黑,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

醒來的時候,我聞到身邊的氣味。睜眼,便看見在不遠處的陳又然。他沒有看見我醒,自顧自在喝水,眼圈是紅腫的,興許是一夜沒睡。

我在個香氣瀰漫的小屋中,看上去還挺奢華。

我暈倒了,暈了幾天?

我想撐起身子,陳又然聽見這裡有動靜,轉過頭來。我靠,他那眼睛,跟兔子沒什麼分別,小白兔跑到我的牀邊,關切地摸摸我的頭:“你可算醒了!”

我點點頭,也摸摸他的頭。

小白兔高興地點點頭,然後說:“我給你去弄吃的。”

說完便一蹦一跳往門口走,突然想起什麼,轉身去拿桌子上的燭臺。本身就光線微弱的屋子,一下子就黑了。

他轉身掩上門。

黑暗的屋子裡,我還是覺得渾身沒有力氣,就躺倒在牀上,真可惡,在屋子外跪了一個晚上……對啊,我跪了一個晚上,跪到大雨淋溼了自己,那這算什麼,算通過了麼。自己,可以求助他了麼。

忽然門動了一下,我以爲陳又然來了。但是那門被打開的聲音極輕,有種鬼鬼祟祟的感覺。我覺得不對,下意識屏住呼吸,忽然,感覺到什麼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連忙閉上眼睛。

熟悉的氣味。

太熟悉了。熟悉地我一下沒反應過來。

忽然一隻手撫上我的額頭。

那絕對不是陳又然的感覺。那隻手沒有停,從額頭,撫摸到頭髮,順下來,撫摸我的臉。那手上不是皮膚的觸感,而是皮革手套。

那本是冰冷的東西,無法通過它,感受到撫摸自己人的心。卻依舊能感覺,對方的呼吸在自己的額頭之上,清晰可辨。

我閉着眼,害怕睜開。是在做夢吧,被一遍一遍觸摸。緊接着,那手便拿開了。

我聽見離開的聲音,直到他離開,我也沒有勇氣去看。

我知道是剎瓔,一定是他。

我不想去想爲什麼他會在這裡,爲什麼他會撫摸我。我只是想,如果我睜開眼,很多事情就一定會被破壞了。碎了。

他掩上門的一剎那,我才猛地睜開。看見那門上,有個堅實的背影的輪廓。他沒有走,只是靠在門上。我下牀,輕輕走到門前,忽然一束光照應到門上,隨後響起陳又然的聲音。他是拿着蠟燭回來了。

“你來這裡幹什麼!”

陳又然問。帶着憤怒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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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跳漏了一秒,但是很快,我意識到,陳又然很可能和剎瓔打起來,像上次在雲海門那樣。但是我怎麼辦?我出去阻止嗎?還是在房裡繼續裝睡,但是事實並非如此,蠟燭的光在門裡看更加亮了,是他靠近了一步。剎瓔的輪廓在門上,更加顯眼。

我走近了些,依靠在門上。

“你沒資格來這裡!你知道不知道他爲了你,在門外跪了一夜,淋了雨昏倒了!都是因爲你!你就只會在這裡放屁,說什麼只愛自己前世的戀人!你連他的樣子都不記得談什麼愛!滾你的愛!你和他又算什麼!你到底想沒想過他的感受!!……”

陳又然在我面前的粗魯全然暴露給他看,我都可以想象這個小白兔更加發紅的眼睛。我看着那個輪廓,貼在門上,耳中幾乎都可以聽見,他的心跳聲。我們只有一門之隔,我在那薄薄的紙上,用手輕輕描募他的輪廓,一遍一遍,原來我們的距離,還可以這麼近的。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能感受到,我在裡面。用手在描募着他的樣子。陳又然後來叫罵的話,我也沒聽見了。但是我知道,他一直在聽着,聽着我的委屈,我對他的委屈。這樣就夠了,起碼有個人會告訴他,我很委屈,但也很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所以最近玩遊戲玩瘋了麼。 囧,看虐文寫虐文寫得身心俱疲,想到了一個甜文!好想碼下來!!但是沒時間TU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