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們先後從瀕死狀態解脫出來的時候,全場都是從泥地裡緩慢爬起,精神和軀體都無比萎靡的可憐人。
不管是精悍老練的喚日之心屠殺小隊,還是驕傲強大的皇家騎士衛隊,現在都處於精神恍惚狀態中,似乎剛剛做了一場深度睡眠的大夢,又被激烈的鬧鐘所吵醒,開始了持續的頭疼欲裂。
但人羣中的竊竊私語緩緩響起,彼此之間相互確認着剛纔看見的奇異場面。
明明所有的人都看見晴朗的天空升起了恐怖的血月,用陰影遮蔽大地,用混亂入侵靈魂,就連眼部和大腦的疼痛感都如此真實,偏偏此時的天空晴日萬里,彷彿剛纔的情況都只是一場夢境……
在所有人都處於迷茫狀態的時候,身爲《走近科學》節目組十年老粉,碰上這種事件當然是不請自來。
“我是專業的,請相信我!我們走進迷信……呸呸呸,走出科學……好像也不對……反正相信我就對了!”
我站在高處,胸有成竹地解釋道:“剛纔發生的事情,是因爲地穴裡的神經毒氣無聲蔓延,集體吸入後出現的幻覺和眩暈!”
但是馬上就有不同的意見出現。
“不對呀,銳視同盟的首領。如果是幻覺,那我們也沒理由做同一個夢,還一起夢見月亮異變啊!”
我不屑地說道:“那是集體癔症。”
提問者還是不太相信:“那我們渾身無力的症狀呢!”
我肯定地說道:“是癔症發作手舞足蹈,脫力導致的。”
“可我們在夢裡聽見了一個神秘的說話聲,讓我們舉起雙手什麼的……”
我極力否認道:“那一定是我喚醒你們的聲音,被你們聽成了說話聲。你自己想想,要是舉起手就能拯救世界的話,法軍是不是早就解放慕尼黑,活捉小鬍子了?”
提問者被我說得一愣一愣地,喃喃自語道:“好像有道理啊……”
我趁熱打鐵地說道:“所以說啊,我們一定要相信科學,反對迷信。比如什麼神神鬼鬼的我就不愛聽,這個世界上哪裡有鬼?老夫在這裡兩百多年了,從來都沒見過鬼!”
提問者不明覺厲地點了點頭,似乎發現了什麼不妥,但是死活想不起來哪裡不對,於是嘴硬地說道:“那也不能這麼武斷吧,譬如你的薩滿身上能發光,這一點怎麼解釋?”
我回頭看了一眼,發現他說的是表情渾渾噩噩的光頭男,就毫不客氣地拍着他的腦袋說道:“那是太陽拳,一種很高明的戰鬥技巧,並且只有光頭才能施展!原理和電燈差不多,非常的科學!”
“呃……那我們城鎮邊的湖裡有半魚半獸的水怪,這個很多人都見到過的!”
我反問道:“你說的水怪打得過河馬不?”
“嗯……似乎打不過,河馬體型那麼大……”
我斬釘截鐵地說道:“假的!一定是假的!真的水怪就是要殺河馬!真的漢子就是要肛男人!真的海爬就是要嘬魷魚!真的有錢人就是得吃腰子!下一個。”
聽到這裡的討論,邊上又有其他人提出了不同的觀點,“那請您解釋一下,我們特希恩亞曾經在深夜,碰上無人的廢棄村莊出現燈光的現象……”
我立馬說道:“這題我做過,是電線短路自動在開關!下一個。”
“我們部落曾經有小孩說自己是兩千年前的鬼魂轉世……”
我肯定地說道:“如果小孩說自己是左宗棠,那就打一頓。如果不是,那就問他社交平臺賬號密碼多少,說不上來再把他打一頓,一個療程中二病就好了!下一個。”
“領袖您好,我來自阿伊姆人類聯邦,我曾經遇上一個無名城鎮,遭遇到了以血液爲食的怪人,咬在皮膚上就能瞬間吸出血……”
我點了點頭:“停停停,那是一個嚴重的牙齦炎患者。要對付他叫上於老師的爸爸,他是個武術家!下一個。”
“換我換我!我們在沙漠裡見到過空空無人的船隻,餐桌上面還有沒吃完的半塊三明治……”
我瞭然地點了點頭:“你們只是碰上蒙古國的海軍,繞道走就行了。走之前記得給於謙老師的父親打個電話,他是蒙古國海軍司令!下一個。”
“等一下,您說的那個人是誰?是一位出名的驅魔薩滿嗎?”
我不悅地着重強調道:“你到底聽清楚了沒有?我說的是于謙老師的父親,和于謙老師的爸爸,分明是兩個人嘛!”
“……我好像有點明白,又有點糊塗了。”提問者一臉懵逼地被繞了進去。
我拍着他的肩膀說道:“這個道理很簡單嘛。就好比你的父母生了雙胞胎,然後一個夭折了,死的是你,你是你哥哥!好好琢磨去吧。”
我本以爲在於謙老師無解的家庭難題面前,提問環節就到此結束了,結果又有一個人忽然說道。
“您好,您對天上的不明飛行物和地上的神秘符號有什麼看法?”
我沒好氣地說道:“這些東西都是不存在的,這倆裝神弄鬼的事兒用上高分辨率智能機和麥田邊上的監控探頭就能破解。”
“可是馬庫斯,你現在的腳上出現了神秘符號,天上又有奇怪的飛船出現……你這樣的說法完全沒有吸引力呀!”
松鴉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毫不客氣地拆着我的臺。
我下意識低頭一看,果然看見地上飛快地變化出一排排的字跡。
【緊急呼叫,有不明飛行物靠近!有不明飛行物靠近!】
【緊急呼叫,不明飛行物快速接近中!有明顯的高能反應!】
【呼叫無效,正嘗試通過訊號聯繫救援團隊!】
【…………】
一排排的信息不停在地上刷新着,刷屏的速度幾乎趕上了攻沙時段的工會頻道,可見沙隆·白石正在想盡辦法與我取得聯繫,卻苦於無法語音交流,只能用地面上的符號引起我的注意。
我擡頭一看,天上果然有一艘巨大無比的飛行物正在接近,外殼與大氣層劇烈摩擦發出刺眼的火光。
我看着越來越近的龐大飛船,瞬間捕捉到了船體上顯眼的標誌……真是冤家路窄,此時靠近的是弒神金剛海盜團的飛船!
我臉色一沉,連忙小聲問道:“怎麼回事?”
地面立刻閃出一行字。
【馬庫斯先生,我通過射電訊號發出的求救信號似乎被人截獲了……】
……原來是你小子,把鬼子引到這兒來的啊!
…………
隨着恐怖的呼嘯聲,鐵罐般的登陸艙不斷從天而降,密密麻麻地鋪在大地上,形成了一片鋼鐵墳場般的恐怖區域。
瘋狂的海盜腳踏着大地上瀰漫的硝煙,席捲而來。隨着雪茄型飛船上的炮火傾瀉,整個地面涌動着難以平歇的巨震,瘡痍的坑洞和熊燃的火焰,不約而同地象徵着戰爭的突如其來。
“列陣!快列陣!”
復爲一盤散沙的各方勢力,此時不約而同地反應了過來,用嚴陣以待的態度提防來襲的星際海盜。
但經歷了連續高強度的作戰,又直面了不可名狀的存在後,所有人的體力和精神都到了疲憊睏乏的極限,瀕臨體能的邊緣。
在這種情況下,誰也不會相信洶洶而來的不明勢力,來這裡只是想要兜售瓜子、飲料、礦泉水,西瓜、紅牛、士力架的。
“無敵的白石稔,你快想想辦法啊!”
【馬庫斯先生,求救信號已經再次發射,請耐心等待。】
“等待個鬼啊,再等下去我人就沒了!”
【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快想辦法,別裝死啊!”
【嘟……嘟……嘟……】
……是我當年踢他的次數太多,導致處理器出現問題嗎?這傢伙哪來的這些亂七八糟的答覆消息?
此時已經不斷有槍聲和吶喊聲響起,混雜成流轉渦旋的波濤。我知道這場動亂即將把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席捲其中,絕無倖免,恐怕會有無數的人喪生在這場騷亂中……
但是混亂的場景還未開始,火蟻般的海島還未施展他們的蝕象之威,就到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敵人。
貝特霍爾德已經瘋了。
這個披散着滿頭花髮的男人,狀如瘋魔地從山上下來,一頭撞入了海盜們的集羣之中。
我不知道是科裡洛聖山地震撞擊了他的頭顱,還是化爲烏有的夢想重創了他的精神,如今的他眼眸裡已經沒有了原先的智慧,只剩下渾渾噩噩的一片茫然。
可能是千年的時光出現了太多的意外,也可能是外太空的亂流摧毀了原先的計劃,這些援助星球文明建設的物資和設備,只剩下少數保存完好。按照沙隆·白石的估算,原本預留在太空軌道上的物資已經十不存一了。
說句老實話,就以剛纔召喚來的防衛武器箱來看,原本數量應以千記的裝備,最終我也只拼湊出了一百多部的火炮,折損率也高達九十。
九成丟失、九成損壞,剩下的東西還能有多少用處?我甚至能想象,貝特霍爾德在狹小的中控室裡崩潰的樣子。
付出了幾十年積累的一切,卻只剩下這一點點的回報,這樣的打擊絕不是常人能夠承受的……
貝特霍爾德宛如一頭髮瘋的巨熊,撲向了從天上落地的鐵盒子,將登陸艙中還未來得及脫離的海盜揪了出來,巨力之下往往把半邊身體連同腔骨一起折斷、扔出,然後徒勞地尋找着裡面的東西。
弒神金剛海盜團的武裝力量看到這一幕,迅速調轉槍口想要消滅襲擊者。
但是貝特霍爾德臉上掛着沮喪和瘋狂交替的表情,猛然衝向了離他最近的海盜,掐住他的脖子怒吼道:“你們把東西放在哪裡了!交出來!”
驚恐的海盜還未答話,就被他雙臂略一用力,撕成了粉碎丟到了遠處,只留下一個絕望的背影。
片刻的震驚並沒有嚇退海盜,身後的槍聲在開始的猶豫後,迅速連接成一片,槍口毫無意外地朝向了貝特霍爾德。
面對這種背刺局面,已經發瘋的貝特霍爾德竟然如同看見一切般,用一種近乎神異的直覺躲過了混亂的射擊,雙腿猛然發力躍上了天空,迅速撲向開槍的海盜們。
“還給我……或者去死吧……”
我驚訝地發現他兩眼無神地看着面前的海盜,雙手併攏成掌劃過了海盜的咽喉,彷彿訓練過無數次的直覺反應。而下一刻,海盜的脖子竟然真的如同快刀切割,噴灑着血液倒地。
但邊上的海盜仍然快了一步,用手裡的槍支集中了他的手臂,打斷了他後續的攻擊。
貝特霍爾德依然毫無知覺,我看見他猛烈地吸了一口氣,伴隨着橫膈膜的移動肚子迅速膨脹,隨後竟然違逆了槍支攻擊的衝擊力,雙拳再次揮出,將身邊的海盜打得粉身碎骨!
“這老頭吃錯藥了?!”
我震驚地看着他的表現,這戰鬥力強得不對勁啊,該不會這場仗就這樣被他一個人搞定了吧?
事實證明我的擔憂是多慮了,貝特霍爾德雖然強大,但是仍舊在戰場上碰上了同樣可怕的敵人。
一羣頭戴白巾,身披白袍的怪人從空氣中猛然現身,用長刀釘穿了貝特霍爾德的兩臂。
希羅恩傭兵團!
這種標誌性的裝束和作戰方式,已經毫無保留地證明了他們的身份!
這些星際中橫行霸道的海盜傭兵,明明已經先是遭到星盟艦隊的重創,後來又被我在軍刀水灣攻擊,今天爲什麼又來到了這顆蠻荒的星球?
希羅恩傭兵的首領也從光學迷彩僞裝中現身,怪臉上毫無表情地命令道:“迅速解決戰鬥!我們這次是爲了阿爾塔納前來,一切障礙必須在第一時間排除!”
阿爾塔納?
他們也是爲了星球意識而來?
他們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馬庫斯先生,星球核心的阿爾塔納結晶是當今宇宙最新型的能源,已經取代了鉕素的主流地位,每一克都能賣出天價。星際海盜往往會通過炸燬星球的形式取得結晶,這也是星盟明令禁止的事項之一。】
……等一下,這不會也是你這個內鬼搞的吧!
【您撥打的電話正在挖掘鉕素礦,請稍後再撥。】
……別一心虛就裝死啊混蛋!
被雙刀刺穿的貝特霍爾德因爲劇痛和流血掙扎着,表情越發地痛苦,卻沒有從瘋狂中清醒過來。他怒吼一聲,竟然用骨骼撬動長刀,從刀鋒下掙脫開來,再一次撲向了敵人。
他的雙手似乎想要捂住傷口,但是希羅恩傭兵團的白色鬼影已經再度出現,更多的長刀憑空顯現,從不同的險惡角度刺向了他。
此時的貝特霍爾德早就不知道何爲退縮,被十幾把奇形長刀同時命中後仍不屈不撓,睜着眼睛看着天空巨大的飛船,似乎想要透過遮天蔽日的飛船看見後面的天空。
但他的行動再也沒有後續,因爲一把長刀從他的心臟處貫入,讓他如同傳說中的阿斯特拉一般,保持着仰天的姿勢悄然死去。
“希羅恩首領,好久不見啊。”
我走上前去,微笑着和老熟人打着招呼。
白袍怪人面色怪異地看着我,雙手抱肩地冷冷說道:“好久?我可是天天都想來取你的姓名,否則我也不會主動要求重返這顆星球。”
我微微向前一步,擋住了地上字跡的位置,透過眼角餘光看着變換的字體,小聲說道:“仇恨是沒辦法解決問題的,我希望你能夠放下這些仇恨,離開這裡。”
希羅恩首領冷笑地看着密密麻麻的海盜部隊圍上了我們,瞬間就佔據了戰場的上風,“你似乎對情況不太瞭解,如今佔上風的是我們,只有勝利者纔有談條件的權利。”
天空中雪茄型的鉅艦炮口閃爍着幽幽的藍光,正有條不紊地蓄能,似乎隨時可以發出毀天滅地的一擊。在這樣的武力面前,一切的語言似乎都是蒼白的。
希羅恩首領面色陰沉地說道:“作爲一個合格的對手,我可以允許你選擇一個手下一起投降,但是其他的人都將死在這裡。”
“在這種情況下,我還能怎麼辦呢?”
我低頭看了一眼腳跟,討價還價般地說道:“反正對這個星球我也沒什麼感情,你要殺就全殺了吧。但是隻帶一個人也太少了,我能不能多挑幾個?”
希羅恩首領冷冷地說道:“那你想要帶幾個?”
“三……”
我沉吟着。
希羅恩首領不屑地說道:“三個是嗎?你倒是懂得分寸……”
“二……”
我繼續沉吟着。
希羅恩首領已經感覺有點不對勁,用銳利的眼神看着我,長刀架在手中隨時就要揮出:“你不要耍什麼花招,不然我就把你……”
“一……”
我不爲所動地說着,猛然轉身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忽然間,只聽得天上一陣劇烈的響動,隨後就是天崩地裂般的爆炸聲波和光線,瞬間震撼了所有人的視界!
混亂,中我隨手就奪過長刀,將刀刃架在希羅恩首領的脖子上,口氣和善地說道:“說說看看吧,現在是誰佔上風?”
只見天上雪茄型的巨大飛船,此刻已經在火光中變成了四分五裂的碎片,隨處可見的斷裂和燃燒映紅了天空,宛如一朵骯髒的煙花,綻放在了我們的頭頂上。
但陰沉的天空並沒有在火光後恢復清明,因爲一道更爲巨大的陰影已經駕臨這片區域,用躍遷加反物質彈的標準戰術,將這艘弒神金剛海盜團的飛船轟擊成了碎片。
在希羅恩首領目瞪口呆的神情中,遮天蔽日的飛船上傳來了一道廣播的聲音。
“這裡是星盟特戰艦隊第二師,創世紀號母艦!先執行海盜肅清指令,將對地面人員進行身份驗證,如有抗拒執法將就地擊殺!”
我鬆了一口氣,沙隆·白石發送的第二波求救指令終於被送到星盟艦隊的手裡了!
在這之前,這艘飛船就曾經和光頭男在銀格拉爾航天基地有過接觸,和我擦肩而過。
我知道他們的目光不會輕易撤離這裡,因此要求沙隆·白石繼續用報假警的手段,不斷警告這出現了加勒比海盜、“遠古”集團、星際恐龍、賽博坦軍團、銀河四小販等等威脅,讓他們趕緊調轉馬頭,回來救場……
飛船上很快就降下來了一個穿着軍裝的男人,來到了我的面前,用槍指着希羅恩首領的腦袋說道。
“很好,還抓到了個A級通緝犯!”他的語調拉得很長,似乎還不適應這裡渾濁的空氣,繼續說道:“雖然沒有白跑,但我接下來我一定要揪出報假警的傢伙,讓他嚐嚐本警長的厲害!還要讓他解釋解釋,求救信號裡寫的‘快來啊這裡薯片半價’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有點心虛地低頭不語,假裝自己是某個熱心市民劉先生,卻發現面前軍裝男子也低頭看着我。
“擡頭!你看起來有點可疑……還有點眼熟?”
我無奈地擡起頭來,卻發現面前的是一張熟悉的臉……
是警長哈里斯的蠢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