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邊方方點頭應下,我那皇帝侄子待我梳洗罷,便是頗爲迫不及待的欲拉了我就要奔出營帳去。我幾時見得他這般興匆匆的愣頭青模樣?心裡亦是新奇不少。不過,還是及時拉住他的袖子,他側頭來看我時,亦是反手握住我的手,一雙亮晶晶的眸子流光閃爍,讓人忍不住眼睛一亮,只覺清風霽月,他問我:“姑姑難不成是反悔了?”
我聞言,沒好氣的笑了起來,嗔他道:“莫非,姑姑在你眼裡,就這般的毫無信用可言?”問到最後,連我自己都深覺理不直氣不壯的,頗是中氣不足。
他迴轉身子,面對面的仔細打量着我,薄脣掀了掀,想說什麼,末了,終是非常給我這個姑姑面子的隨意一笑,只說道:“姑姑不曾反悔,自然是極好的。”
我吁了口氣,對他道:“要外出也不差這一時的,好歹讓姑姑給你換了藥才行。”
給他換藥時,他一直都很安靜,也很配合。由着我給他換了乾淨的白紗布,細細纏裹好,湊頭過去咬斷紗頭,再給他披上褻衣,將那素色織雲錦袍襟扣一粒一粒扣好。
侍弄好,我擡頭上下打量了一番這站在眼前的少年,愈發的覺得滿意又自豪。
在我的眼神示意下,他側開身子,看着我俯身整理榻上牀被,有一句沒一句的閒搭:“姑姑有好多年不曾爲燁兒更衣了吧?”
我應道:“可不是?轉眼,你都這麼大了。”旋即,感慨一聲,“歲月當真是不饒人啊。”
他便站在我身側,雙臂環胸,笑:“可是,姑姑在燁兒眼裡,還是最初的容顏。”
“不過是容顏罷了。”我撇脣笑了笑,頗多自嘲,回頭時,見他神色微肅,忙扯開話題,問他,“要避開暗風莫尋麼?”
我剛問出口,他便是帶了我,腳下輕功浮塵。
我剛要探出頭來,被他一隻手給按住,只得悶在他懷裡,也便不再相問,由着他天南或地北的。
“姑姑,到了。”隨着他附着我的耳畔輕聲細語,凌空的身子終於有了腳踏大地的實在感,同時感覺到四周喧囂聲不絕於耳,仿或置身於鬧市之中。
待睜眼四下一瞧,可不正是人聲鼎沸,熙熙攘攘的鬧市麼?
而我與他,正站在喧囂的街頭。
街邊,有人在賣胭脂水粉,也有人在叫賣糖葫蘆,還有那露天的小吃鋪子,雜耍的江湖藝人。哪一邊都是有人駐足,交談,叫好。
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好不熱鬧。
我的眼睛膠在天橋下那一對賣綠豆湯的布衣夫婦身上,一方青布簾子搭起的小小繚棚,兩張方桌,五六條長凳,三五食客,年輕的婦人在煙霧繚繞的竈臺邊忙碌,那熱情招呼食客的年輕男子偶爾走過去,擡起袖子幫年輕的婦人擦擦頰邊汗漬,彼此相視一笑,然後,徑自忙碌,他招呼客人,她生火熬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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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看什麼看得這麼出神?”
我笑笑,正要啓脣應答,人潮擁擠,不知是被誰給推擠了一下,待我立住身子,視線在人潮中逡巡,卻是怎麼也找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來。
沒來由的,我心頭微慌,睜大眼睛再次四處尋找。
明明方纔還在身邊,就在這裡的。
沒有道理,眨眼便是不見了的。
日頭在我眼前明晃晃的垂照,身邊的人來來去去。我茫然四顧,全是陌生的聲音,陌生的面容,陌生的氣息。
這是邊城,終究不是皇城腳下的京師,有太多的不安定因素,亦有太多的人費盡心機的要取帝王的性命……
凡事真的不能深想,愈想,愈是驚出一身的冷汗熱汗來。
袖袍下的五指,不由的緊握成拳。
燁兒,你究竟在哪裡?
燁兒,姑姑真是錯了,原是不該放任了自己,陪着你一起瘋的。
一隻手,搭在我的肩背處,我猝然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