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去向

石康取了鑰匙,開了門,對楊應麒道:“起來!知道你沒事!”

楊應麒坐起來,警惕地道:“你要做什麼?”

石康哼了一聲道:“哼!曹小哥給你們拖下水了!他已經去報信,你能起來就跟我走!”

楊應麒道:“你要帶我出城麼?”

石康道:“不錯!”

楊應麒也不再廢話,這時候他也不怕石康是在騙他,要知道己方五百人雖然佩帶兵器,但未經戰場歷練,萬萬不是雄州宋軍的對手。那和大人要對付他們,根本用不着騙。他跟着石康出門,一腳才踏出門檻,忽然道:“等等。”回屋處理了一下,將被蒙汗藥藥翻的軍丁捆起來塞在一個冷僻的角落,再出門將門鎖好,造成此人外出的假象。

石康對城內地形十分熟悉,帶着楊應麒來到西邊一帶,對楊應麒道:“如今城門四閉,只有這裡防守最鬆懈,我已經準備好繩索,我們從城牆上縋下去。”

楊應麒問道:“你也去?”

石康道:“當然!曹小哥這一去是再回不來了。我的命是他救的,水裡火裡也要跟着他走。”

他帶着楊應麒悄悄上城,這一處城牆十分偏僻,不遠處也有些軍士守着,卻個個在打瞌睡,楊應麒心中嘆道:“這樣的士兵!北邊的遊牧民族打來了哪裡抵擋得住?”

兩人躡手躡腳地下了城,楊應麒不小心弄出了點聲響,睡夢中的守軍聽見了竟也全沒發覺。

楊應麒踏着城下的泥土,鬆了一口氣,卻聽石康道:“快走快走!我們沒馬,能不能趕上還難說呢!”

楊應麒氣也沒來得及喘一下,便跟着石康在夜色下遁逃,逃了一個多時辰,這才隱隱聽見馬蹄聲。石康握緊了朴刀,沒多久便見一匹馬從黑暗中轉了出來,馬是曹廣弼日間所騎的馬,馬上卻是狄喻。

石康臉色一沉道:“你是誰!曹殿直呢?”

楊應麒忙道:“是自己人。”又望向狄喻示詢問意。

狄喻跳下馬來道:“他連番奔走,臀上傷發,便讓我來。”

石康驚道:“他沒什麼事情了吧?”

狄喻道:“應該沒什麼事情了。現在正休息着,別多說了,走吧。”

石康聽他所說合符事節,這才放心。

狄喻跳下馬把累得站不穩的楊應麒扶上馬背,一邊牽馬前行,一邊對石康道:“曹殿直爲了我們五百人的性命不顧自己的大好前程,此恩此德我們永世難忘。”

石康哼了一聲道:“其實我不贊成他這麼做!但他既然決定,我也只好跟着他一路走到底了!”

楊應麒在馬上道:“弟兄們怎麼樣了?有沒有和宋軍衝突?契丹人追上來沒有。”

狄喻道:“放心,都還沒。入夜不久,我們才休息了一會,便見曹殿直匆匆趕來,跟我們說明了原委。因爲你沒跟來,歐陽一開始不信他,但大家思前想後,覺得他沒有騙我們的必要,這才匆忙掉頭,在附近一個小山谷中躲了起來。”

楊應麒道:“那躲得了多久!雄州那個知州不是好相與的,明天發現曹殿直和我逃走,一定會惱羞成怒,起兵來攻!前有大軍,後無退路,我們該如何是好!”

狄喻道:“你一路奔跑累得夠嗆,先在馬上休息一會吧,等會合了大夥兒再議。”

楊應麒一時也想不出什麼主意,只好點了點頭,閉目養神。不知走了多久,終於來到五百衆躲藏的小谷。中間幾個人圍着曹廣弼,正是折彥衝、楊開遠和阿魯蠻,歐陽適卻不在,原來他帶了些人放哨去了。

楊應麒跳下馬來,歉然道:“曹大哥,累你如此,真是過意不去。”

曹廣弼卻搖了搖頭道:“是我對不起你們纔是。不但什麼忙也幫不上,還累得你們處在這種進退兩難的境地。”

楊應麒道:“這不能怪曹大哥,只能怪那知州狠心。曹大哥你還有什麼親人麼?”

曹廣弼道:“沒有了。兩年前先父病逝之後,我就是孤零零的一隻野狼了,沒什麼好惦記的了。”

楊應麒道:“既然如此,不如你就跟我們一起走吧。”

曹廣弼沉吟道:“你們要去哪裡?要落草爲寇麼?”

楊應麒道:“非不得已,我們不會落草的。”

曹廣弼道:“那你們想幹什麼去?”

楊應麒和折彥衝對望一眼,說道:“中原既然容我們不得,我們便到塞外去,牧馬放羊,逐水草而居。”

曹廣弼哈哈一笑道:“塞外?牧馬放羊?你們的馬呢?你們的羊呢?逐水草而居?那些水草可都是有主的!”

楊應麒聽得頭皮發麻,塞外他其實是去過的,但那是在“夢裡”坐着火車去。時空相差接近一千年,整個環境和地貌只怕早就不同了,進了草原大漠他也是個睜眼瞎!

狄喻在一旁聽見,插口說道:“當年我曾遠遊大漠,與烏古部韃賴幹有舊。如今他已經是烏古部首領,去年叛遼。或可託庇於他處。”

楊應麒道:“烏古部離此多遠?”

狄喻道:“烏古部在大鮮卑山以東、呼倫湖一帶。”

楊應麒和折彥衝等都不知道這兩個地方,經狄喻簡略解說大鮮卑山的位置,楊應麒才知道這大鮮卑山就是後世的大興安嶺!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氣道:“這麼遠!我們能不能去到啊?”

狄喻道:“塞外與大宋不同。大宋十數裡就有城鎮,百里有縣城,五百里就有都會。河有渡口,山有要塞,要想橫行千里,那是萬萬辦不到的。但塞外卻廣漠荒涼,有時候走上幾百裡也見不到一個人。遼國上京道(陰山以北、大興安嶺以西、阿爾泰山以東的廣袤地帶)向來不寧。烏古部、敵烈部、阻卜部都是時叛時寧,蒙古部根本就不理會遼人!遼國的控制力很難深入到每一片草原。我心中有一條路線可以繞過遼國要衝,只要能偷過汪古部、不和阻卜發生衝突,應該可以到達烏古。”

楊應麒聽得出神。狄喻說的這些部落他聽了都十分陌生,唯一一個熟悉的,就是蒙古!

是啊!現在的蒙古大概還沒興起,在“夢裡”坐火車到呼和浩特遊玩的時候,他曾匆匆翻過一本《成吉思汗傳》,但也沒記住多少對現在有用的史實。現在只怕連鐵木真的祖父都還沒出世,成吉思汗時代的蒙古帝國更是連影子都沒有!要等到鐵木真出世,他楊應麒只怕早就老死了。

現在楊應麒知道的就是,狄喻所說的那個“烏古部”,絕不是他們能長遠依附的部落——因爲這個部落在夢中的歷史上並沒有強盛起來,否則自己不會沒聽過它的名字。

“如果真的要依附,就要依附一個前途遠大的勢力!”想到這裡,他將目光投向了東北。

在這個小谷中,沒有人知道未來會如何,除了楊應麒。

他很抱憾自己不是學宋遼金元史的,因此不能像其他穿越者一樣能把中國歷史上的大事年表背下來——那些穿越者甚至能清楚到每一個月裡會發生什麼事情,而楊應麒卻連接下來的一年裡大宋或者大遼會發生什麼事情也不甚了了。

然而他知道,趙佶是見證北宋滅亡的皇帝,而他現在已經在龍椅上坐了許多年了,也就是說北宋的滅亡已經是自己可以看見的事情了——假如歷史沒有改變的話。但是,北宋的滅亡是在遼國的滅亡之後,而滅亡遼國的,則是從契丹人背後捅刀子的女真!

女真!

想到這裡,楊應麒問狄喻道:“狄先生,你知道女真麼?”

“女真?我自然知道!”狄喻有些奇怪地道:“阿魯蠻不就是女真麼?”

“不是的!”楊應麒道:“我知道,女真人有一部分是不被遼國統治的,或者說不怎麼服從遼國的統治。”

“你說的是生女真吧。”阿魯蠻道:“我們曷蘇館是熟女真,在混同江一帶有不少生女真,他們很不聽契丹皇帝的話。我殺人後曾經想去投奔他們的,可惜沒成。”

楊應麒追問道:“他們的勢力怎麼樣?”

阿魯蠻道:“生女真和我們算是同族,不過契丹人總說他們野蠻得很,很難相處,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楊應麒聽得不得要領,狄喻道:“生女真人數不多,現在最強的一部,是混同江的完顏部……”

狄喻話沒說完,楊應麒已經叫了起來:“完顏部!”

狄喻奇道:“怎麼了?”

楊應麒知道自己失態了,忙道:“沒,沒什麼。狄先生你繼續說,就說說這個完顏部。”

狄喻道:“我到過混同江,不過沒有深入,也未能和完顏部的族長結交,現在想想有些可惜。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完顏部現在的族長,應該是完顏烏雅束……”

楊應麒心道:“完顏烏雅束,沒聽過這個名字,不知道是完顏阿骨打的什麼人。”

一念未已,便聽狄喻道:“但聽說烏雅束從好幾年前身體就不是很好,因此掌握族中大權的,其實是他的弟弟阿骨打。”

楊應麒的心撲通一陣狂跳!完顏阿骨打!終於聽到一個自己知道的大人物了。聽狄喻這麼說來,完顏阿骨打似乎還沒有成爲完顏部的族長,那麼女真的勢力現在應該是方興未艾了!忽然間,楊應麒眼前看到了另外一條道路:如果自己無法前往嶺南安享餘生,如果自己想在這個時代留下一點功業,那麼東北也許會是一個好去處!可是,自己怎麼說也是漢人。女真人在後世雖然已經被中原民族所同化,但在這個時代,它卻仍然是一個極野蠻的民族——而且還是北宋這個最文明的漢人政權的摧毀者!

“我到底該怎麼辦?去東北助紂爲虐麼?”楊應麒呆呆地想着,完全沒注意到周圍的人都在看着他。

“應麒,”折彥衝推了推他:“你沒事吧。”

楊應麒回過神來,有些尷尬地笑道:“對不起,我走神了。”定了定神道:“擅攻者,動於九天之上,擅守者,藏於九地之下。現在我們前無去路,後有追兵,唯一的辦法,就是躲入太行山山區。宋軍不會主動出擊來圍剿我們,契丹人的騎兵在山區未必就跑得過我們!現在春意漸濃,冰雪化,山路開,正是入山的好時節。但就長期而言,太行山終究不是我們能長久呆下去的地方!”

曹廣弼道:“不錯,太行山在兩國邊境,山間地狹土薄,務農難,出山寇掠的誘惑卻大,久而久之不做強盜也得做強盜。但你們是契丹人的逃奴,又剛得罪了大宋邊軍,夾在宋遼之間,只怕也很難。”

楊應麒道:“你出來的時候,可想過今後要去哪裡麼?”

曹廣弼沉吟道:“若你們有光明正大的去處,曹某便跟去。若你們要落草,曹某恕不奉陪!我不願將來被官軍破山而死,寧願到陝邊去投小種經略相公去。”

狄喻嘆道:“今晚你做的事,在我們是大恩,在大宋卻是通敵之罪!你就是去了陝邊,小種經略相公只怕未必能收容你。”

曹廣弼也知道狄喻所說不假,不由得神色一黯。

阿魯蠻道:“既然如此,我們便到大漠去吧。牧馬放羊,倒也快活。”

楊開遠道:“我也不願做強盜,寧可到長城外流浪去!”

折彥衝問楊應麒道:“你呢?”

楊應麒沉吟道:“烏古部在大鮮卑山一帶,是吧?”

狄喻道:“是。”

楊應麒道:“對於烏古部我其實興趣不大,但那裡也許可以作爲我們的一箇中轉點。”

折彥衝問道:“中轉點?你還想去哪裡?”

楊應麒道:“我想我們在烏古部休養好了之後,便穿過大鮮卑山,到東北去,在那裡或許能闖出一片天地來。”

“東北?”狄喻道:“那是契丹人的天下啊,哪裡容得下我們?再說我們也過不去。”

楊應麒道:“東北未必全是契丹人的天下吧。我說的是更東、更北的地方。”

狄喻道:“更東更北?你是說生女真的領地?你怎麼會想到這個?”

楊應麒道:“若我們進入草原大漠,便只能牧馬放羊——一來如曹兄所說,那些水草都是有主的,未必容得下我們;二來我們是漢人,牧馬放羊非我們所長,就算學會了,也比不上蒙古人。”

曹廣弼聽得暗暗稱奇,對楊應麒不敢再以孩童視之,忍不住問道:“那東北呢?”

楊應麒道:“東北和草原大漠大大不同。雖然我沒去過,但聽說那裡山河環繞,礦產豐富,最東處更近海邊。有山林我們就能造房子,有礦產我們就能鍊鋼崛煤,有海有河我們就能造船作生意——這些都是女真人比不上我們的地方。我們只有五百人,對他們的威脅不大,或許可以依附他們,求得一個容身之地。”

其時漢人對女真人還沒什麼印象,也說不上好感惡感,只認爲是一個很遙遠的部族罷了。由於有阿魯蠻在,折彥衝等人對女真反而都有一種淡淡的親切。然而對楊應麒的提議,還是覺得有些異想天開。

折彥衝道:“看來大家都想要北上了,就不知歐陽怎麼想。”

只聽歐陽適的聲音道:“你們在說什麼大事麼?要問我的意見?”

楊應麒道:“我們在討論該去哪裡。”

歐陽適冷笑道:“該去哪裡?我們還有選擇麼?”

他走得近些了,楊應麒見他滿身都是泥土、草根,問道:“出了什麼事了麼?”

歐陽適壓低了聲音道:“契丹人追上來了。”

幾個首領雖然極力控制,但還是都“啊”了一聲,楊應麒更驚得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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