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牧人託普嘉走了之後,種去病道:“這人來得蹊蹺啊,可他說的又和六將軍說的很契合。”
“嗯。他應該是想幫我們的。”蕭鐵奴說:“沒想到漠北也有親漢部的人了。嘿,那些商人,走得可比我們還快啊。”
種去病問:“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蕭鐵奴說:“按原計劃行事。等我們派出去的人一回來就動手。”
又過一日,蕭鐵奴先前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一部分,蕭字旗也就忽然停了下來,烏孤山部族長派來的嚮導入內問故,蒙兀爾告訴他大帥忽然病了,必須停一停。
蕭字旗在這裡停了兩天,到第三天晚上,蕭鐵奴在那次和烏孤山部族長約見之後就派出去的人全部回來了——這十幾個人全是馬賊、牧民出身的草原漢子,對漠北的地形十分熟悉,又懂漠北的語言,只要穿上牧民的衣服便全然看不出是漢軍將士。這些人偵查到:烏孤山部一共派出八路人,分別前往八個方向而去。
“八個方向……”蕭鐵奴嘿了一聲說:“這樣看來,達旦九部可要到齊了啊。”
在這一點上,蕭鐵奴卻猜錯了,這次參加圍獵蕭字旗的漠北部族,除了達旦諸部以外,尚有南梅里急部的一支和北阻卜部的一支,此外還有其它幾個勢力參加,一共十四個部落,以烏孤山部、南梅里急部、北阻卜部和烏蘭部四部爲首,共湊齊了大概六萬多人馬,但他們仍然不敢正面阻截蕭鐵奴。因爲他們知道蕭字旗的戰鬥力!
蕭字旗對這些漠北民族來說其實並非完全陌生。阿帕亞塔奇是一個畏兀爾人和契丹的混血,他那一臉無知大半是裝出來的。這幾年來金國正忙於南邊的事情,無力來管漠北,只求這些遊牧部落不要在這個時候南下騷擾就好,但蕭鐵奴卻早在雲內一帶的時候,就常常派偏師越過陰山,用刀子加金錢的手段誘惑強壯的牧民加入其行列,一些部族也曾因此和蕭字旗發生過沖突,但沒有一次不是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所以蕭字旗進入漠北後,在前面一段行程中之所以沒有遇見過什麼阻滯,不是因爲那一帶不存在較大的部族,而是因爲害怕蕭字旗的部族全逃開了,直到這時才聚集起來準備對付他。
其中,烏蘭部等幾個部落一開始還抱有和蕭字旗和平相處的希望,但大多數部落卻對此抱懷戒心,北阻卜部和烏孤山部的族長又貪圖蕭字旗的財物,所以才定下計謀要覆滅蕭字旗。他們的第一個計謀是打算約見蕭鐵奴然後劫持他,但在那次約好是少數人見面的會面中蕭鐵奴竟帶了五千鐵騎前來,這五千人可是在十萬大軍中也能殺出一條血路來的,烏孤山部族長望見哪裡還敢動手?於是又定下計謀要將蕭字旗引向一處死地。
草原上的居民,老實的時候就是牧民,不老實的時候就是一羣盜賊,盜賊的手段,來來去去其實也就那幾招,雖然這幾招在天時地利以及遊牧民族特性的配合下往往能收奇效,但是很可惜,他們這次遇到盜賊頭子了,蕭鐵奴軍中不但有人通曉前往蒙古部的道路,甚至連那個死地的情況也很清楚。
蕭鐵奴“中計”以後,蕭字旗便朝着阿帕亞塔奇等人希望的死地走去,他們滿心歡喜地希望蕭字旗踏入死地,可就在離那片死地還有幾個山頭的地方蕭字旗忽然停住,這個鬆散的遊牧部族這纔有些急了起來,幸好過了幾天,他們又動了,可沒動多久,到了那個死地的邊緣竟然找了個地方安營紮寨,烏孤山部的族長派人扮成過路的牧民去打聽消息,這才知道原來蕭字旗的大帥得了重病,所以才停軍不行。
“怎麼辦呢?”
有人建議趁機進攻,然而現在那個蕭大帥雖然病了,但蕭字旗所佔據的地形卻頗利於防守,附近又有水源。再說如果現在發動進攻,那在死地的包圍圈就用不上了。
“還是等等吧。”
“可是要等到什麼時候啊?”
“放心,他總不能一直病下去吧。哼!最好病死他,這樣他們內部可能會亂,我們就更好辦事了。”
可是這一拖就是十天,十天之後,蕭字旗還是不動,於是這個鬆散的草原盜賊聯盟就都動搖了。
到了第十一天,忽然有個北阻卜部的傷病來報:他們的老巢被人襲擊了,男人幾乎全部死難,女人牲畜都被劫走了!
北阻卜部的酋長穆沁大驚,他這一部也算不小,加起來有六七千人可以上陣,是這次圍攻的主力軍之一,但他領來的人多了,留在老巢的便只剩下些老弱女人。他帳下一個智者詢問詳情,那突圍來報的傷者道:“那夥人不錯,大概不到一千人……對了,雖然是在夜裡,但他們的衣服好像是烏孤山部的。”
“什麼!”
穆沁叫了起來:“烏孤山部!”
“是。”那傷者道:“在混亂中我還隱隱約約聽見其中幾個說‘阿帕亞塔奇真是神機妙算’,對,沒錯,他們說的也是達旦人的話!”
穆沁一聽咆哮起來,就要去質問烏孤山部,他帳下的智者阻止他說:“不能這麼做!萬一這真是個陷阱,我們就這樣去質問他,反而可能會落入他們的圈套。”
穆沁問:“那怎麼辦?”
那智者道:“不如我們且裝糊塗,打聽打聽看別的部族有沒有發生類似的事情。同時我們還要先和一些部族打好關係,以便危急的時候有個呼援。”
穆沁說:“那老家怎麼辦?”
“被奪走的女人和牛羊,可以再奪回來,只要還有人有馬,被奪走的草原也能物歸原主,但如果我們都死了,那就女人、牛羊和牧場便都再也回不來了。”
穆沁以爲有理,便按那智者說的做,對老家被襲擊的事情秘而不發。結果第二天便聽到塔拉古部老家被襲的消息,塔拉古部老家被襲是在北阻卜部老家被襲之後的五天,但塔拉古部的老家比較近,所以消息傳得比較快。塔拉古部聽到消息後不顧一切趕回去,然而他們竟沒有走出多遠便遇到了蕭鐵奴的襲擊。塔拉古部三千人趕去,被殺得只剩下五十個人回來求援——其它兩千九百多人,三分之一投降,數百人星散,剩下的全被殺了,塔拉古族長連屍體都不知何處去。
穆沁見到塔拉古部的慘狀心中惕然,知道自己若不聽勸告奔回去救援,下場多半也是如此。
“怎麼辦?”
北阻卜部幾個知情的首腦都擔心起來,而這時伏擊蕭字旗的部落聯軍已經開始出現紊亂!蕭字旗的大本營還在伏擊圈的邊緣沒有進去,但南梅里急部的首領窩多、烏蘭部的首領達密、烏孤山部首領拖赭卻都有些心慌了,他們隱隱感到他們這個伏擊圈外還有一個更大的伏擊圈正等着他們呢。
蕭鐵奴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帶了八千人分批離開大本營,以五千人埋伏在伏擊圈外圍,以三千人先後襲擊他已探到情況的塔拉古部、北阻卜部等的老巢,又故意放出一些漏網之魚到伏擊圈報信,果然塔拉古部聽到消息後趕緊奔回老巢,被埋伏在路上的蕭鐵奴殺得七死三降。蕭鐵奴一擊得手,隨即又率衆隱藏起來。他並不着急攻擊,但那邊伏擊圈的聯盟卻已經亂了起來。
烏孤山部的首領拖赭本來就是一個以貪婪、狡猾聞名的人,加上蕭鐵奴故意佈下的種種嫁禍疑點,北阻卜部的族長穆沁不免便懷疑烏孤山部是和蕭字旗聯手。眼見塔拉古部被滅,形勢變得越來越不妙,穆沁便暗中竄連了其它三個部落,準備對付拖赭,結果這三個部落裡有一個謀劃不秘,在動手前竟被烏孤山部的人打探到消息,拖赭大驚,這時拖赭其實也不大明白穆沁爲什麼要對付他,不過事情緊急,也容不得他去慢慢打聽,先求自保再說,他連夜聯合了南梅里急部的窩多,也顧不上伏擊蕭字旗了,先與窩多約定:雙方共榮共辱,若滅了北阻卜部便平分穆沁的財產、人口和地盤。
穆沁本是誤會了拖赭,求的只是自保;拖赭也是爲求自保,但情急之下只能用利害來打動南梅里急部。只是如此一來,雙方的衝突便由爲求自保的初衷,變成裸的爭權奪利。種去病和蒙兀爾在伏擊圈的外圍日防夜防,但沒等到這些漠北強盜來攻擊自己,這個鬆散的聯盟自己就先亂了!
這時伏擊圈外的十三個部族裡,穆沁拉攏了三個,拖赭拉攏了兩個,但穆沁拉攏的那三個都是小部族,而拖赭拉攏了的南梅里急部一個就頂三個,所以穆沁聽到風聲以後反而不敢動手了。在已經形成對立的七個部族以外,還有兩個部族在聽到消息後決定保持中立,而另外四個處於伏擊圈另一側的部族則還渾渾噩噩在等着拖赭、穆沁他們發動伏擊的信號呢,這裡邊就包括另外一個大部族烏蘭部。
這天烏蘭部的首領達密派出使者去問拖赭還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攻擊,正好遇上穆沁派來拉攏達密的使者,穆沁的使者打聽到達密向拖赭派遣使者,嚇得連烏蘭部的駐地也不敢進去了,直接回去告訴穆沁。穆沁一聽也以爲達密早和拖赭串通了,登時嚇得手忙腳亂,幾乎就想逃跑。
他部內那個智者道:“不可!我們的老家已被他們抄了,若是現在逃走,那隻會成爲喪家之犬!”
穆沁道:“但現在拖赭、窩多、達密他們連成一氣,我們如何是他們的對手!”
那智者道:“當初我曾經想過抄我們老家的其實是蕭字旗,但現在就算真是他們乾的也沒辦法了。形勢這樣危險,我們逼不得已,只有一條路了。”
穆沁問:“哪條路?”
那智者道:“和蕭字旗聯手——我們只剩下這條路了。如果蕭字旗肯做我們的靠山,那就算其它九部聯手也未必能勝過我們。”
穆沁考慮了好久,終於咬牙道:“也只有這樣了。”
當晚便派出使者秘密進入蕭字旗的本營,種去病聽說使者的來意後暗暗高興,但也不敢輕信他,而是要求穆沁先動手襲擊拖赭和窩多,又許諾:只要穆沁能以實際行動向漢部表明決心,那不管穆沁的行動是成是敗,漢部都會做他的靠山,而且消滅拖赭以後,蕭字旗還會幫他取回財物、女人、土地,並作主將烏孤山部的人口土地都給他。同時種去病又迅速將消息傳到蕭鐵奴處。
穆沁對於這個答覆並不滿意,不過這時他已經沒有選擇了,當晚趁着天黑,按照種去病的指示在頭上綁上作爲辨識的布條,率領已經接受他領導的三個部落,連夜向烏孤山部發動襲擊。
這時雙方既然都顯露了敵意,烏孤山部在夜裡也防備得十分嚴密。穆沁的夜襲不但受到了烏孤山部的反擊,而且南梅里急部也聞訊趕來,穆沁馬上便面臨腹背受敵的局面。
蕭鐵奴在遠處望見,暗喜道:“看來這穆沁的投降是真的了。”
穆沁接戰不利,趁着還沒被對方包圍趕緊向蕭字旗逃去,拖赭和窩多領了人馬追來,追到蕭字旗大營前天色已亮,種去病領了五千騎兵出來,對穆沁喝道:“逃什麼!給我反攻!你攻右,我攻左!”
穆沁所率領的北阻卜等三部本已逃得人心惶惶,這時看見兵強馬壯的種去病果然守諾出兵,均感到精神一振,種去病不等穆沁行動就先向左邊的烏孤山部衝去,他的五千騎兵出擊以後,營中又開出一萬步騎作爲後援。穆沁見了這等陣勢,再不猶豫,聽從種去病的吩咐向敵軍右方的南梅里急部攻去。
拖赭和窩多一望見蕭字旗大營,本來已不敢逼近,這時見穆沁聽種去病指揮,均大怒道:“這個穆沁,果然是和漢部有勾結!”
種去病來得好快,拖赭和窩多還來不及想好對策,那五千騎兵已經衝了過來。雙方論蠻力武勇各不相下,但蕭字旗組織更爲有序,兵器又更爲精良——這些漠北民族有些還是揮着木棍作戰、使用骨鏃射箭呢,而且拖赭、窩多已經和穆沁打了半夜,種去病卻是以逸待勞,無論體力士氣均遠勝,所以兩軍一接戰,馬上分出了優劣,附庸於拖赭的那個小部落見到那雪花花的兵器,還沒打就先逃了,拖赭雖然擋住了第一輪的攻擊,但整個陣勢也已顯得混亂。
忽然間背後噪聲大起,那個逃跑的部族又回來了,拖赭心中一奇:“難道他們竟然這樣義氣,跑回來幫忙?”一念未已,便見那個小部落所有人都是抱頭鼠竄,跟着轉彎處又出現一彪極爲兇猛的人馬,原來這個小部落哪裡是義氣?分明是被那彪人馬趕回來的!這彪人馬,自然是蕭鐵奴的五千鐵騎了!
拖赭這邊本來就亂,窩多那邊和穆沁正鬥得難解難分,這時蕭鐵奴一加入,形勢便完全是一邊倒!蕭鐵奴和種去病南北縱橫,沒多久就將烏孤山部切割成一幫潰軍,蒙兀爾的步騎趁機圍上,將陷入混亂的烏孤山部一塊塊地吃掉。拖赭想率衆突圍,早被種去病領了一百精銳騎兵突近,雙方交馬對衝,種去病和他的副將一左一右邊分別從拖赭身旁掠過,拖赭躲開了種去病副將的刀,卻躲不開種去病的鐵鉤!種去病這一鉤貼身施爲好狠好準,竟然在電光火石之間鉤住了拖赭的咽喉!雙方的馬匹都在全力奔馳,相對速度相當於一匹馬全力奔馳的兩倍,所形成衝力可想而知!鐵鉤剎那間洞穿了拖赭的咽喉,拖着已不可能活下去但一時卻還死不了的他又繼續衝出了好長一段距離,這段路程裡全是拖赭喉嚨裡噴灑出來的血,全是拖赭想叫卻叫不清楚的慘呼!
烏孤山部部衆見了無不心膽俱裂,窩多在遠處也爲之心寒,不敢戀戰,企圖領兵突圍。但這時他的人馬組織已亂,所以只來得及帶走身邊十幾個人,其他全被蕭鐵奴或殲滅或招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