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陌生人

離開好漢莊已經好幾天了。那天, 葉開就被橫眉冷目的丁靈琳,又拖又拽地拉走了。不過,子昕卻覺得, 他們還會再次見面, 而且, 很快就會再見到的。

這會兒, 她正跟在傅紅雪身邊, 朝前面那個小鎮走去。

這條路上幾乎沒有人煙,只有前面那一個小鎮,而那個小鎮, 只有一家酒店。而他們,正是去那家小酒店, 找一個人。子昕不知道他們要找的是什麼人, 因爲, 傅紅雪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今天的黃昏, 那個人會出現在那家酒店裡。只要他去,就一定會認出那個人來,因爲,那個人跟別的人完全不一樣。

而他們現在趕過去,爲的就是去殺這個他們不認識的, 和別人完全不一樣的陌生人。

瘋了!一定是瘋了!

子昕轉過頭看了看傅紅雪, 他蒼白卻英俊的臉上, 看不出有什麼表情。她真不明白, 他的心裡在想些什麼。爲什麼他會這麼輕易地, 就相信那兩個人的話呢?

這事兒,還得從前天說起。

他們兩人策馬走到一處分岔路口, 不得不停下來,看看該往哪裡前行。

就在這時,一陣慟哭從前面那個不太茂密的小樹林裡傳來。本來,有人哭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而傅紅雪和子昕,也不是那種愛管閒事的人,他們大可以當做沒有聽到,繞道而行。

然而,那人哭嚎得很大聲,大聲到他們想忽視都不行。

“白大俠,你爲什麼要死?是誰害死了你?你爲什麼不給我一個報恩的機會?”

白大俠?哪個白大俠?是他們所認識的那個白大俠嗎?不待子昕說出疑惑,傅紅雪便已棄馬而行,朝那片林子走去。

“喂,紅雪!你等一等!”子昕連忙喚住他。

他有些迷惑地轉過頭,看着她不好意思地說:“我,我只是想去看看。”

子昕無奈,只得跟着翻身下馬,兩三步跑到他面前,拉着他的手淺淺一笑:“我們一起去吧。”

將她的手握進掌心,傅紅雪垂着眼,嘴角含笑。兩人攜手而去。

這一去,他們認識了趙大方,一個自稱曾被白天羽救過,不忘當年恩情的男人。

接着,他們又知道他有個消息靈通的朋友,當晚會去他家拜訪。趙大方拍着胸脯保證:他的這個朋友,一定會知道馬空羣的下落。

於是,傅紅雪和子昕留在了他家,等着他的那個朋友。

時近三更,他們要等的人還沒來。趙大方心安理得地坐在那裡,沒有半絲煩躁。傅紅雪握着黑刀,如雕像般穩穩地坐在那裡,閉目養神。而子昕呢?她早已睜不開眼睛,雙手雖然撐着臉頰,腦袋還是不住地往下點,隨時都有可能磕到桌面上。

突然,傅紅雪睜開了眼睛,低聲道:“來人了。”

屋裡又恢復了沉靜,趙大方凝神聽了聽,沒有聽到半點響動。他看向傅紅雪的眼神裡,多了些欽佩,還有些說不清的情緒。這個少年的功力,遠在自己之上。

就在趙大方打量他的時候,他已坐到子昕身邊,將她攬過來靠在自己的肩上,能睡得舒服些。

可惜了!這個少年若是一個人,趙大方還會有些顧忌,因爲,他是個冷漠孤僻的人,而這樣的人,往往是很難對付的,他可以不顧一切,孤注一擲。

而現在,他的心裡有了牽掛,有了牽掛也就有了弱點,那麼,要殺他也就不再是一件難事了。

想到這裡,趙大方的嘴角不由朝上勾了勾,忍不住微笑道:“我這朋友姓金,別人都叫他金瘋子。他不但是個瘋子,是個酒鬼,還是個獨行盜。可是,他卻是天底下最可靠的朋友。”

傅紅雪靜靜地聽着,沒有說話的打算,他本就是個不多話的人。

“他雖然是個獨行盜,卻是個劫富濟貧的俠盜。”見他不說話,趙大方只好自己接着說:“好笑的是,他盜了那麼多的東西,自己反而常常窮得一文不名。”

不知怎的,傅紅雪突然想起了葉開,因爲,葉開也是這種人,散盡千金,自己卻窮得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

這時,小巷裡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正是剛纔傅紅雪所聽到的腳步聲。不過,來人的腳步聲很重,而且來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兩人。

這時,趙大方也聽到了,他立刻搖頭道:“來的人絕不是他。他獨來獨往慣了,而且,一個獨行盜的腳步聲,絕不會這麼重。”

傅紅雪沒有理會他,而是輕輕地搖了搖子昕。

“嗯……來了麼?”迷迷糊糊的張開眼睛,子昕無力地揚起頭,揉着不怎麼看得清楚的眼睛。

腳步聲在門外停了下來,接着是一陣敲門聲。

趙大方皺起了眉頭,一邊朝門口走去,一邊嘟囔道:“這絕不是他,他從不敲門的。”

雖然這麼說,他還是把門打開了,門外站着兩個穿着粗布衣裳,老實巴交的漢子。看樣子,他們都是出賣勞力爲生的人。而在他們身邊,放着一口很大的棺材。

“死了?”子昕不解地看向傅紅雪,後者也是不解地皺着眉。

“你才死了!”有人不爽地大聲嚷道,聲音是從棺材裡傳出來的。

不錯,棺材裡那人就是金瘋子。而他也有意無意地透露出,他確實知道馬空羣的下落。不過,他遇到了麻煩,要想知道馬空羣在哪兒,就得先幫他解決了麻煩。

於是,子昕和傅紅雪纔會風塵僕僕地朝這座不知名的小鎮奔來。

果然如金瘋子說的那樣,這裡只有一個小鎮,小鎮裡只有一家酒店。而這時,這家酒店已經坐滿了客人。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當傅紅雪和子昕踏進酒店的時候,就看到這幅熱鬧得有些讓人煩躁的畫面。

沒有理會別人探究的目光,傅紅雪只是在打量在座的每一個人。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個人的身上,他敢肯定,這個人就是他要找的那一個。

整個酒店裡,就只有這個人獨自坐在一張桌子旁。桌上放着一壺酒,一個空酒杯。可他卻不喝,好像就這樣看着那酒壺和酒杯,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他很年輕,也很英俊,身上穿的是件很普通的粗布衣服,洗得很乾淨,和衣服同色的腰帶上,隨隨便便地插/着根短棍。他有雙特別亮的眼睛,亮得好像能照到人內心最黑暗的地方。無論誰被這雙眼睛看一眼,都會覺得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已被他看出來了。這種感覺實在不好受。

子昕順着傅紅雪的目光看了過去,呼吸不由一滯:怎麼會是他?難道,他就是他們要找的人?

正想着,她便牽着傅紅雪的手,朝那人走了過去。

這時,那人已經喊了一碗麪,正慢條斯理地吃着,好像這是他平生吃過的最好吃的一碗麪。

“大哥哥,好多年不見了。”

子昕大方地打着招呼,順便和傅紅雪坐了下來。傅紅雪坐在那人的對面,她坐在兩人的中間。 Www ▪ttκǎ n ▪¢o

那人拿筷子的手頓了頓,看着子昕沉吟了一會兒,才笑道:“小丫頭,想不到你已經長這麼大了。上次見你,你才只有這麼高吧。”

隨着他的手在身邊比劃了一下高矮,子昕和他都笑了起來。傅紅雪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這酒,你是爲他叫的?”子昕指着旁邊的酒壺,瞭然道:“這習慣,你怕是改不了了。”

那人看着酒壺笑了笑,冷漠的眼睛裡露出一抹溫暖的神色。

笑過之後,他嘴角忽然泛出種很奇異的笑意,才又回頭對子昕緩緩道:“丫頭,十年了……這十年來,已沒有人想殺死我了。”

“大哥哥,我……”

他擡手打斷了她的話,凝視着傅紅雪,淡淡道:“但你現在卻是來殺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