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分別
十月初十，小雨，雲隱寺閉門謝客一天，寺中大小僧人一大清早就齊聚在大雄寶殿。
在響過一百零八次鐘聲後，法號戒癡的老方丈親自操刀，要爲寺中再添兩顆光頭。
老主持年愈九十，卻仍是耳聰目明，雖然站立有些費勁，但下手極穩，沒有絲毫抖動。
樸問很快便剃度完畢，照了照鏡子後，摸着光頭一個勁傻樂。
輪到月餅時，老主持僅是象徵性地剃下一縷秀髮，就停下了動作。
“這……完事了？”樸問滿臉驚訝。
老主持點點頭，“心意到了就行了。”
“那我這怎麼算？”樸問指了指自己的頭頂。
“算你倒黴，哈哈哈……”
即便氣氛莊重，王柄權仍舊笑出了聲。
經過幾天的誦經禮佛，月餅的情況已經好了許多，不但再沒出現過昏迷的情況，而且就連胳膊上的蓮花也有重新恢復鮮紅的徵兆。
……
“應該會很快吧。”嚴榮榮附和道。
以前陪二哥上陣時曾遠遠看了一眼，威風得緊。”
“都說了我有法號……算了，有屁快放。”
這一日，中原再填一位活佛。
原來他們掰命是假，想通過比試加入這支響馬纔是真，可眼瞅着五個大男人被一個小姑娘給揍趴了，便沒了比下去的心思。
夕陽逐漸下沉，兩人的身影漸漸遠去。
“這一路，謝謝你了。”
“滾！”
此時出家儀式仍未完成，只見老方丈取出一串烏黑髮亮的佛珠，親手戴在了小姑娘脖子上。
“你也有？”
至於那衣袂飄飄的女子，自然是生不如死，被十餘名響馬輪流享用，最後不堪受辱，撞石而死。
王柄權叫起好來，他還真高看了這幾個土匪。
王柄權本想出手，卻見自家媳婦做了手勢，緊接着便是三拳兩腳，將幾人盡數打倒在地。
嚴榮榮出腳之刁鑽，連全盛時期的王柄權都得掂量掂量，就更別提眼下一個會點三腳貓功夫的匪寇了。
車上坐的是姜修業祖孫倆，阿茶負責驅車。
他身形雖然矮小，卻是幫內一名小頭目，因爲擅於攻人下三路，且下手狠辣，所以被冠以“滾地龍”的稱號。
圍觀五人中，出了個不開眼的傢伙，大概是把王柄權二人當成了不諳世事的公子小姐，在和身邊同伴竊竊私語一番後，便朝二人走來。
王柄權滿臉含笑，由衷道：
“娘子真是菩薩心腸。”
就好比之前那位葉老頭，一把破劍也好意思起出個‘黛眉’，說實話，我都替他臊得慌。”
嚴榮榮說罷，手起刀落，精準劃過對方的雙目。
王柄權說完，回過頭看向身旁女子，胸中煩悶隨之一掃而空，隨後便輕夾馬腹，向北而行。
嚴榮榮略有所思道：
……
“哦，原來如此，這比喻還真是形象呢。”
“要不師兄你和我一起？”
面對這羣蒼蠅，王柄權一個字都懶得多說。
雲隱寺往西北三百里，一個身着錦斕袈裟的小和尚，原本正低頭向西而行，此刻也被靈鷲的啼叫聲吸引，擡起頭來，靜靜望着這異像。
嚴榮榮面無表情掃視一圈躺在地上的其餘人，重新翻身上馬。
普天之下無奇不有，說不定西天之上還真有一座雷音寺。
雲隱寺再出一位活佛的消息很快便傳得沸沸揚揚，本就香火鼎盛的雲隱寺如今更熱鬧了，已經達到了近乎摩肩接踵的地步。
“剛纔你拿下流的眼神看本姑娘，本姑娘便捅瞎你的眼，若是以後再犯，本姑娘就將你那活切了去，讓你一輩子下流不起來。”
“不過也好，沒了這些電燈泡，咱夫妻二人總算能正兒八經地來一趟旅行了。”
“娘子的話，倒是讓我明白了一些道理。”
小姑娘猶豫片刻後，也開口道：
二人一路說說笑笑，絲毫沒意識到早已被人盯上，到了當天晚上，一隊響馬包圍了他們，那公子哥根本來不及反應便被繩子套住了脖子，然後拖行十餘里活活給拖死了。
緊接着，天邊響起嫋嫋梵音，烏雲瞬間退卻，露出霞光萬丈。
小姑娘微微點頭，“也許這就是俠士吧。”
一大片開闊地上，兩個刀客，各自使着蹩腳的刀法，在那掰命，周圍有四五個看客，都是腰間懸刀，身上帶疤，一看就是常年將腦袋捆在褲腰帶上的角色。
不知何時，小丫頭出現在了樸問身後，蹙眉看向門外的王柄權。
王柄權本來只想看個熱鬧，不成想倒惹上了麻煩。
二人對視一眼，其中一人率先開口：
“一會去哪吃？”
就在這時，羅漢殿的降龍尊者像突然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金光幾乎覆蓋了整座寺廟。
王柄權擠了半天，好不容易纔擠到大雄寶殿，所幸來此參拜的都是虔誠信徒，並未出現之前那般被人捏屁股揩油的情況。
對面二人顯然也是如此，在聽聞對方要離開的消息後，眼神也不免黯淡些許，只是天下無不散之筵席，良久後，樸問終於開口：
“師兄，一路保重，我就不送了。”
先前就有一位公子哥，許是武俠故事聽多了，挎着把精美寶劍就敢帶着美眷出行。
熟門熟路來到一座禪房外，王柄權輕輕敲響房門，一個年輕和尚打開了禪房門，面露疑惑。
王柄權面帶笑意，“娘子不愧是朝廷任命的百戶，打幾個蟊賊就跟玩一樣。”
王柄權嘆了口氣，無奈道：
“只是隨口說說罷了，若是被那位以劍爲名的前輩聽去，保不齊就要破了十年之約，不顧臉面地前來斬殺我這個後輩了。
“哼，存心損我是吧？”
“說。”
……
王柄權滿臉正色，極其誠懇。
“那哪成，月餅活佛身份高貴，我這一介凡夫俗子，怎能還像當初那樣，把她當成尋常的小丫頭。
只是他這話剛說出口，就發現對方像看傻子一樣看着自己。
“那是。”
……
要知道在這片戈壁灘上，姑娘可比金子還要稀罕，尤其是如眼下嚴榮榮這般水嫩的姑娘，更是幾個月都未必能瞧見一個。
“他孃的，都給我上！”
“額……那是一種在夜晚也可以照明的東西，你可以把它理解成燈籠。”
待其身影即將消失在二人視野中時，樸問這才輕聲開口：
“有沒有覺得，師兄挺帥的。”
“哼，若是本姑娘長槍在手，莫說五個蟊賊，就是五十個也不在話下。”
素有“滾地龍”之稱的男子受此重擊，立時疼得跪倒在地打起滾來，成了名副其實的滾地龍。
“什麼道理？”嚴榮榮側過頭。
嚴榮榮嘴角上揚，緊緊跟上，輕聲詢問到：
啪，啪，啪……
……
王柄權先是探頭探腦往禪房裡看了一眼，然後詢問到：“月餅活佛可在？”
王柄權一口氣吐出心中所想，嚴榮榮聽完眉目含笑，揶揄道：
“你怎得也學起文人士子的無病呻吟了？”
樸問心有不甘，非要拖一個人下水。
嚴榮榮撿起一把掉落在地上的武器，走到那名乾瘦男子面前，蹲下身說到：
邊塞危機重重，搞不好就會躥出一些散兵遊勇，姜老儒生祖孫倆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一不小心就成了拖累，嚴重點搞不好還會出師未捷身先死，所以還是先回京城穩妥些。
“……”樸問欲哭無淚。
只見嚴榮榮滿臉含笑，翻身下馬，緩步來到“滾地龍”面前，在對方還沒明白怎麼回事時，瞬間踢出一腳，直中要害。
可說到底，刀也好，劍也好，無非都是殺人的兇器，談何貴賤之分？
數千年前的大秦，集天下兵器築銅人十二，可最後還不是被手持棍棒的起義軍造了反？
江湖人向來重名，手握一把破銅爛鐵都恨不得起個響亮的名字。
遠處原本在比試的兩名刀客此時也停了手，一臉尷尬地看着這邊。
“娘子好身手。”
“走，我請客。”
王柄權回頭看向乞羅，落日的餘暉中，眼前的小鎮被鍍上一層金色。
年輕和尚面露無奈，“師兄，伱想進來就光明正大進來就行了，不必跟做賊一樣。”
自乞羅至曲先衛，有兩天的路程，中間要經過一大片戈壁灘。
乞羅鎮外，王柄權嚴榮榮一人一馬，對着一輛馬車揮手告別。
“何爲電燈泡？”
看守後院的和尚一眼便認出這位年輕人，沒有詢問就直接放行了。
所以今天是來和你們道別的。”
……
靈鷲西來，正應了羅漢殿牌匾之上的讖語。
王柄權聞言撓撓頭，正色道：
“額……你們也知道，這次離京已有大半月了，京城那邊始終心裡有些放不下。
二人走了一天，一路上除了石頭就是黃沙，屬實沒什麼值得欣賞的景色，中途唯一稱得上有趣的，恐怕就是晌午遇到的那夥響馬了吧。
戈壁灘內少有植株，就更別提能吃的東西了。
寺中大小僧衆齊刷刷雙手合十，跪倒在地，老方丈眼中流露出無比激動。
“相公，我有一事一直不解。”
男子疼痛之餘，惡狠狠地吐出這幾個字，其餘幾人聞言相互對視一眼，拔出腰間武器朝嚴榮榮衝去。
送走三人後，夫妻二人翻身上馬。
“難道比相公我身上這杆還要威風？”王柄權壞笑道。
“我有一個這麼好看的老婆，爲毛要和你這個光棍一起出家？”
對了娘子，既然你那麼喜歡用槍，天底下可有什麼名槍是你想要的？”
他自知說多了只會更加不捨，所他說完就灑然轉身離去。
開門者正是樸問。
所幸王柄權二人早有準備，提前儲備了乾糧和清水，倒也無需忍飢挨餓。
已經走遠的王柄權好巧不巧，剛好被一塊凸起的地磚絆了下，一個踉蹌跪倒在地。
小姑娘聞言面露肅穆，將右手輕輕放在佛珠之上。
不管此人再如何精通於下三路，和眼前的嚴大小姐比，還是小巫見大巫了些。
許是一路走來受了不少薰陶，王柄權難得朝對方施了個佛禮，對方見狀還以一禮。
王柄權故作驚訝，表情極其浮誇。
王柄權原本不是什麼信佛之人，對於佛陀轉世一說，更是心中存疑，但自從幾日前看到漫天霞光後，便改變了想法。
……
“倒還真有一把，鏨金槍，據說是天下十大名槍之首，在北突的一位將軍手中。
……
“許二孃的包子鋪吧。”
乾瘦男子“嗷”地慘叫一聲捂住了雙目，鮮血立時順着指縫流了出來。
……
小姑娘明顯有些不耐煩。
這事在整個戈壁灘傳開，令其餘沒參與其中的響馬羨慕不已，今兒個正好遇到王柄權二人，讓這幾個除了好事什麼事都乾的響馬不由心頭一動，尤其是爲首的乾瘦男子，在看到一襲紅衣的嚴榮榮後，更是心頭火熱，恨不得馬上將對方就地正法。
王柄權聽到此處似有所感，話鋒一轉道：
衆人呆愣看向天際，卻見一隻造型古怪的飛禽身披霞光，由西而來，盤旋天際，發出似鶴又似鷹的啼叫。
“這時老衲的師父，也就是上任活佛留下的。”老方丈徐徐開口。
“他孃的，敬酒不吃吃罰酒，兄弟們，把這小子手腳都剁下來！”乾瘦男子發話道。
說到此處，王柄權內心也難免泛起不捨，大家一路走來，打打鬧鬧，雖說沒少拌嘴，但同樣也共患難過，要說沒感情就純屬有些自欺欺人了。
“哈哈哈，那種廢物也配出來打家劫舍，老孃出來混的時候，他們還不知道在哪呢。”
“哎……真不知道下次見面會是什麼時候。”王柄權感嘆着。
“嗯，哪天等你修出一朵金蓮，記得來京城玩。”王柄權臉上帶笑意。
再者我也想順道去五哥那裡一趟，中途應該也要耽誤些時日。
當王柄權二人走出五十里後，嚴榮榮突然大笑起來。
他下意識地看了眼四周，發現沒人注意後這才迅速起身，撣去身上塵土，繼續作瀟灑狀。
一名矮小乾瘦的傢伙率先開口，對方嘴上說着借銀子，眼神卻是一個勁往嚴榮榮身上瞅。
“江湖人一向喜歡給自己的兵器起些名頭，什麼百兵之君，百兵之帥，百兵之王……名頭恨不得越大越好。
“小哥，借點銀子花花。”
“呀，月餅活佛。”
因爲王柄權還要去曲先衛探望一下駐守在那的王柄儒，所以就讓阿茶先把兩個書生送回京城。
現在想想之前自己的言行，實在惶恐難安，生怕哪天一道天雷劈下，將我這個有眼無珠的傢伙當場劈死。”
嚴榮榮先是一愣，但隨即便明白過來，只見她俏臉通紅道：
“王柄權！”
“哎呀，前面好像有一座客棧，我去前方探探路。”
王柄權說着，便一巴掌拍在身下白馬屁股上，揚長而去。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