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樹欲靜

宋彌爾與清和慢慢走出蓬萊殿,外頭已是燈火大亮,人聲鼎沸,自己卻在織毯鋪就的大殿上慢慢朝前踱步,雖有清和陪着,卻說不出的形單影隻,外頭,太醫們正指揮着那些病情較輕的宮人們來來往往給或靠在玉柱上,或坐在石凳上的妃嬪們送藥。

爲了以防萬一,蓬萊島上的偏殿中,早已備齊了諸如解酒、刀傷等各類藥材,衆人翻找了一會兒,竟也找出了能暫時抑制這過敏症狀的藥物,趕緊端上來趁熱讓妃嬪們和病症較深的宮人們服了。這一回已不如剛剛那般兵荒馬亂,孟尋和御醫正聚在一處,小聲討論着病症源頭。

柳疏星此刻喝了藥已經是大好了,約摸是病症較輕或者藥效太好,此刻她已解下羅帕,臉上紅粒全無,只於眉間耳邊零星兩點,倒是襯得她愈發堪憐。她正倚在沈湛的懷裡,見宋彌爾來了,也不起身,只瞟了她一眼,整個人更是往沈湛懷裡縮去,羽睫間還沁出了晶瑩的淚滴,沈湛瞧見了,眼中神色又是一軟,擡起手輕輕拭去那幾顆淚滴,又俯在柳疏星的耳畔朝她低聲說了什麼,惹得柳疏星臉上一紅,笑着用指尖輕輕戳了一下沈湛的手臂,本就嬌豔的臉上更是嫵媚動人。

沈湛全程都像沒有看見宋彌爾一樣,只顧哄着柳疏星,見着這一幕的妃嬪們,看了看孤零零站在一旁的宋彌爾,又看了看皇帝和貴妃的互動,都低下了頭各自不語,心思千迴百轉。

“咳咳!”沈湛身後的安晉低着頭悶聲咳了兩聲,沈湛鳳目一擡,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安晉,嚇得安晉後悔不迭,卻又硬着頭皮朝着沈湛乾笑。

睇了安晉一陣,沈湛才轉過頭看向宋彌爾,語氣聽不出喜怒,“梓潼來了?”

“是,”宋彌爾咬了咬牙,慢慢走到沈湛面前,”可查出了什麼原因?這次是事確是我的疏忽,是妾處事不周。。。。”

“確是你處事不周!”沈湛不等宋彌爾說完,輕輕說了一句,懷裡仍舊抱着柳疏星,還颳了一下她的臉。

宋彌爾猛地擡起頭看向沈湛,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沈湛會當着這麼多外人的面斥責她,原本以爲自己說了低聲下氣的話,沈湛會順着給她一個臺階,卻不想她都還未說完,沈湛便輕描淡寫地截了自己的話,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給自己難堪!就是因爲他懷裡那麼柳疏星麼?

宋彌爾自幼渾慣了,爹孃兄姊也都寵着她,但她年紀尚小,雖然聰明情之一字上卻未曾開竅,如今見沈湛摟着柳疏星下了自己的面子,一時間只覺得十分想家,轉而又想到朝堂可是有什麼變動,卻是半分沒有想到男女****上面去。

柳疏星見宋彌爾怔怔地望着自己,心頭卻是一嘆,分明還是個年幼的孩子!也不知宋家怎麼想的,將她送入宮來,想靠太后的疼愛和年幼時她與陛下的情分來博麼!

心頭這樣想,但終究立場不同,目的各異,柳疏星揚了臉故意朝着宋彌爾看了一眼,拉着沈湛似嗔似怨,“陛下~~~”

一時之間,宋彌爾的臉色又是一暗,清和在自己身後短短一哼。

沈湛不知又跟柳疏星說了什麼,只見她笑得媚態盡顯,鬆了攀住沈湛的手,風嬌水媚地起了身,盈盈地站在了一邊。

沈湛踱步走到宋彌爾面前,“梓潼,剛剛孟太醫已經說了,這次的事情純屬意外,皆因這殿裡殿外燃放的香引起,你本是好意,四處燃香,倒也清雅,可是你前頭用了葵子瓊香,殿內又燃了松香,加上這些妃嬪們身上或多或少都帶着香囊,香味又各異,香粉味都混在了一起,你燃的香和她們用的香,都是熱香,本來就有促氣血的作用,可偏偏又是吃蟹又是喝桂花菊釀,冷熱一衝,許是還有別的什麼原因,體內和不過來,全都發散到臉上身上了!”

“是、是嗎?”

宋彌爾擡起頭怔怔地看着沈湛,他眼中毫不掩飾對自己的失望。

“是!你我沒事,是因爲我本性陽,你沒喝酒,那檀木寶座又有中和作用!不然你以爲你還能好好地站在這裡與朕說話?!”

“梓潼,朕念着你年紀小,事事都偏着你,平日裡你萬分機靈,爲何今日卻犯了如此大的疏忽!你可知那妃嬪算是因你而死!!!“

沈湛說着雙眼已經冒出了血絲,往日殺伐果斷是一回事,可是看着一個碧玉年華的妙齡女子就那樣死在自己的面前!誰心裡說得過去?!況且,殺人不過頭點地,可她卻是在自己面前眼睜睜的疼死癢死的!

沈湛也不是憐惜那死去的妃嬪,前不久他還不默許了貴妃將茜貴姬推出來頂罪,他是憤怒這種,自己不能控制的、突發的、且是因爲自己一向有所疼惜的青梅竹馬的“妹妹”所引起的事件!那種身爲一國之君卻掌控不了命運的感覺!

宋彌爾聽得沈湛疾言厲色,本就不安地心已經上下起伏,待他說到那妃嬪是因她而死,終是雙腿一軟就要向下倒去,若不是清和手疾眼快扶住了她,恐怕就要在這麼多人面前失了儀態。

“妾,有罪!”

宋彌爾心思千迴百轉,想了無數句想要說出來,卻到了嘴邊生生止住,只化作了一句“有罪。”

坐在石凳上的袁晚遊早已不忍心地別過了臉。

“枉朕一向那般信任你!”

沈湛看了看眼前這個嬌小的身影,掩去了心中的異樣,“傳朕旨意,宮中事務繁雜,皇后年幼,特命貴妃暫代其職,爲其分擔宮務,淑妃賢妃從旁協助,今日皇后鑄成大錯,念她無心,罰奉一月,閉門思過半旬,無詔不得外出!”

說罷,沈湛像是待不下去了似的,轉身就朝早已停駐在岸邊的小船走去,病情稍有緩解的妃嬪們,也在宮人的攙扶下,各自登上的輕舟,有好幾位妃嬪,竟是連拜也沒有朝宋彌爾拜過,徑直便走上了船,柳疏星臨走前,還特意在宋彌爾面前轉了又轉,又是嘆氣又是嘖嘖有聲,氣得清和當場就想衝上與她廝打,若不是宋彌爾按住了她,恐怕沈湛這時已經回頭給自己加一個月的禁閉了!

想了這裡,宋彌爾不由得一陣苦笑,神情恍惚,連柳疏星什麼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倒是袁晚遊與秦舒涯等人離開時,頗有些擔憂地在她身邊待了片刻,還是宋彌爾說自己想靜靜,才起身走了。

原本是一場喧囂熱鬧的中秋宮宴,卻落得死的死,傷的傷,宮宴開始前還與陛下伉儷情深的皇后,如今卻倒在自己侍女的身邊無聲流淚,真是讓人感慨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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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已是宋彌爾閉門思過的第九天了,這九天裡,宋彌爾除了簡單的幾句日常吩咐,什麼多餘的話也不曾說,整個人就像個安安靜靜的瓷娃娃似的,要麼就在窗邊呆坐,要麼就在書房寫字,不管初空朱律等人如何逗她,她也不說一句,下頭的人也是戰戰兢兢,生怕一個做得不好,便惹得皇后不快,因爲皇后被禁足,晨昏定省也取消了,宣德宮前門可羅雀,整個宣德宮白日夜晚都無聲無息,讓人無端地感到心底發寒。

“我受不了了!”

正是午憩的時候,一座耳房裡,初空“砰”地一聲將手中的花繃子往地上一扔,“聽聽外面那些人都說的些什麼!不過才幾天,她們竟然說咱們的主子失寵了!還說什麼從今往後恐怕陛下再也不會到這宣德宮來了!還有什麼貴妃掌權,皇后有名無實!”初空越說越憤怒,又一腳踢在了門框上。

“你小聲點!”坐着的朱律滿臉憂色,見初空如此憤怒,忍不住提醒她道。

“我怎麼小聲!你是沒聽見外頭那些人的冷嘲熱諷!平日裡主子對她們還不夠好嗎?!我看主子就是太寬宏大量了!纔出了一小點事,她們全部都欺負到了主子的頭上!不就是欺負主子年幼!還有那淑妃!往日裡怎麼和主子親親熱熱的,如今主子出了事,怎麼不見她爲主子出頭!不知道躲在哪裡快活!”

“你這話不對,淑妃娘娘目下忙得焦頭爛額的,就是怕貴妃一旦掌權,便會將後宮衆人都拉攏到她的麾下,到時候即使我們主子再次拿回宮權也是舉步維艱,淑妃娘娘這是在爲我們娘娘鋪路築牆!”旁邊正描着花樣的浴蘭頭也不擡地開了口。

“不管怎麼說!她就該來看看咱們主子!瞧瞧這宮裡都成什麼樣了!瞧瞧我們都在幹些什麼!窩在耳房裡描花樣!繡花!還有一個可倒好,正是該陪着主子的時候,卻在這裡學着主子在發呆!”浴蘭手一偏指向坐在角落暗處的清和。

“初空!”朱律低聲喝道,“平日裡主子是不是對你太好了?!我們是不是太慣着你?!現在竟然敢編排起宮中娘娘的閒話來了!還指着你清和姐姐,你吃了熊心豹子膽嗎?!!!”

朱律這一吼,站在屋中央的初空頓時就紅了眼睛,她抹了一把淚情緒低落,“你以爲我想嗎,你以爲我不知道我在僭越嗎?可是我就是憋不住啊!我們故意將位置騰出來,讓太后和陛下賜的醉竹和乏雪去近身服侍主子,不就是想讓她們從旁給太后娘娘或是陛下那邊說個話麼?可她們倒好,還真就老老實實地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圍着主子一句多的話都沒有!當我們不知道往日是誰老和德修那徒弟接頭呢,誰總是愛在北苑的遊廊那裡和落雪碰面呢!主子對她們就不夠好嗎!看她們一臉旁觀的樣子!要我說就該找個由頭將她們趕出去!”

“她們也有她們的難處,現下主子都禁足了,難道她們還能輕易出去討了好不成?”

“不告訴陛下,難道就讓主子這樣消沉下去?現在貴妃娘娘可是囂張,除了那個月淑儀,柔貴姬,新又起來了個什麼江妙媛和秦華芳,陛下還說什麼,妙媛的“妙”字最是襯江妙媛的了,待來日再晉,可是要留着這個“妙”字,聽聽,這不是鐵板上定釘的有一個有封號的妃嬪麼!前一個有封號的月淑儀才封沒幾天呢!又出了個蔣貴姬,你說好不好笑,明明姓蔣,該是叫她蔣貴姬,偏偏因着陛下說她溫柔嫺雅,蕙質蘭心,偏偏名字裡面又帶了個‘蘭’字,還沒有封號呢,如今人人倒是都稱她蘭貴姬了!她名字裡還有個‘月’字呢!哼!”

初空是委屈急了,一逮着空處就一張巧嘴噼裡啪啦說個不停,其餘三人也都停下來看着她,畢竟如今輕易出不了門,這些消息也只有擅打探的初空知道了。

“你說的這些,主子知曉了嗎?”朱律一臉沉吟。

說到這個初空更是沮喪了,“怎麼會不知道,我今天一早就告訴主子了,可主子就像是沒聽見一樣,主子那樣子,我看了都心裡難受,又沒個能給主子分擔的,昨天我還瞧見她伏在淑節嬤嬤的膝上哭呢,你們說陛下如何狠得下心?”

初空這話一出口,衆人便都沉默了,過了半響,朱律才慢慢思索着開了口:“那天那事,說是意外,可我們都覺得沒那麼巧的事情,浴蘭那日還在同我說,單就主子用香來看,幾種香混在一起,一些敏感的人,許是會出現紅疹或皮膚瘙癢,但絕不可能除了陛下和主子外在座的所有人都同時發病,更不可能因爲這癢而置人於死地!這件事,分明就是有人故意給主子下絆子!”

“即是這樣,爲何主子不與陛下明說?這都是主子入宮來的第幾次了!”初空低聲叫道。

“你以爲主子明白的事情,陛下就不明白麼?”說話的是輕哼了一聲的清和。

“既然是這樣,那爲何。。。。”

還不待初空說完,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少侍允從正在外邊低聲喊着:

“各位姐姐,快收拾收拾出來!陛下來了!”

(六十一)宴會(上)(二百七十四)巧遇(一百四十)鴻門好宴(一百七十九)再驚(十一)賞罰(三十五)樹欲靜(一百八十一)真心(二十七)是誰(一百三十七)母子爭吵(九十六)心思(七)心緒(三十四)風乍起(一百八十一)真心(二百四十四)(二百七十四)巧遇(三百四十一)(三百)笑飲砒霜,心不由己(一百九十七)敘話(一百五十三)茶園(一百七十六)反差(三百一十八)(六十四)祭祀(一百八十八)贈衣(四十三)一波未平(一百三十四)小定,歡聚(一百五十一)依偎(四十二)實力打臉(二百二十二)棋盤如星,風雨如晦(三百二十二)第一局(一百九十一)乍起(三百零一)心斷絕?幾千裡(二百五十八)(二百八十一)人事多錯迀(二百一十二)花深深,柳陰陰,當初料誰今(三百一十五)朦朧晚來去(非完全主線)(一百四十三)大儒(八十五)拜見(二十七)是誰(一百六十一)暗潮(一百七十九)再驚(二百零七)簾控鉤,掩上珠樓,風雨替花愁(二百四十七)(三百零三)幾番風雨尚能行?(一百五十五)救(二十八)被抓住了(三百零六)紅燭照君知不知(二百九十七)空言去絕蹤(一百一十一)口技(一百九十三)算計(一百六十三)爲難(一百零八)晚遊朝天(一百七十七)蹊蹺(三百一十八)(三百一十三)樓東賦長東(九十一)謀(三百二十)美人十訓(一百二十九)湖畔胭脂(一百七十三)依容(二百五十一)(二百二十九)(一百八十九)悅息(一百七十三)依容(六十九)杏花樓(二百七十)最難是人心(三百一十一)又不與、嫣然同笑(七十九)(二百四十三)(九十一)謀(二百二十六)(三十二)中秋宮宴(四)(一百四十二)詭譎的前夕(一百二十四)天涯心思(二百四十七)(二百零二)弱不憐秋,竟是秋風斷(一百七十七)蹊蹺(一百六十)回宮(三百四十五 )大結局(上)(六十)臘八(下)(二百二十一)醉夢中,恨還同(三百零五)清風作歌和(一百零四)怒火(一百八十八)贈衣(六十九)杏花樓(一百六十九)攀誣(二百六十五)腸斷關山不解說(一百三十)妙波風皺(二百九十)秦桑低綠枝(六十七)樑王(三百一十五)朦朧晚來去(非完全主線)(一百九十一)乍起(一百五十八)初空已空(四十三)一波未平(十二)沈湛(一百八十九)悅息(二百)溫情(六十七)樑王(一百七十五)梅消雨散(三十三)中秋宮宴(五)(一百零四)怒火(三百零二)不知暮雨爲朝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