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下,翡翠把手裡的大紅縷金燈籠裙給摺好,放進包袱裡,笑道:“不過貴妃娘娘確實疼咱們姑娘,姑娘的衣服每次帶過去了,基本都不穿,每次都帶滿滿的新衣服回來。”
珍珠也把手裡的水粉紋蓮罩衫給收起來,笑道:“可不是麼,有一次姑娘頑皮,沒帶衣服就去了,兩手空空轉了個圈,還說是化緣來了,娘娘也沒生氣,直接叫尚衣監的人過來量尺寸——”
翡翠又拿起一件明綠綃紗汗衫,笑着接話道:“結果尚衣監的人直接拿了成服過來,說知道葉大姑娘要進宮,早就準備好了幾身衣服!”
葉傾心不在焉的聽她們說着,看來葉貴妃真的很疼愛這個侄女,也難怪葉芸葉茹成日裡喊着偏心,對她這個姐姐看不順眼。
其實也可以理解,葉貴妃當初進宮的時候,葉傾已經識人了,估計葉貴妃這個做姑姑的沒少抱她,姑侄二人已經有感情了,
葉芸葉茹都是後來纔出生的,情分上自然差了一層。
想到這裡,葉傾也不禁覺得有趣,葉歡歌原本是她侄女,如今卻又成了她的姑姑。
當初她也是很疼愛葉歡歌的,只是到底不是日日得見,再怎麼賞賜東西,情分上也差了些。
葉傾眼角餘光瞥到了翡翠珍珠二人疊好的一摞衣服上,驚的她一下坐了起來,指着那堆宛如彩虹般耀眼的衣衫問道:“不是說了以後不要穿顏色這麼重的衣服了麼,剛做好的褂子呢?”
當初她剛醒來,就對葉傾的一堆顏色過於明豔的衣服嫌棄了一番,最後勉強挑揀出兩件先穿了,緊接着就量了尺寸選了料子,叫針線房的人趕工,如今也得了五六套的樣子,都是鴨蛋青,素藍,淺黃之類比較柔和的顏色。
翡翠和珍珠面面相覷,最後珍珠站起身,柔聲勸慰道:“姑娘,不是我們不給你帶素色的衣服,貴妃娘娘就喜歡你穿這些顏色豔的衣服,說小姑娘家就是要打扮的亮一點纔好看。”
葉傾眉頭皺起,手一揮,壓根不聽,“都收起來,給我換上新做好的幾身。”
十歲以下的小女孩,粉團一樣,自然是穿明豔一些好看,她如今已經抽條成了少女,再不挑揀些適合自己的顏色,可真是越扮越醜了。
珍珠翡翠不敢違逆她的意思,忙重新收拾了起來,葉傾坐在牀邊,看着那一堆堆要麼大紅要麼豔粉的衣衫實在礙眼,又開口道:“這些衣服,還有衣櫥的那一堆,你們看看,能穿的就挑揀了去,不能穿的就壓了箱底,不要叫我見到!”
有些料子和制式不是丫鬟能穿的,穿出去要笑掉旁人的大牙,有一些卻是不妨給她們,翡翠和珍珠對望一眼,連忙應了。
兩個人都察覺到葉傾似有些心情不好,不敢再多言,悶頭打理行裝,如此反倒快了三分,待月上中天時,已經打包出整整兩大包的行李,包括新做的幾身裡外全新的衣裙,慣常戴的耳環髮釵,還有平時用的胭脂水粉,以及一套精緻的小茶壺,用慣了的玉靠枕等。
葉傾的確有些心煩,明日就要進宮,今晚還需僞造一份孝賢皇后的手札出來,筆跡她倒是不擔心,只是這新紙舊紙大不一樣,還得做舊一番,又不能讓旁人知曉,全要她親手操持,對於一個習慣了只下達口頭命令的人來說,真是相當勞神勞力。
待兩個丫鬟退下後,葉傾嘆了口氣,從榻上挪到了書桌前,提筆開始先列提綱。
美白篇,修身篇,秀髮篇,妝容篇,選衣篇,儀態篇,其中美自篇下又列出諸多小項——如何讓臉部又白又細膩,炎炎夏日被曬黑後如何補救,如何讓十指變的白皙細膩,身上的皮膚要如何保養,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那修身篇更是繁瑣,什麼如何練就一副纖細腰肢,如何使大腿變細,如何讓上臂不那麼粗壯,如何讓臀部緊翹可愛——
單是各個篇幅小項,就足足列了三大頁紙張,若是填充進去,怕是抵得上一套四書了!
葉傾看着密密麻麻的提綱紀要,眉頭立時皺了起來,這樣不行,首先時間不夠,估計寫上三天三夜她也寫不完!其次她也實在膩歪,寫這麼多想想都煩,咬着筆桿想了想,看到桌上的茶水和旁邊的燭火,葉傾眼前一亮,想到了一個法子。
葉傾落筆如飛,打着呵欠終於寫完了美白篇,看着一摞紙張,也頗有成就感。
她又尋來些白紙,裁成了一般大小,和寫好的部分釘在了一起,然後拿起燭火,小心的把後面引燃,接着拿起茶水一潑,看着手裡剩下的半本殘卷,葉傾大是滿意。
她隨手翻了翻,見殘存的頁面被火燎的發黃,再經過茶水一泡,字跡都模糊起來,便像是陳年舊書,任誰也看不出這是新寫的手札。
葉傾把手裡的殘卷翻開,攤在桌子上,等明天自然風乾就可以拿出去了,等到葉貴妃問起,她就說,昨天拿出來翻閱,一不小心引到了火燭,慌忙問又拿起茶水去滅火,結果就成了這副模樣!
她也很鬱卒,她也很可惜,可是事實就是如此!
葉傾打着呵欠上了牀,依稀覺得自己這無賴法子似乎不是首創,待要細想,腦子卻困成了一坨漿糊,一時卻也想不出曾經出自何人手筆了。
牛吃草,吃完了,牛跑了——
……
葉傾昨天折騰的有些晚,珍珠翡翠來喚她起牀的時候,她迷迷糊糊的看到外面天還是暗的,便賴在牀上不肯動。
說起來都是當皇太后那會養成的壞毛病,想睡懶覺就說身體不適,諸位娘娘請回吧,今兒個不用請安了,若是有人堅持要伺奉湯藥,就叫人在小佛堂裡候着,抄佛經吧。
等抄完了一本佛經,她也起身了,就叫宮女傳話說,睡了一覺發了一身汗,如今大好了,佛經留下,人就回去吧。
如此抄上十本八本,一個個大小主子的也都學乖了,知道太后娘娘不過是睡個懶覺而已。
當然,當皇后那會她還是挺勤勉的,每天準時起牀,在死不要臉的開朝會的時候,準時會見死不要臉的大小老婆,處理宮務,所謂在其位謀其政,堪稱盡職盡責。
後來她從皇后的位置上退下來了,自然也就鬆快鬆快。
現在看來,是鬆快過頭了。
翡翠珍珠好不容易哄得她穿好了衣服,又洗了把臉,總算清醒了,看着她心情還不錯,翡翠指着桌子上明顯慘遭蹂躪的半本冊子,小心翼翼的問道:“姑娘,那就是孝賢皇后娘娘的手札麼?”
葉傾瞥了一眼被火撩的如狗啃過的半本冊子,心情甚好的答道:“是啊!”
話音未落,就見兩個丫鬟同時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忿忿道:“姑娘有什麼事情就喊我們啊,怎麼會搞成這副樣子!”
“就是啊,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們伺候不周!”
葉傾:“……”
兩個人朝着葉傾咆哮一通後,轉過身去商量着如何補救,徹底的不搭理葉傾了。
葉傾哭笑不得,看着她們尋了個錦盒,先把那半本破書仔細的用棉布包好,外面又裹上一層白色絲綢,再小心的放到錦盒裡,蓋上蓋子,還以爲是什麼稀世珍寶,頓時無語。
葉傾打扮妥當,就被兩個丫鬟送上了馬車——需得在宮裡開門時到宮門口,然後自有宮人引她去貴妃娘娘居住的朝鳳宮裡,彼時貴妃娘娘還沒起身,她就侯在外面,如此方算盡到禮數。
葉傾頗有些哭笑不得,以前都是旁人等她,今天也輪到她等人了,還真是風水輪流轉。
只是她一個人早起總有些不甘心,一時惡從膽邊生,葉傾直接叫來一隊僕婦,吩咐她們去把兩個堂弟喚起,打包送到林府去,應是還趕得上晨練!
葉傾坐在馬車裡,又有些犯困,情不自禁的連打了幾個呵欠,一直到了宮門前,宮門還沒開,她便依靠在車廂上,昏昏的又睡了過去。
沒睡多久,似乎剛一入夢就被驚醒,外面一陣喧鬧聲傳來,便聽到一個青年男子不耐煩的問道:“這是誰的馬車,叫他趕緊滾開!”
又朝着宮門裡喊道:“快點開門,本太子要回去睡覺!”
彼時葉傾還未完全清醒,迷迷糊糊的想着,這是哪一家的太子,竟然在外面過夜,實在是有損天顏。
就有內侍過來打聽,這是誰家的馬車,駕車的家人一五一十的答了:“還叫大人知曉,車上的是我們定國公府的大姑娘,領了貴妃娘娘懿旨,進宮拜見。”
那內侍回去稟報了一番,葉傾眉頭皺起,正準備叫家人把車子駕遠點,車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接着一個青年男子迎面撲了進來,他身體搖晃,重心不穩,卻是一下撲在了她身上。
兩個人都是一愣,葉傾鼻端一股酒氣撲來,難得的是沒有什麼花粉香氣,很純正的果酒味道,還有淡淡的皂莢氣息,很是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