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理掛斷手機,臉色陰沉。
他此時在西平街附近的一家餐廳門口,應邀而來準備吃午飯。
半小時前,秦理接到宋景辰的電話,說在西平街的一傢俬房菜館定了位置,並且讓他叫上俞少寧。
半路上,秦理爲了防止電話打擾到公事,選擇發微信給俞少寧。沒想到微信還沒發出去,倒是先看到俞少寧更新的朋友圈。
朋友圈內容是問HQ公司附近哪裡有環境好口味好的餐廳,秦理一看就警惕起來,隨後便撥了程沐筠的電話。
他本想借定製禮服的理由讓程沐筠過來吃飯,卻被果斷拒絕,還聽到程沐筠難得的怒氣。
秦理當時心情很差,尤其是隱約聽到俞少寧說了句什麼話後,心情更差。他勉強壓抑住情緒,不想和程沐筠吵架,便選擇掛斷了電話。
“小理?這邊。”
秦理見到坐在窗邊的宋景辰,走了過去。
他才坐下,就聽宋景辰有些擔憂地問:“你怎麼了?工作遇到煩心事了?”
秦理:“沒事。”
宋景辰:“還說沒事,你在門口的時候我就看到你了,臉黑得服務生都不敢跟你搭話,要不是工作上的事情,還能把你氣成這樣?”
秦理長得高冷,實際上是個很大度的人,很少生氣。
“沒什麼。”秦理眉目之間皆是冷淡之色,還是沒說原因。
這種高冷難以接近的感覺,相比年少時衝動的秦理,更令宋景辰怦然心動。
他微微擡眼,不着痕跡地打量着秦理。
今天的西裝是淺棕色,搭配深棕色的襯衣。西裝口袋裡是看似隨意實則色系相合的方巾,低調華貴的機械腕錶點綴,沒有一處不妥帖。
秦理脫下西裝外套,遞給一旁的服務生,又微微鬆開領帶,這才坐下。動作之間,露出緊實的肌肉線條,包括恰到好處形狀完美的喉結。
“怎麼了?”或許是他的目光太過熱烈,秦理有些疑惑,問道。
宋景辰有幾分狼狽,慌亂問道:“啊,少寧呢?”
秦理:“他跟程助理先回公司,待會過來。”
宋景辰目光閃爍,“啊,你怎麼沒讓程助理一起過來吃飯?”
秦理不解:“你剛纔並沒有邀請他,你做東的沒邀請,我作爲客人又怎麼方便隨便帶人來?”更何況,他還被狠狠拒絕。
他說得隨意,宋景辰卻從其中聽出了濃濃的疏離感。如果是關係親密的人,又怎麼會在意這些禮節。
他尷尬地笑了笑,“這些年,程助理幫了你很多?”
“嗯,程助理工作能力很不錯。”秦理停頓一下,“你打電話給俞少寧,催一下。”
秦理難得從情感方面考慮一件事情,他知道俞少寧對宋景辰存在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少年時當公平競爭,他不覺得這會影響朋友之間的情誼,現在他對宋景辰沒別的想法,自然更不在意俞少寧會不會和宋景辰發展出更親密的關係。
此時,讓宋景辰打電話便是最優解,俞少寧絕對不會拒絕。
“喂,少寧,你在哪,嗯,我在西平街這邊訂了桌,過來吃個飯?”
“……”
“啊?這樣啊,那好,你忙工作吧。”
秦理:“俞少寧不來?”
“嗯,他說還有些工作沒完成。”宋景辰並不介意,他拉上俞少寧本就是順便。
秦理卻皺眉,心情更差了。
***
程沐筠震驚過後,維持着神思不屬的狀態回到公司。好在俞少寧似乎腦補了什麼,全程沒有提出任何質疑,甚至請他吃了頓飯。
公司樓下有不少合適的餐廳,環境幽靜,上菜速度也很快,適合中午的商務聚餐。
程沐筠不說話,俞少寧也很有眼色,兩人安靜迅速地吃完一頓還算舒心的午飯。
程沐筠面色不顯,腦中始終在想下一步應該怎麼辦。他思來想去,問:“系統,到底怎麼辦?”
系統只是個AI,當然提不出什麼有建設性的意見,“要不,你試試自動尋路系統?你一開,我這裡就能推算出終點了。”
程沐筠:“好主意,開開開。”
系統應聲而開,程沐筠不受控地站了起來,把對面的俞少寧嚇了一跳。
系統及時關閉,隨後說道:“結果出來了,真的是在西平街,奇怪了,劇本里明明沒你的劇情啊。”
程沐筠:“不管了,過去再說。”
此時,俞少寧一臉茫然地問道:“程助理,你怎麼了?”
程沐筠看他一眼,禮貌道:“謝謝你的午飯,你先回公司吧,我還有點事要處理。”
俞少寧大驚,想說什麼又四下看了看,身體微微前傾,“程助理,你不是真要過去吧?你沒必要這樣的……”
“……”程沐筠擡眼,“你放心,我不會做什麼的,都是工作而已。”
俞少寧一愣,反應過來程沐筠這是怕自己誤以爲他是過去糾纏不清。他肩膀一垮,有種被誤會的委屈感,又很後悔。
後悔以前不該被偏見所操控,對程沐筠說出那麼多過分的話。說起來,自己爲什麼會那樣?
俞少寧思前想後也想不明白,乾脆不想,急聲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不是說要放下嘛,趁現在的機會戒斷也是件好事,乾脆回去沉浸在工作中,不去多想,多來幾次你就會發現世界很美好,值得的人很多,少了某人世界照樣轉……”
程沐筠被突如其來的一鍋雞湯補得一愣,緩了片刻才維持住表情,“我知道,過去真的只是工作。”
俞少寧皺着眉頭盯着他看了片刻,又想起程沐筠確實是個很負責認真的性格,嘆氣道:“好吧,我跟你一起過去。”
此時距離秦理的電話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程沐筠覺得不能再耽誤下去,以免劇情生變。
“嗯,如果不麻煩的話。”
***
程沐筠和俞少寧到的時候,門口的櫃姐一眼就認出了常客,迎上前來。
“程先生?秦先生在一號VIP室,帶您過去?”
“嗯。”程沐筠點頭。
這家店程沐筠來的次數遠超秦理,熟識的櫃姐自然無需多問就帶他進去找人。此時,休息室的沙發上坐着的只有宋景辰。
他站起來,有些驚訝,“啊,少寧,程助理,你們怎麼來了?”
話音才落,宋景辰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我沒其他意思,就是剛纔吃飯的時候聽小理說程助理還有工作要處理,不過來了。”
簡簡單單幾句話,信息量很豐富。一是秦理中午和宋景辰一起吃的飯;二是秦理有事都跟宋景辰說。
程沐筠在腦海中感慨,“系統啊,宋景辰這人可以啊,怎麼上段劇情就拉胯了呢?要不你搞個副系統給他,我們兩人合作一下?”
系統:“……,你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你按人設好好演戲,劇情拉胯麻煩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要不是你的騷操作,秦理能是現在的模樣嗎?”
程沐筠:“……”仔細想想,系統說得有幾分道理。
他端着人設,臉上浮現出冷淡卻又微妙的表情,“秦總讓我過來的,工作需要。”
說完這句,程沐筠選了離宋景辰最遠的沙發坐下,不再開口,也沒問秦理的情況。
俞少寧有些尷尬,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然後坐在了程沐筠的身邊。
宋景辰開口問:“少寧,你剛纔不是說有事來不了嗎?”
“嗯,是啊,我說好了請程助理吃飯,不能反悔啊。”俞少寧回答得很順,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恰好在這個時候,秦理從裡面的換衣間走了出來。
一時之間,氣氛都不對了。
程沐筠擡眼看去,只覺得腦中“嗡——”的一聲,眼前有些發花,手指微微顫抖。
系統:“警告,警告,情緒波動過大,建議控制情緒。”
程沐筠置若罔聞,死死盯着秦理的模樣,覺得眼前閃過亂七八糟的畫面。他很冷靜,冷靜到整個世界靜到沒有任何聲音。
他犯病了。
每個不同的世界,“程沐筠”的身體會把某種負面性格放大,這是渡劫系統的特別設定。
天生神祗大多情感淡漠,人性的部分很弱,爲了讓他們有更強的代入感,策劃組那邊便相出這樣的設定。
程沐筠是個挺特別的人,他生來樂於享受生活,喜好混跡人世間,在他的性格里很少有負面的部分。即便有,也持續不了太久。
結果,這特性反而成爲了程沐筠無法渡劫的原因之一。憤怒嫉妒偏執等等都是伴隨着情感而生,沒有些負面性格,反而無法徹底修心。
爲了方便渡劫,他在設定情緒放大功能的時候,選擇了負面情緒。比如這個世界,“程沐筠”的負面性格是……
偏執。
偏執到幾乎是強迫症的那種。
程沐筠一步一步走過去,精緻柔和的五官帶着冷硬的氣息。
他停在距離秦理半米左右的地方,目光如刀鋒般刮過 ,自下而上仔仔細細掃了一遍。
鞋子換了款式,衣服換了顏色,搭配的襯衣甚至袖釦,都不是程沐筠確定好的式樣。可以看出,搭配的人審美很在水平,完全不是秦理能選擇出來的式樣。
當然,程沐筠不關心是誰搭配的,是宋景辰還是王景辰都沒關係。關鍵在於,秦理他居然把定下來衣服款式換了?還換成和平日裡完全不一樣的風格。
僅僅是換件衣服,或許還不會觸動程沐筠的雷點。眼前的秦理,穿着時尚的款式,絕對不會嘗試的色彩,俊美的五官顯出些落入人間的煙火氣息。
程沐筠不喜歡,非常不喜歡。
秦理似乎察覺出些不對,有些疑惑,“怎麼了。”
程沐筠擡頭,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語氣中裹挾着冷意,“爲什麼要換衣服?”
“……”秦理從未見過這樣的程沐筠。即使程沐筠不喜歡笑,對他說話時依舊是語氣溫和的,兩人偶有爭執時,也表現得足夠剋制。
眼前這如刀鋒一樣銳利的眼神,他從沒見過。
“爲,什,麼,換,衣,服?”
程沐筠見秦理不回答,又一字一句地問了一遍。
這時,一旁的宋景辰反應過來,上前解釋道:“程助理,不好意思,剛纔我不小心把飲料打潑了,小理這才換了衣服。”
程沐筠瞥他一眼,忽然問了句,“你選的?”
莫名的壓迫感,讓宋景辰顧不上想太多,“嗯,是我選的。”
“很好。”程沐筠很輕地笑了一下,看起來更冷了。
宋景辰下意識退了一步,位置恰到好處地落在秦理身後。在旁人眼中,便是秦理護着宋景辰和程沐筠對峙的場景,儘管旁人只有俞少寧。
秦理總算有反應了,他回頭看了一眼,說:“這事與你無關,景辰你先出去。”
宋景辰臉色一僵,勉強勾起個笑容:“抱歉,我先出去了。”
他也不留戀,轉身離開,只在關門的時候低聲又說了句,“小理,你冷靜點。”
程沐筠一眼都沒看宋景辰,死死盯着秦理,臉色更冷,“衣服換回去。”
秦理眉頭微皺,有些不解,“只是一套衣服而已,你爲什麼這麼生氣?”
“晚宴在明天,現在把弄髒的部分送去處理還來得及……”程沐筠根本不接話,繼續說道。
他這反常的態度,讓秦理愈發疑惑,“只是一套衣服而已,穿哪套沒什麼影響。”
程沐筠停下來,擡眼看過去,“你不換?”
秦理皺眉,說:“問題不是這個,你現在……”不太正常。
話未說完,程沐筠卻沒耐心聽下去,直接上前,擡手就去脫秦理身上的外套。秦理下意識去抓程沐筠手,卻被狠狠地瞪了一眼。
正在此時,送東西的櫃姐剛好開門,見到這劍拔弩張的場景,嚇了一跳。
職業素養讓她很快反應過來,趕緊上前打圓場,“秦先生,程先生,怎麼了,是衣服有什麼問題嗎?對了,剛剛又送過來幾款,我覈對過尺碼了,秦先生你可以穿,只需要做一點小小的改動,速度很快,不會影響明天的晚宴……”
程沐筠的動作停了下來,他用力閉了閉眼睛,鬆開手,又輕輕地把衣服上的褶皺細心撫平,隨後轉頭看向櫃姐,禮貌一笑
“謝謝,這款很好,不用換了。”
他又轉回去,盯着秦理看了片刻,輕笑一下,“是不錯,比我挑的適合你。”說完,程沐筠轉身離開,沒有片刻猶豫。
秦理正要追出去,卻見沙發那邊竄出一道身影,一馬當先拉開門就追了出去。
“程助理!你等等!”
“……”
秦理看着俞少寧的背影,神色愈發陰沉起來。此時,宋景辰又推門而入,問:“少寧去幹什麼?”
秦理沉默片刻,幾乎是從牙關裡擠出一句,“俞少寧到底是來幹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