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少寧追出去的時候，還是晚了點，只來得及看見車屁股消失在視野中。他站在原地，看看遠方，又回頭看了看，聽到耳邊響徹着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
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追出來，從朋友的立場來看，無論如何都應該留在原地。只是，剛纔程沐筠忽然爆發出來的迫人氣勢，讓俞少寧移不開眼睛且失去思考能力。
呆呆看着遠處的街角片刻，直到被不知哪傳來的急剎車聲音驚醒，俞少寧才轉身返回。
返回店裡之後，他見秦理依舊站在原地，神色陰沉。
“秦理，你還好吧？”
如雕塑一般的人這才動了，秦理脫了外套，隨意甩在沙發上，還覺得不夠，又暴躁地扯開領結，解開幾顆釦子，重重坐進沙發，擰着眉頭一聲不吭。
俞少寧目瞪口呆，這，這還是那個冷淡矜貴的秦理嗎？
就這麼過了幾分鐘，俞少寧囁嚅着說了句：“秦理，這事也不怪程助理，他，他就是有些不習慣，畢竟此前你的衣食住行都是他一手打理的。”
秦理看了過來，目色沉鬱，開口時甚至有些陰陽怪氣，“哦？你倒是很瞭解他？”
俞少寧：“……”
他抓了抓頭髮，又牛頭不對馬嘴地問了句，“景辰呢？”
“走了。”
俞少寧心下一鬆，看來秦理還是很看重宋景辰的，剛纔和程沐筠發生爭執時也是第一時間護住了宋景辰。
他想起剛纔失控的程沐筠，又覺得愧疚起來，“秦理，你……現在怎麼想的？”
“什麼怎麼想？”
秦理的情緒似乎調整過來，聲音略沉，沒什麼情緒。頂上的暖色調燈光，在他眉眼間形成濃重的陰影。
俞少寧：“你準備什麼時候跟程助理說開？”
“說開？”
“對啊，現在你們這個情況，對你對他都不是件好事，拖下去只會傷害跟他，還是早點分開……”
話沒說完，俞少寧猛地停了下來。眼前的秦理忽然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過來。
“你很想程沐筠跟我分手？”
俞少寧愣了一下，喃喃道：“就，這事對你們都好……”
“我看，是對你好吧？你少插手我和程沐筠的事情。”秦理俯身，抓起外套準備離開。
俞少寧被劈頭蓋臉一頓輸出，整個人不知所措，見秦理怒氣衝衝地離開，又擔心他和程沐筠起衝突，急忙跟上去，“秦理，你……”
未說完的話，猛地中斷。
“唔——”
衣領被猛地揪住，俞少寧被一把摜到牆上，對上一雙滿含怒意的雙眼。
秦理用力閉了閉眼睛，勉強壓抑下憤怒，這才鬆開手。
“咳咳咳——”俞少寧順着牆面滑下，狼狽坐在地上，猛烈咳嗽幾聲才緩過來，倉皇擡頭去看秦理。
秦理站在背光處，眉眼處落下濃重的陰影。
他沉聲說道：“你最好別跟過來，不然我控制不了想揍你。”說完，轉身離開。
“……”俞少寧過了許久才緩過神來，實在是秦理的眼神中，太過殺氣四溢。
他毫不懷疑，再跟上去的話，自己接下來就要進醫院了。
從這一眼中，俞少寧看到了曾經的秦理。
要知道，曾經的秦理可是在廠區大院中，憑藉雙拳揍出一片天的……校霸級人物。他如同野獸一般，血性四溢，帶着廠區大院的少年，把附近收保護費的小混混收拾得服服帖帖。
只是，宋景辰離開幾年後，秦理忽然就變了些，和程沐筠在一起後，變化更大。用文明優雅的外衣把獸性包裹得嚴嚴實實，再也無法窺見當年的分毫。
俞少寧他們，都以爲這是秦理的成長。
現在他卻發現，事實似乎並非如此，秦理似乎只是爲了某人壓抑住本性，讓他性格中暴烈的一面蟄伏罷了。
這是，怎麼回事？
另一邊，離開的程沐筠已經上了車，完全沒有等人的意思。
他面無表情地開車，讓系統有些瑟瑟發抖，“程沐筠，你沒事吧？”
程沐筠：“哦，我沒事，剛纔犯病就是幾分鐘的事情而已。”
系統：“我看你的表現，不像是沒事。”
程沐筠：“犯病幾分鐘後，我看到你的進度條警告了，發現那樣的表現居然讓進度條往前動了，就順勢演戲了呀。”
剛纔程沐筠犯病的時候，系統生怕他搞砸劇情，自然是發出警告和進度條閃爍。然而，程沐筠沒搭理它。
聽到這麼說，系統調出進度條一看才發現，進度條還真動了。它目瞪口呆，“你還真是個人才，我都沒注意到這細節。”
“嘿，謝謝誇獎。”
系統：“……”我沒有在誇你。
程沐筠開着車，心情甚好，甚至開始哼歌。
***
那天吵架過後，程沐筠沒回家，而是直接在公司睡了一晚。他和秦理就陷入冷戰，整整一天除了工作交流外，沒有多說一句話。
直到下午五點，程沐筠見時間差不多，起身去了秦理辦公室，準備問一下慈善晚宴的事情。
這是他分內的工作，以往每一年都是他倆代表公司出席，沒有女伴，也算是很特立獨行。
程沐筠敲門，沒反應。
“啊，程助理。”
他回頭，看見總裁辦的秘書Lisa站在身後。
“秦總呢？”
Lisa說：“秦總早就走了啊，說去……慈善……”
她說着說着，覺出些不對來，慢慢停了下來，臉色有些尷尬。
程沐筠勉強扯起脣角笑了笑，說：“謝謝你。”說完，回到自己辦公室。
他沉默地在辦公室坐了片刻，才發了條信息過去，措辭很商務。
【秦總，今天的慈善晚宴需要我出席嗎？】
許久沒有迴應。
程沐筠轉了下椅子，面對着整面的落地玻璃。
外面的城市已經亮起點點燈火，夕陽餘暉只剩下最後一絲火紅在地平線垂死掙扎。略遠的地方，是開闊的江景，旁邊的景觀燈已經亮起，有載着遊客的渡輪自水面劃過。
“終於……下班了。”
程沐筠發出一聲感嘆。
系統：“……，我還以爲你被秦理的冷淡傷到了呢？”
程沐筠：“你到底是不是人工智能，怎麼會有這種錯覺，秦理冷淡，才代表劇情修復進入正軌啊，沒見今天他越冷淡，進度條漲得越快嗎？”
按照劇本上的劇情，慈善晚宴是秦理和宋景辰關係發生變化的轉折點。在晚宴結束之後，他正式和“程沐筠”提了分手。不對，不能叫分手，只能算是結束關係。
再往後，“程沐筠”的戲份就不多了，只需要在搬出秦理家時鬧上一次，在宋景辰生日的時候鬧上一次，就差不多可以準備心如死灰地暫且退場了。
程沐筠感嘆：“還是法治社會好，只用退場，不用領盒飯。”
系統：“……，你想太多了。”
“呵，雖然有幾個世界我還不知道原劇情，但從你們這狗血劇本的尿性看來，肯定是要慘死的。”
系統心虛，不說話。
程沐筠也不介意，得意洋洋地說：“來，把進度條給爺呈上來，我要看看努力的成果。”
系統：“好嘞。”
十秒鐘後，程沐筠驚而起身，盯着前方死死看了片刻，咬牙說了一句：“你們是不是在耍我？你們這遊戲有BUG！”
進度條不進反退，居然倒退了整整百分之五，甚至還在閃爍着紅光想要繼續倒退。
系統瑟瑟發抖，“沒有，絕對沒有，肯定有什麼意外發生了。”
與此同時，意外來了。程沐筠的電話響了起來。
他掃了一眼，看到上面的名字。
【秦理】
程沐筠皺眉，怒火騰地升了起來。他不生氣秦理冷淡，也不生氣改變計劃換人去慈善晚宴，他生氣的是扣進度條。
他盯着屏幕，直到快要自動掛斷的時候，才接起來，“喂，秦總。”
“程助理，待會麻煩你代表公司出席慈善晚宴。”
程沐筠一愣，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劇情不是秦理帶宋景辰去了嗎？不是“程沐筠”準備下堂了嗎？
“……”
“怎麼了？”
“沒事，那您呢？是臨時有事嗎？”程沐筠一秒進入程助理人設，語氣平穩。
秦理：“我以私人身份過去。”
程沐筠一聽，覺得這事有戲，私人身份過去，那肯定還要帶人，只要不扣完成度，他什麼都可以配合。
他覺得，現在這進度條岌岌可危，自己過去監督一下，見機行事也是好的。
即便腦中的想法轉了幾圈，程沐筠還是下意識按照人設，帶些刻薄地問了句，“您這是要帶別人過去？”
秦理似乎有些不悅，停了片刻纔回，“沒有。你按時到，不要影響工作。”說完，不等程沐筠回答，直接掛斷了電話。
程沐筠盯着電話看了幾秒鐘，問：“系統，進度條怎麼樣？”
系統：“穩定了。”
程沐筠摸了摸下巴，“看來還是得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完全按照劇本思路太過僵化，容易發生意外。我悟了。”
系統：“……，你想幹什麼，不要亂來啊，這個劇本經不起再一次崩塌了。”
“你放心，我對劇本人設已經吃透了，只要人設不崩，不會出事。”
時間已經不多，程沐筠直接在休息室換了正裝。
準備出門時，又想到當時回函是兩人出席，現在一人過去，有些不太合適。晚宴的安排，預留給他們的位置在前排，兩位。
程沐筠本以爲秦理帶宋景辰去，就沒管這事。現在秦理一個電話，說他以私人身份出席，那留的位置勢必會空出一個來。
到時候被拍到位置空出來，場面上不太好看。這些細節上的事情，一直以來都是程沐筠負責的，秦理自然不知道其中的關竅也不會意識到。
程沐筠必須臨時找一個伴，他想了想，撥通了Lisa的電話。
總裁辦的Lisa常代表公司陪同其他董事會的人出席各種重要場合，是最合適的人選。
電話響了幾聲才被接起來。
Lisa：“程助理，怎麼了？”
程沐筠把事情一說，Lisa那邊有些抱歉地說道：“啊，程助理，我現在在醫院呢，孩子生病了，很抱歉。”
程沐筠：“沒事，孩子的病要緊，我再找其他人。”
掛斷電話，程沐筠開始翻看通訊錄，尋找一個合適的人選。總裁辦的其他人都是未婚小姑娘，沒出席過這種場合，都不太合適。
他順手滑下去，不小心卻撥通了俞少寧的電話，正想掛斷時，那邊接了起來。
也行吧，俞少寧就俞少寧。
對方是劇本里的重要人物，剛好在這場戲裡也有戲份，總歸是不會出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