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瞬息之間就砸落下來。
暴雨傾盆,外面的可視範圍已經只餘一兩米,此時開車離開溫泉山莊過於危險。
衆人便只能先將蕭屹川送到房間休息, 好在他呼吸平穩, 像是睡着了的樣子。
程沐筠留了下來, 坐在牀邊。他並非自願, 而是因爲蕭屹川暈過去以後, 死死抓住了他的手。
掰不開。
他便只得無奈留了下來。
紀長淮韓初旭和蘇尚也留了下來,待在外面客廳。
雨一直下得厲害,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外面的風, 裹挾着豆大的雨珠噼裡啪啦地砸在了玻璃上。
程沐筠靠在牀頭,眯了一會, 然後被門鈴聲吵醒。
他下意識想起身, 卻感到手上一緊, 只得坐了回去。
門口處傳來些吵雜聲,又過了片刻, 蘇尚衝進來了。
他皺眉說:“沐筠哥,外面好像說那個什麼莫安瀾可能出事了,聯繫不上,現在雨小了點,他們準備先出去找人。”
程沐筠點頭, “嗯。”
蘇尚又說, “小舅讓我到大堂那邊等着, 隨時準備幫忙, 沐筠哥你有什麼事直接打我手機。”
“好。”
說完之後, 蘇尚轉身走了。
外面又安靜下來。
程沐筠看了眼窗外,雨已經小了, 沒了方纔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氣勢。
莫安瀾出事了?
程沐筠看了眼牀上的蕭屹川,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還有剛纔蕭屹川暈倒前的那句話。
他總覺得,這些不像是巧合。
“系統,你說蕭明睿去哪了?”
系統:“啊?你怎麼忽然問起蕭明睿來?”
程沐筠嘆了口氣,“蕭明睿那人茶裡茶氣的,在這種時刻卻沒跑出來刷存在感,不太正常。”
“大概,是因爲那個傳言?不好下自己堂弟的面子?”
程沐筠:“我不覺得他會這樣,再加上今天這一遭,莫安瀾不會出事吧?”
他倒是不擔心莫安瀾的安危,只是每個世界皆有兩個支點,主角攻和主角受,在既定劇情沒有完成前,主角攻受是不能死的。
即便這懲罰世界沒有特定劇本,但從基本情況看來,主角攻受應該就是蕭屹川和莫安瀾了。
系統:“不會,主角光環嘛,天災人禍都死不了的,再說了,如果莫安瀾死了的話,這世界早崩……”
系統話未說完。
篤篤篤——
對面落地玻璃處就傳來了三聲敲擊聲。
誰?
程沐筠一擡頭,就對上一張熟悉的臉,眉目深邃,五官俊美,同躺在牀上的蕭屹川長得極爲相似。
不是失蹤了兩天的蕭明睿,還能是誰。
程沐筠做了個手勢,示意門沒鎖。
蕭明睿拉開玻璃門,在了進來。
他頭髮和衣服完全被雨水打溼,溼漉漉的,貼在臉頰上,顯得臉色有些蒼白,脣色又過於紅豔。
程沐筠微微皺了皺眉,“你……怎麼會在院子裡?”
蕭明睿展眉一笑,那股子詭異的感覺消失不見,“這兩天我不太舒服,就一直呆房間裡休息啊,剛剛聽到外面鬧哄哄的,嚷着什麼誰出事了。”
他一邊說,一邊向浴室走了過去。
出來的時候,他已經脫了溼透的上衣,拿了塊浴巾搭在身上。
蕭明睿拉過張椅子,在程沐筠身邊坐下,“我就出來想看看發生什麼事了,結果一個人都沒看到。”
程沐筠:“嗯?”
蕭明睿的頭髮還在滴水,沿着眉鋒流到下顎,隨後停留在了鎖骨上。
程沐筠的視線,也落在上面,“你頭髮這麼溼,不擦乾?小心不要感冒了。”
“啊,外面的雨太大了。”蕭明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隨後撈起浴巾罩在頭上,開始擦拭頭髮。
他的聲音自浴巾中傳來,有些悶悶的,“蕭屹川他怎麼了?”
程沐筠:“不知道,突然暈過去了。”
“你自願留下陪他?”
“不是,他抓着我的手不放,沒辦法。”
蕭明睿笑了一聲,“我就知道,像他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你多看一眼。”
程沐筠沒說話。
然後,蕭明睿拿下浴巾,再度露出了那張和蕭屹川極爲相似的臉,“沐筠,你是不是喜歡這樣的長相?我聽別人說,你當初是對蕭屹川一見鍾情的。”
程沐筠彎了彎眼睛,“算是吧。”
“那你覺得我怎麼樣,差不多的長相,而且還沒有那麼多烏七八糟的事情。”
程沐筠不置可否。
蕭明睿卻慢慢湊了過來,聲音越壓越低,“你想想,牀上這個人,以前都是怎麼對你的……”
最後一個字落下的時候,他已經要吻上程沐筠的脣角。
然而,蕭明睿的脣卻落在了程沐筠的指尖。
“不合適。”
蕭明睿沒動,眉心一斂,語氣有些委屈,“沐筠,當初你明明先喜歡上我的,就因爲這三年的錯誤,還真的對他動真心了嗎?不值得的,蕭屹川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而這金玉,我同樣也有,對嗎?”
程沐筠卻是輕輕笑出聲來,“我的意思是,房間還有其他人,不合適。”
蕭明睿微微後退,掃了蕭屹川一眼,“當着他的面,不是挺刺激的?”
程沐筠微微搖頭,“我不覺得。”
“真是討厭的人。”蕭明睿輕輕嘆了口氣,“我幫你脫身吧。”
他搭上蕭屹川手指的時候,程沐筠用另一隻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腕,“万俟疑,別玩了。”
“啊。”蕭明睿,或者說是万俟疑轉頭看過來,“果然是最瞭解我的前輩,一下就發現了。”
程沐筠正欲再說些什麼,卻被万俟疑一把拉過去。
脣瓣落下,在剛剛碰觸之時,程沐筠用力推開了攬着自己的人。
力氣有些太大,万俟疑也有些順勢而爲,整個人被直接推到了地上。
他坐在地上,擡頭就是一臉委屈,“前輩不喜歡這張臉嗎?要不我換一個,那個,嗯,十七歲的少年怎麼樣?”
程沐筠眉心隱隱作痛。
果然,不祥預感成真了,這一系列的事情果然不是巧合,都是万俟疑在作妖。
他揉了揉太陽穴,問:“你這是在幹什麼?”
万俟疑一點也不心虛,極爲坦然。他作妖被揭穿後也從來不會騙程沐筠,“昨夜我害你陰氣入體,自是愧疚得很,可你一天都留在那個陽氣充足的紀長淮身邊,我沒法靠近。”
“我思前想後,這鬼魂之體不好用,便找了具同我契合的身體使用。”
程沐筠:“蕭明睿的魂魄呢?”
“吞掉了。”万俟疑道,“順便讀取了他的記憶,我很生氣,他居然跟你有這麼多過去,不過不要緊,都是我的了。”
吞,吞掉了?
程沐筠算是知道,蕭屹川爲什麼會暈過去了。
沒了一半的魂魄,不暈過去纔怪,
雖說這都是同一個人,魂魄之間的融合是大勢所趨,但万俟疑忽然來這麼一出。
蕭屹川該怎麼辦?
只剩下一半的魂魄,不會成植物人吧?
他皺着眉看牀上依舊昏迷的蕭屹川,心中問了一句,“系統,這情況,懲罰世界會不會崩?”
系統似乎也沒預料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喃喃道:“應該,應該不會吧?就,魂魄還在?不過從一個人到了另一個人身上?”
“……”
算了,系統是靠不住了。
万俟疑依舊坐在地上,只是湊了過來,下巴放在程沐筠的膝蓋上,看了過來,“前輩,你怎麼了?好像很苦惱的樣子?”
他語氣輕柔,眼底卻是深不見底的黑暗。
万俟疑討厭這裡,這裡有太多和程沐筠有聯繫的人,有太多能被他注視着的人。
比如躺在牀上這個,比如那個少年,比如今日在他身邊陪伴了一整天的紀長淮,一個個的都極爲礙眼。
程沐筠沉默片刻,“要不,你把這個也吞了?”
万俟疑眼睛一亮,暗自滋生的殺意一掃而空,顧不得太多直接撲了上去。
撲上去之時,他順手在牀上那人的手臂上一敲,手便鬆開來。
程沐筠完全沒有防備,被万俟疑抱着滾落地面。
“唔——”
地板是木地板,並不硬,且摔下來之時,万俟疑還小心護住了他的頭部,並不痛。
這一聲短促的驚呼聲,不過是被重重吻住,下脣昨夜才嗑出的傷口又裂開來。
有些痛。
然而這瀰漫在脣齒之間的甜腥味,卻讓万俟疑愈發興奮起來。
他的動作愈發逾矩,在程沐筠腰線摩挲。
直到,另一個人的聲音響起。
“你們,在幹什麼?”
万俟疑動作沒停,程沐筠是用力一推他,力道微鬆。
他撐起身體,看到了牀上坐起來的蕭屹川。
蕭屹川臉色蒼白,目色幽深,下顎繃得死緊,一手垂在牀側似乎已經骨折,另一手死死抓着被子。
有些奇怪。
程沐筠沒有出聲,万俟疑卻是依舊賴在程沐筠的身上,攬着他的腰,“吵到你了,很抱歉,我們換個地方好了。”
茶裡茶氣的,還是曾經的那朵黑心蓮。
蕭屹川再開口的時候,壓抑的怒氣卻已經消失不見。他盯着万俟疑,看着那張與自己極爲相似的臉,問:“你不是蕭明睿,你是誰?”
他停頓一下,又看向程沐筠,“沐筠,你不要被他騙了,這人不是蕭明睿。”
万俟疑挑眉,接道:“前輩當然知道是我,不然也不會允許我這麼放肆。”
蕭屹川卻不看他,只是盯着程沐筠問:“剛纔,你讓他把我吞了,不是我聽到的幻覺,是真的?”
程沐筠:“……”
一時之間,他竟無言以對。
此前,蕭屹川似乎很坦然的接受自己是蕭明睿替身的設定,那是或許因爲冥冥之中,他知道那是自己另一半的魂魄。
而紀長淮等人,程沐筠並沒有表現出特別的偏愛,蕭屹川便也沒有太大的反應。
此時此刻此景,程沐筠卻明顯對這不知從何何來的外來者,有特殊的偏愛。
蕭屹川終於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程沐筠的電話忽然響了,他接起來,那邊傳來蘇尚的聲音。
“沐筠哥,他們找到莫安瀾了,送醫院的路上,斷氣了,就在剛剛。”
程沐筠:“?”
他猛然擡頭看向蕭屹川,卻看到自他身體邊緣,開始震盪出如水紋般的波紋,入目的一切,一點點碎裂開來。
系統驚恐的聲音響起。
“小竹子!不好了!懲罰世界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