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噹噹——
外面傳來規律的金屬撞擊聲, 似乎是座鐘報時的聲音?
程沐筠這才從一片迷霧中掙脫出來,他還未睜眼就覺得身上壓着一個重物。
他有些呼吸不過來,睜開眼睛的時候, 頭還有些昏沉。
眼前, 是白色的天花板。
這是哪裡?
發生了什麼?
還沒想起之前的事情, 程沐筠就感覺到了耳側清淺的呼吸聲, 微小的氣流拂過脖頸, 帶來一陣陣酥麻的異樣感覺。
賀琛?
一段記憶涌上腦海。
他應約來賀琛家裡,沒說幾句話,就被一杯咖啡放倒了。
然後……
然後賀琛就把他搬到這牀上來睡覺了?
程沐筠怎麼也無法理清楚其中的邏輯, 他正要擡手把人推醒,卻看到了隨意搭在沙發上的銀白色斗篷。
什麼?
斗篷。
不對啊, 這執法者制服不是直接綁定在靈魂上, 需要的時候就能浮現出來。
這斗篷程沐筠自己都脫不下來, 賀琛是怎麼脫下來的。等等,斗篷都脫下來了, 那面具?
程沐筠皺眉,擡手就想把賀琛掀開。
沒想到,他用力起身,賀琛沒有醒,摟在他腰間的掌心翻出黑色光澤。
然後, 黑色的光澤幻化出一道黑色鎖鏈, 把程沐筠團團捆住。
“……”
“賀琛!”
程沐筠此時被控制住, 全身上下除了頭以外沒有任何一個地方能動的。他又不是傻子, 賀琛這詭異的舉動, 明顯就是自己掉馬了。
然而,賀琛只是摟着程沐筠的腰身, 陷入更深的睡眠之中。
程沐筠氣結,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掉馬的。
“系統,怎麼辦?”
系統小聲說道:“其實吧,我覺得你以後可以考慮不要披馬甲了,反正每次都會掉,掉了還讓主角黑化……”
程沐筠痛斥不負責任的系統,“這能怪我嗎?難道不是你的問題嗎?要是你那個儘可能前的功能靠點譜的話,我能殫精竭慮地披馬甲嗎?”
系統:“嚶,對不起,我錯了。”
在腦海裡再次怒斥系統不靠譜的新功能之後,程沐筠反倒是冷靜下來,馬甲是已經掉了,罵系統也於事無補。
只能等着賀琛醒來,看看情況到底是怎樣的。
身邊的人依舊是睡得很沉,程沐筠倒是難得得了機會仔細觀察現在的賀琛。
此前,在副本里的時候,賀琛總是一臉生人勿進的樣子,沒人敢多看他一眼。程沐筠爲了不掉馬,自然是按着其他小美人的表現表演。
想到這裡,程沐筠猛地僵住了。
他想起在前一個副本里,甜甜膩膩的撒嬌賣萌,掐着嗓子跟賀琛說話。
那時候,程沐筠是沒有心理負擔的,畢竟在賀琛眼裡,他就是個普通玩家。
無所謂。
可是現在掉馬了……
“呼——”
程沐筠用力閉了閉眼睛,長吁一口氣,盯着眼前的人,想着能不能兌換個是什麼失憶藥水讓賀琛忘記那些回憶。
不得不說。
賀琛的臉長得是極好的,眉骨輪廓很深,鼻樑窄且直,睫毛密且上,閉眼時會在眼睛下方落下一片陰影。
即便是那道淺紅色的印記,橫跨雙目,卻也給這種俊美的臉添加了一種別樣的感覺。
彷彿某種隱藏於黑暗之中的吸血鬼,危險卻誘人。
程沐筠盯了片刻,“系統,賀琛的長相好戳我的審美啊,此前沒這個想法,現在越看越心動。”
系統:“……,你的心情調整得還挺快。”
“那是,反抗不了的時候,躺着享受就好……”
系統:“禁止開車。”
“你放心,我就是欣賞欣賞,不準備跟賀琛發展超過友誼的關係,掉馬嘛,大不了恢復以前好搭檔的關係。”
“爲什麼啊?”
程沐筠笑了笑,“你說呢?”
系統沒想明白,正欲再問,程沐筠卻已經無暇理他。
或許是程沐筠的目光太專注,熟睡的人睫毛微微動了動,隨後睜開了眼睛。
對上那雙暗紅眼眸的時候,程沐筠難得失語,不知該從何說起。
賀琛卻開口了,“白袍使,你是審判者,但你違規了。”
程沐筠愣了一下,完全不知道賀琛這玩的是哪一齣。
他只能看到眼前人那雙暗紅的眼眸,沒有焦距。程沐筠卻莫名覺得,似乎被直直看到了內心深處。
賀琛擡手,細細在程沐筠的臉側撫摸片刻,“此前,在副本中,你每次判定我違規,其實只是爲了把我困在原地,對嗎?”
程沐筠:“……”
“你爲什麼要騙我?”
賀琛的聲音很低沉,還帶着些許的喑啞。
“我……”
話沒出口,賀琛的拇指就落在了程沐筠的脣上,微微用力,按了下去。
“沒關係,我不怪你,騙我就騙了。”賀琛忽然笑了一下,“當然,審判者違規,也是要接受懲罰的。”
“懲罰?”
“嗯。”
賀琛的手,慢慢落下,解開了最上面的一顆盤扣。
程沐筠這才發現,他的手上戴着一雙薄如蟬翼的手套,應當是這雙手套的作用,賀琛便可以接觸到並非實體的執法者制服。
解開第三顆鈕釦的時候,賀琛停了下來,黑色的鎖鏈擋住了他的動作。
要繼續,就需要把鎖鏈解開。
他看了程沐筠一眼,笑了一下,隨後掌心在鎖鏈上拂過。
把程沐筠捆縛得動彈不得的鎖鏈,化作黑霧消失。
賀琛卻沒有再次控制程沐筠的行動能力,而是起身。
程沐筠覺得身上重力消失,以爲賀琛恢復正常,正準備下牀,卻被按着肩膀又壓了下去。
原來,賀琛不過是探身去拿東西而已,他手中握着一柄短刀。
那柄刀,是曾經程沐筠用來防身的。他在團隊中承擔智者角色,一般只會待在後方安全地方,被保護得很好。
但逃生遊戲中,沒有什麼地方是絕對安全的,自然也是要帶防身武器。
這柄短刀,看起來其貌不揚,實則是柄次神器。
無論是什麼等級的boss,無論是體質有多高的玩家,被這柄短刀刺中,都會殘血,失去任何反抗能力。
當然,技能CD很長,一個副本只能用一次。
賀琛拔出短刀,刀鞘隨手扔到地上,之後倒轉刀柄,送到了程沐筠手中。
“審判工具在你手中,我願意爲我接下來的違規動作接受任何懲罰。”
說罷,他低頭,吻上了程沐筠的脣。
“唔——”
這個吻,不再像是久別重逢時那個一觸即離的吻,可以解釋爲太過激動不小心碰到。
舌尖在脣齒之間糾纏,空氣迅速升溫。
程沐筠腦子難得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事情怎麼就發展到了這個地步。他甚至還沒問清楚自己是怎麼掉馬的,後路就直接被堵死。
作爲搭檔的備用計劃,還沒來得及實施,就被完全摧毀。
釦子被一顆一顆打開,露出白袍之下的襯衣,同樣是被輕巧解開。賀琛的脣慢慢向下,在程沐筠鎖骨處印下一吻的時候,他又低聲說了一句。
“如果判定我違規,就直接紮下來,不會死的。”
“……”
哐當——
短刀落在地面.
程沐筠閉上眼睛,擡手樓上了賀琛的肩。
***
待到一切平息下來,以不知多久過去。
程沐筠趴在牀上,被子隨意搭在腰間。
眼前的落地窗,附贈地是極光之景。
外面滿目皆爲茫茫一片白,天空墨藍一片。夜幕之上,是迷幻般的極光舞動。
程沐筠嘆了口氣,“美景動人,唉……”
系統:“小竹子,這就是你說的,保持搭檔關係?”
程沐筠:……他無言以對。
系統不依不撓,“你的搭檔關係就是把我關在小黑屋一天一夜?”
“我也不想的。”
“那你怎麼辦?這世界還能不能好了?”
程沐筠嘆氣,“誰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也沒料到,這麼多年沒見,一根筋的賀隊也學壞了啊。”
話音剛落,就有人推門進來。
賀琛:“醒了,吃點東西?”
程沐筠翻身起來,隨手拉過一旁的衣服披上。
到了餐廳之後,程沐筠才得空問了一句,“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賀琛指了指他的耳朵旁邊,“你耳廓裡有一顆紅色的痣。”
程沐筠:“你不是眼睛看不清?”
“嗯,那天晚上,在洞房花燭夜那個房間,你到外面來睡,卻沒有吵醒我。”賀琛停頓一下,“你出事之後,我很久沒完整地睡過覺,我排斥任何人與我同處一個空間,不相信任何人。”
程沐筠忽然想起初遇黑袍使之時,他的那句“不需要搭檔”。
他明白賀琛的心態變化,可以說,此前他是被全心全意對待的隊友背叛了。明明是爲了團隊孤身進入單人副本尋找復活書。
出來之後,卻發現那些隊友僅僅是被美色所惑,就害死了團隊中的智者,他最初一路走過來的搭檔。
換做任何人,都會因此不再相信別人,也沒有安全感。
“我覺得很奇怪,你進入房間,卻沒有吵醒我。”賀琛擡手,在程沐筠的耳垂處輕輕揉了一下。
“是你同我說過的,反常之事必有妖,我就靠近仔細看了,便發現了這粒紅痣。”
程沐筠萬般無奈,原來翻車的原因竟是自己。
如果不是他在之前時常像一根筋的賀琛灌輸不要輕易放下任何懷疑之事,如果不是那天在洞房花燭夜的房間爲了貫徹人設跑到外面去睡。賀琛也不會起了疑心。
都是自己作得啊,如果不是過於謹慎,也不會翻車到這個地步。
“我的長相大變,你就一點都不懷疑?”
程沐筠曾經用的那張平平無奇的臉,在耳廓處,並沒有這顆紅痣。
賀琛笑了笑,“你做事向來周全,這不奇怪。”
“從副本結束,邀請我過來做客,都是你做的局?”
賀琛坦然點頭,“我把同命蠱的母蠱放回到了你身上,母蠱指引我去了外區,我便能確定,你的確是以玩家身份回來的,而不是執法者。”
“等等。”程沐筠瞪着他,“你說什麼?母蠱?同命蠱的母蠱不是已經死了嗎?”
“嗯,我花了點功夫,把母蠱復活了,之後便一直蘊養在自己身體裡。”
晴天霹靂。
程沐筠喃喃在腦海裡說了一句,“系統,完蛋了,這回這世界真修復不了了。同命蠱啊,同生共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