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樣, 人還是要救的。
程沐筠把昏迷的仇琮扛出來,扛回了庇護所,拿簡陋的醫療儀器給仇琮做了個全面檢查。
身體沒受傷, 只是精神力耗盡才昏迷過去。
程沐筠又起身返回墜毀的救生艙中, 搜尋片刻後, 把裡面有價值的東西都帶了回來。
一臺個人終端, 一個醫療急救箱, 一個物資包,還有一個疑似家用機器人的東西。
程沐筠盯着那個圓餅狀,疑似家用機器人的玩意看了片刻, 覺得仇琮這人多年過去,愛好變得奇怪起來。
此前的仇琮, 可是個徹徹底底的戰鬥狂人, 救生艙內都塞滿了武器, 什麼醫療包什麼物資包全都不要。
現在,居然出現了個家用機器人, 奇怪。
程沐筠看了幾眼,不再探究那個家用機器人的來源,而是打開了個人終端。
順利啓動,虹膜認證失敗。
個人終端依舊打來,只能使用基礎功能, 發送求救信號, 顯示時間, 探測此處大氣情況等等。
程沐筠隨便翻了翻, 確認了時間。此時, 距離他的死亡,已經八十年過去。
“……”
程沐筠沉默許久, 嘆氣道:“系統,麻煩你一件事。”
“什,什麼?”
“以後進入世界的時候,說話的時候過過腦子,不吉利的話就不要說了。”
系統:“嚶……我不是故意的。”
不管如何,生活還是要繼續。
如今唯一值得慶幸的地方,在於倪真應該還沒死。如果他死了,這個世界不會存在。
但最大的問題在於,如果要修復進度條,倪真必須踏上帝位。如今八十年過去,人類共和國應當已經踏上正軌,怎麼可能再次復辟。
再說,程沐筠也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系統,你說,去找個沒人的小星球,讓倪真當星球之王可不可行?”
系統:“呵,你覺得呢?”
“唉,好煩啊,還是毀滅算了。”
程沐筠忍不住長嘆一句。
他出聲的同時,身旁的家用型機器人忽然眼睛一閃,亮了起來。
【滴——檢測到管理員聲線,AI啓動中。】
圓餅狀的機器人緩緩升起,成爲一個圓柱體,圓柱體的上面,又探出一個半圓形,半圓形上是個電子屏幕。
屏幕上,有兩隻圓滾滾的大眼睛,撲扇撲扇的,“主人主人,是你嗎?”
程沐筠愣了一下,問:“小一?”
“是的,就是小一,嚶嚶嚶,主人,好久不見,小一好想你啊。”
“……”
小一是程沐筠用了很多年的管家型機器人,他一直給小一換新的身體,AI也隨之更新,但始終沒有格式化這個人格。
系統小聲說了句,“哪來的小妖精,跟我爭寵。”
程沐筠沒理他,倒是高興起來,有小一在的話,應該能知道不少現在的信息。
“小一,你怎麼會在仇琮那裡?”
“這個大壞蛋,闖到主人家裡把小一帶走的,小一不想走,可他騙我說跟他走能見到主人,他是騙子,騙子,咦?不對,小一見到了主人,他不是騙子。”
程沐筠:“好了好了,小一,我問,你答。”
小一這機器人什麼都好,就是有點話嘮。
“好的好的。”
“你的系統裡有沒有儲存時事新聞,近……八十年的新聞。”
“有的,主人,小一按照您的習慣,有做好分類。”
“給我看看吧。”
“好的。”
話音才落,小一的眼睛一亮,射出的光芒在空中成爲偌大一個光屏。
光屏上的新聞分類,都是按照程沐筠曾經的習慣做的。他隨手點開,看到了想知道的信息。
人類文明,分裂了。
如今的人類文明分裂爲兩個國家,人類共和國和AO聯盟。
當初,在皇室被推翻之後,倪真被他的忠實擁簇救走。他和他的丈夫艾御榮,逃亡到了最初皇室起源的綠源星系。
綠源星系本就是皇室控制得最爲緊密的地方,整個星系都是狂熱擁護皇室的人。
而那時革命軍尚在整理中央星系的亂局,無法騰出手來處理綠源星系。
然後,倪真在綠源星系隱匿了一段時間之後,宣佈研究出了可促進腺體再次發育的藥劑。
只要願意脫離人類共和國,前往綠源星系的Alpha和Omega,都能免費獲得藥劑。
那些陡然從頂層跌落泥地,被迫像普通Beta一樣出去工作謀生的Alpha,自然是想方設法地前往綠源星系。
短短十年,倪真和艾御榮手下,又匯聚了大批人馬,然後他們建國了。
名爲AO聯盟。
程沐筠嗤笑一聲,“真不愧是主角,到了這個地步,還能掰回來一些劇情啊。”
“不是不是,A服用藥劑讓自己再度成爲Alpha我可以理解,這一部分的Omega是怎麼回事?爲什麼要再次選擇成爲Omega……”
是的,大批逃亡綠源星系的人,不僅僅有曾經的Alpha,還有一部分的Omega。
彼時,所有Omega腺體已經萎縮,不再受標記的控制,也不會因爲體質特殊成爲生育工具。
在星際時代,人類的繁衍早就可以通過高科技進行,取雙方的生殖細胞之後,人造子宮可以完完全全的滿足新生命育成過程中的一切要求。
只是,人造子宮中孕育的生命,從來都是Beta,不會出現Alpha和Omega。
於是,沒有Alpha和Omega會選擇人造子宮,而一部分想搏一搏的Beta也會選擇自己孕育生命。
腺體萎縮之後的Omega,被送往職業學校,學習各類技能,畢業之後要求他們自食其力,一切的待遇,都和普通人一樣。
沒有歧視,也沒有優待。
程沐筠聳了聳肩,“我也不明白,誰知道呢。”
總之,長達幾十年的戰爭中,人類共和國控制了大半星域,而AO聯盟也因Alpha的天然優勢,控制了部分星域。
AO聯盟中,建立了極爲嚴格的等級制度。
聯盟中沒有帝制和貴族,而是按照體質和精神等級劃分階級。體質和精神越高,便能享受到更多的資源。
除此之外,如果一個家庭生出了體質精神等級更高的孩子,整個家庭都能向上階級躍遷。
但唯獨一件事情是禁區,不能和人類聯盟有任何聯繫,也不能有任何反抗的意圖。
否則便是全家都成爲賤民,只能做最卑賤的事。賤民,甚至不能出現在其他上方等級人的視線之中。
程沐筠沉默許久,摸了摸下巴,“原來如此,怪不得仇琮會出現在這裡。”
他的手指劃過一條新聞,是AO聯盟通緝反抗軍首領的懸賞令。
系統:“啊?”
“他是個……理想主義者,如今人類分裂,這小半失地未收復,他當然不會放棄。”
系統還是不太明白,“那他怎麼會脫離人類共和國?”
“很簡單。”
程沐筠又點開了一個文件,其中都是關於外星文明的。果然,外星文明再次出現,人類共和國成爲抗擊外星文明的前線。
因爲此事,AO聯盟和人類共和國停戰了,此時處於一個微妙的平衡中。
程沐筠嘆氣,“這也是當初我認下所有罪名,選擇逃亡的原因。”
不管Alpha的比例如何小,其實相較於人類的基數來說,也是一個龐大的數量。
腺體的萎縮,一直被認爲是自然的結果。所以,當初是出身於平民和賤民階層的Alpha也紛紛加入到了反抗的隊伍中。
然而,抑制劑的事情在關鍵時刻被爆出,引發了社會動盪。
如不迅速安撫這些Alpha,會造成強烈的對立情緒,甚至鬧出大事情來。
程沐筠果斷拋出了自己早已準備好的預案。
他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瘋狂的野心家,推翻皇室不過是爲了自己上位,有了共同的敵人,Alpha便不會把仇恨轉移到Beta身上。
畢竟,瘋狂的野心家已經被揭露,大家有共同的敵人。
沒想到,事情還是走到了這一步,比最差的情況好一些,卻又不太好。
程沐筠嘆氣,捏了捏眉心,把光屏關掉。
從這些公之於衆的新聞,也只能推斷出基本的信息,再多的還是等仇琮醒了再說。
可是……
程沐筠起身,遲疑了一下。
他並不確定此時此刻的仇琮,看到自己之後,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畢竟當初兩人的決裂,並不太好看。
程沐筠在抑制劑裡動的手腳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仇琮。
仇琮手下的反抗軍中,其實也有很大一部分Alpha,包括仇琮自己,也是3S級的Alpha。
只是,程沐筠不想在之後的演變中,屠龍者成爲惡龍,便選擇了一視同仁。
徹底掀翻原有的次序,清除所有廢墟,才能建立起穩固嶄新的一切。
在事發之後,仇琮單獨見了程沐筠一面,問他原因,甚至表示願意和程沐筠一起承擔。
程沐筠只是冷淡的拒絕了他,表示自己從頭到尾都只是利用他。藥劑也是故意下發的,爲的只是不讓仇琮的實力超過自己。
兩人就此決裂,次日,程沐筠逃離首都星,獨自駕駛着星艦離開。
他被通緝了很長一段時間,成爲當初的頭號通緝犯,而負責追捕他的正是仇琮。
仇琮不依不撓地追了他整整五年,直到那次程沐筠跑到當初那顆垃圾星上空時,遭遇了忽然出現的蟲洞,他的星艦在巨大的引力拉扯下爆炸。
這場追逐才得以結束。
系統:“嘖,我聽着都覺得他挺慘的,被全心信任仰慕的人這樣利用欺騙。”
程沐筠攤手,“這事不賴我,要賴就賴絕對理智吧,絕對理智的加成下,一切都是可以冷靜衡量得失輕重的,包括感情。”
“比如現在,我依舊準備權衡利弊之後,做一點有利於自己的事情。”
程沐筠起身,拖出個醫療箱來。
醫療箱裡面裝着他常用的各種針劑,乃至一些可以做小型手術的東西。
系統:“你想幹什麼?”
程沐筠隨便挑了幾隻針劑,起身去了浴室。他對着鏡子,擡手丈量着觸摸骨骼的位置,然後毫不猶豫地給自己注射進去。
“改變一點點容貌而已。”
程沐筠做完一切,纔出聲解釋。此時,鏡中人的外貌,已經有了輕微的變化。
眼睛的形狀相較之前更圓一些,嘴角略微上翹,帶着些幼態,粗看似乎還是程沐筠的樣子。
細看,他整個人的樣子有了很大的變化,像是天邊月落入春日湖水之中那般。
搞定之後,程沐筠又走出去,在家用機器人小一的屏幕上,按下按鈕刪除了剛纔的記錄,之後又改變了管理員聲線上的一個小小的數據。
一切搞定。
***
仇琮覺得渾身都很痛,意識掙扎許久,才從一片混沌中醒了過來。
陌生的地方。
從結構看來,這應該是一處臨時庇護所。
仇琮勉強起身,看了看自己身上包紮的痕跡,推測他這是被救了。
昏迷之前的一些事情,他想了起來。
他駕駛小型戰鬥型星艦到程沐筠死去的星域悼念,卻遇上了AO聯盟的巡邏部隊。
一番激戰之後,巡邏部隊被他消滅,但他的星艦已經能源耗盡,即將爆炸。
仇琮只來得及把自己塞進了逃生艙中,劇烈的精神力消耗,再加上星艦爆炸產生的能量波,把他震暈了。
這是什麼地方?
就在此時,有人推門進來,“你醒了?”
仇琮如遭雷擊,整個人都愣住了,耳旁嗡嗡直響,本能地喊了一句,“老,老師?”
然而,聲音一出口,他就清醒過來。
不是,不是那個人。
眼前的人,年輕得過分,看起來不過二十來歲,怎麼可能會是程沐筠,只是長得像而已。
他捏了捏眉心,讓自己冷靜一點,“是你救了我嗎?謝謝。”
陌生的青年在他面前坐下,遞過來一隻營養劑,“不用謝,
“我是……”仇琮接過營養劑,想了想此時自己的處境,還是用了化名,“程琮。”
程沐筠笑了笑,很自然的接到,“你也姓程啊,這麼巧,我叫程竹。”
多巧。
兩個人都姓程呢。
的確有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