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沐筠醒過來的時候, 感覺自己泡在水裡面。
無盡的能量自毛孔中滲入，如同生命本源，很舒服。
他的意識慢慢自半空之中落地, 先是動了動手指, 然後聽到儀器的聲音。
有人衝了進來, “醒了醒了。”
程沐筠還是很累, 又過了片刻, 感覺到被從水裡撈了出來。
嗯，應該是治療艙。
然後，他再次睡了過去。
這一覺, 便不知睡了多久。
程沐筠再次醒過來的時候，還沒睜眼, 就覺得自己的手被人攥着。他微微一動, 沒掙脫出來。
睜開眼睛。
對上了熟悉的臉。
是仇琮。
暈過去之前的事情, 涌入腦海。
他好像在暈過去之前，聽到仇琮喊了聲老師？
仇琮曾經有段時間, 搞了個身份進中央學院唸了幾年書。程沐筠也是在那期間和他聯繫上的，他選修了程沐筠的心理課程。
自那以後，他就一直喊程沐筠老師。
這習慣，多年都沒有改變過。
程沐筠眉頭微微皺了下，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裡暴露了。明明這段時間, 仇琮都沒有任何異樣。
以仇琮的性格來說, 並不是心機這麼深的人, 如果他發現自己就是程沐筠, 不可能沒有任何蛛絲馬跡。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在這短短几分鐘, 程沐筠發現了不對。
仇琮發現他醒了，卻沒有任何動作, 就這麼盯着他。
目光幽深，很專注，讓人有些發毛。
程沐筠半坐起來，手還是被握着。
他輕聲問：“我在哪裡？”
沒有反應。
仇琮只是繼續看着他。
程沐筠又問：“我這是怎麼了？”
依舊沒有迴應。
程沐筠用自由的那隻手掀開被子，準備下牀，看看有沒有人能解答他的疑惑。
沒想到，人一動，本來安靜的仇琮變得不對勁起來。他拉着程沐筠的手依舊輕柔，另一隻手卻直接一拳砸爛了牀頭的通訊器。
“……”
程沐筠看愣了。
好在，幾分鐘後，有人走了進來。
走進來的人，穿着黑色紅邊的軍服，眼角有笑紋，看起來脾氣很不錯的樣子。
程沐筠認識他。
這人是仇琮的副手範錦，從他組建反抗軍的時候就是他的戰友。沒想到，範錦也沒有留在人類共和國。
他腦中想了許多，臉上還是露出個有些惶恐地表情，動作很輕微的往後退了一步，“你們是什麼人？”
範錦溫和地笑了笑，開口道：“不用害怕，我們是仇琮的戰友。”
程沐筠眨了眨眼睛，“啊？什麼？他不是說他姓程嗎？”
他倒是沒想到，範錦居然上來就把仇琮的馬甲給掀了。從小一那裡收集的新聞來看，仇琮在AO聯盟可是被高價懸賞，足以換幾顆資源星。
範錦卻不介意，指了指沙發，“你纔剛恢復，我們坐下談？不然你待會暈過去，老大他又要發瘋了。”
發瘋？
程沐筠捕捉到關鍵詞。他臉上還保持着沒見過世面的小青年應有的，怯生生的表情，乖巧點頭坐下。
當然，全程仇琮如同粘在了他的身上，亦步亦趨的。
程沐筠坐下，他便也坐下，只是手始終還是拉着。
程沐筠低頭，看了看自己被握住的手，有些不知所措，“我這是在哪裡？能不能讓他放開？”
範錦說：“在我們星艦上，不過放開這件事，我沒辦法說動他。”
程沐筠：“啊？他到底怎麼了，看起來好奇怪。”
範錦卻沒有回答，而是另起話頭，“你知不知道仇琮？”
程沐筠一臉茫然，始終把不知世事的樣子演得很好，他有些不好意思，“我，出生在偏遠星系，沒什麼見識。”
範錦卻十分直接了當，打開個人終端，光幕在空中展開。
光幕展示了一張通緝令，來自AO聯盟的通緝令，上面的照片正是仇琮。
“他就是仇琮。”
程沐筠愣了，又呆呆看了旁邊的人一眼，有些不敢相信，“我，聽過這個名字，就是沒想過……”
“不怪你，共和國的人的確不太關注反抗軍的事。”
實際上，人類共和國那邊，在有意淡化仇琮的存在，或許是他們彼此之間達成的協議。
人類共和國在專心對付外星文明，和AO聯盟雖然表面簽了停戰協定，但依舊是擔心AO聯盟會背後捅刀子。
反抗軍的活動，恰好在人類共和國和AO聯盟直接構建出了一片緩衝地帶。
至於爲何範錦能這麼篤定程沐筠是共和國的人，很簡單，他是個Beta。
在AO聯盟，除去最開始就生活在綠源星系的那部分Beta外，大多數都是由Alpha和Omega組成。
而綠源星系原來居住的Beta，被嚴密管控起來，不允許靠近邊境星系半步。
程沐筠又問，“你這麼直接告訴我他的身份，不會，不會是想滅口吧？”
範錦忍不住笑了一下，“我們雖然不是官方承認的軍隊，但也不是胡亂殺人的星盜。這只是在表達誠意罷了。”
“誠意？”
範錦忽然站起來，對程沐筠敬了個禮，“很感謝你救了我們的首領仇琮，我們願意傾盡所有報答你。”
程沐筠搖頭，“沒什麼，其實我也沒做什麼，就是把人拖回到庇護所，後來他也幫了我不少。”
他遲疑一下，“我還能回去嗎？”
範錦坐下來，“恐怕不行。”
“啊？爲什麼？我不會把仇首領的事情說出去的”
“別害怕，我們不是要扣押你，麻煩你看一下這份報告。”範錦解釋道，“你暈過去後，老大他發了信號，我們把你們接到星艦上之後，給你做了個全面身體檢查。”
光幕中的報告，密密麻麻都是很專業的數據。
程沐筠一眼就看出了他身體的問題，短時間內需要的能量比正常人要高出一倍，在送到星艦中的時候，因爲能量攝入不住，器官有衰竭現象，纔會導致昏迷。
治療方式倒是很簡單，在治療艙內，以高濃度的營養液泡一泡就行。
他看了一會，露出個疑惑的表情，“我，看不懂。”
範錦很有耐心，“你看這裡結論就行。”
他手指着的地方，一行診斷。
【病因不明，需定時大量補充營養液，否則將會導致器官衰竭，嚴重可能死亡。】
程沐筠沉默許久，沒有說話。他知道這是真的，十有八九和他莫名其妙回到五十八歲這件事有關。
當初他是在蟲洞邊緣出事的，如果爆炸之後，救生艙被吸入蟲洞，遭受了不可預計的輻射，基因出現問題也是不可避免的。
營養液並不便宜，一般人當然是負擔不起的。
範錦再次開口，“你不用擔心，你留下來，我們會爲你負擔需要的治療資源。”
程沐筠皺眉，“這不太好……我跟你們非親非故，還是算……”
他話沒說完，旁邊一直安靜坐着的仇琮，似乎像是受到什麼刺激，猛地就撲了過來。
程沐筠本來就曾經是個Omega，體型嬌小。仇琮又特別高大，人一撲過來，他完全沒有任何反抗能力，被直接壓在了沙發上。
頭暈目眩。
“唔，你幹什麼！”
“老師，不走。”
程沐筠：“……”
過了片刻，他見仇琮越抱越緊，沒有鬆開的跡象，有些艱難地伸出一隻手。
“這位，範先生，能麻煩你幫幫我嗎？”
沒想到，範錦還沒有動作，身上壓着的人就猛地轉頭看了過去。
程沐筠看不見仇琮的表情，卻能看到範錦一下子變得謹慎的樣子，他起身，後退幾步，擺出一個無害的姿勢。
仇琮渾身繃緊的肌肉，這纔有了些許的放鬆，像是一頭野獸從蓄勢待發的攻擊狀態切換到休息狀態。
範錦見仇琮沒了攻擊性，這才輕聲解釋：“您也看到了，老大他現在不太正常，只要有人試圖靠近你，或者是你提出離開，他就會這樣。”
程沐筠：“……”
“當初把你們救到星艦上之後，我們給他打了足以麻醉一頭大象的量，把人放倒，這才把你們分開，不過你應該也知道，麻醉劑不能總打，人會傻的。”
程沐筠心中暗暗接了一句，我覺得他現在已經夠傻了。
他無奈問：“那現在怎麼辦？”
“要不，您溫柔地安撫一下他？”
程沐筠遲疑地擡手，在仇琮的頭髮上隨意摸了摸，放軟聲音說道：“你這樣壓着我，我喘不過氣來，能讓我起來嗎？”
十分有效。
十秒之內，兩人又恢復了此前的狀態。
仇琮依舊是拉着程沐筠的右手，安靜坐着，此前狂躁的樣子彷彿沒有出現。
範錦這纔過來坐下，“相信您也看出來老大不對的地方了，他現在……嗯，你就當他發瘋吧。”
程沐筠皺眉，“我不明白，這是怎麼了。”
範錦：“我也不瞞你，老大一個很重視的人去世了，那事對他刺激不小，就落下了這個毛病，受到有些刺激會發病。發病的時候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就像現在這樣。”
程沐筠垂眼看了下他被拉住的手，皺眉，“沉浸的自己的世界，那他一直拉着我幹什麼呢？”
“實不相瞞，您長得和老大那位重要的人，很像。”範錦嘆了口氣，“雖然這個要求對您來說或許有些過分，但，能不能麻煩您在這段時間，扮演那位故人，陪在老大身邊，起碼，等他恢復意識。”
範錦見他不吭聲，又補充說了一句，“這樣，我們給您提供一切治療需要的資源，作爲報酬，好嗎？”
程沐筠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好。”
於是，他便就這麼在這龐大的星艦上留了下來。
事態的發展，雖然過程有些出入，最終的結果卻是程沐筠想要。本來，他的計劃也是要進入到反抗軍裡面。
程沐筠：“系統，雖然我曾經玩過替身劇本，但沒想到有一天會自己當自己的替身。”
系統：“生氣不？”
程沐筠：“沒有，還挺刺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