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殺了金國的使者,尉遲恭舒,爲何如此?”趙桓坐在御前問道。
尉遲恭舒突然站了起來,身上的氣勢陡升,整個大殿之上密佈着森羅的煞氣,尉遲恭舒略帶不屑的看着御座上的趙桓。
“豎子安敢如此無禮!”沈從將手中環首刀抽出了半截來。
趙桓揮了揮手,讓沈從退下,沈從不帶刀,肯定打不過這個小山一樣的漢子。
而他饒有興趣的看着前恭後倨的尉遲恭舒,越發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趙桓突然站了起來,緩緩的走到了尉遲恭舒的面前。
他平靜的問道:“朕問你,爲何要殺了金國的使者。”
尉遲恭舒的神情從趙桓從龍椅上站起來的時候,就開始變得複雜起來,直到趙桓站在了他的面前,尉遲恭舒身上的煞氣盡無,又恢復了原本的恭敬的模樣。
王八之氣的屬性還是碾壓煞氣屬性啊!趙桓自嘲的想到。
尉遲恭舒俯首說道:“官家請恕臣下無禮。”
“久在西域,聽聞大宋國出了個文韜武略、御駕親征、寧武關頭、一步不退的大宋皇帝,高昌國國王準備派人到大宋通使,臣就主動請纓來到了大宋。”
“見到官家文弱書生,略有失望。在汴京數日,官家從未召見,本就十分急躁,直到臣殺了金國使者,官家召見,見面不問于闐國民,先問金人使者,以爲大宋國皇帝畏懼金國,是個懦夫。”
“所以才如此失禮,臣有眼無珠,請官家責罰。”
趙桓點頭,示意尉遲恭舒坐下,自己這服皮囊加上眉宇間的英氣,能糊弄不少的人。
他這麼大大咧咧的走到尉遲恭舒面前,還是因爲趙英亦步亦趨的跟着自己啊。
趙英眼珠子一轉,在官家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將一張凳子,放在了官家身下。
尉遲恭舒甕聲甕氣的說道:“官家問臣,爲何殺金國使者。”
“西域諸國之事,安由他一個彈丸小國的金國指手畫腳?!臣氣不過,他三番四次的囉嗦,又不是大宋國民,一怒之下,臣就把他殺了。”
“金使大言不慚,不斷貶低大宋!而臣是于闐王族,怎麼能聽得他如此侮辱大宋!”
于闐王族!尉遲氏。
作爲于闐的王族的他們,怎麼能看的上唐後五廢之一的金國呢?
尉遲恭舒的眼神中,盡是回憶,他從小就聽從父親講述當初于闐國的輝煌,講述于闐國與中原王朝的牽連。
“大漢時,張騫出塞,教化我于闐國民,教以效化,民以風化,給予我于闐國民以衣冠,教我于闐練兵,讀書識字,于闐也一直是大漢西域都護的首府。”
“至今依舊一千三百六十三年啊!”這個威武的漢子,說到這個數字的時候,兩行濁淚緩緩流下。
而鴻臚寺的寺正左右看了看,尉遲恭舒現在情緒激動已經說不出話來了,自己只好硬着頭皮說道:“官家,漢軍司馬班超出塞,幫助於闐復國,又以于闐之兵,四處征伐,北攻姑墨,西破莎車、疏勒。”
“在班超的幫助下,于闐成了‘精絕西北至疏勒十三國皆服從。兵甲五萬’的西域強國。”
“貞觀年間,前唐建立西域都護府之前,吐蕃攻于闐,于闐王伏闍雄,痛擊吐蕃,而後親自入唐,唐王在於闐,設毗沙都督府,下轄6城10羈縻州。還在安西四鎮之前。”
“武則天皇后年間,武皇后以國事務在仁不在廣,務在養不在殺,將以息邊鄙,休甲兵,行乎三皇五帝之事者也爲由,放棄了安西四鎮。”
“但是于闐國依舊年年進貢,以臣見禮,在前唐武威軍總管王孝傑,收復安西四鎮中,更是鞍前馬後。”
“更有兩名于闐國王,改尉遲姓爲李。本來於闐國要全國改姓,但因爲尉遲乃是國姓,爲了免生衝突,只有國王改姓李。”
“唐末亂世,五代之國,于闐幾乎每過幾年就會朝貢一次。”
“章惇宰相更是共約于闐攻伐西夏,收復瓜州玉門關等地。不過在宣和年間丟了。”
“從張騫出塞至今,于闐從未斷絕和我中原之羈絆,不過在祥符二年時,高昌國使者與大宋修國書結好,傳來消息,于闐滅國。”
鴻臚寺的寺正緩緩的講述了于闐國的歷史,而朝堂上的尉遲恭舒已經泣不成聲。
如同一個小山一樣的粗壯漢子,坐在椅子上,哭的模樣令人心疼。
“是我大宋對不起你于闐國。”趙桓嘆氣的說道。
尉遲恭舒終於止住了哭泣說道:“官家,臣這次來,作爲高昌使者,卻爲于闐國而來!請官家再次冊封于闐國王,我于闐國上上下下,必爲大宋馬首是瞻!”
“于闐遺民還有多少?”趙桓問道。
“戶三千兩百有餘,人丁八千三百,兵甲三千。”尉遲恭舒毫不猶豫的說道。
趙桓又問道:“那高昌回鶻呢?黑汗呢?耶律大石呢?大食呢?”
尉遲恭舒馬上說道:“高昌國五萬戶,人丁十二萬,兵甲五萬。黑汗四萬戶,兵甲三萬。耶律大石不清楚。”
“白衣大食已經亡國,現在是黑衣大食,三千餘萬戶,人丁八千萬有餘,兵甲不計其數。”
“不過黑衣大食國都甚遠,在西域諸國所留兵力極少。黑汗就是黑衣大食所扶持。”
他來汴京自然做了充足的準備,這些他早就瞭解的一清二楚。
趙桓點了點頭,看着尉遲恭舒說道:“即使最弱的黑汗,于闐都沒有一戰之力。于闐國流了太多的血了,還是算了,你們遷回關內吧。”
尉遲恭舒臉色有些焦急的說道:“官家……”
趙桓說道:“不能再打了,再打于闐就真的沒了,你知道嗎?耶律大石帶着十萬青壯年,人人披甲執銳,直指西域,不是你們能夠抵抗的呀。”
趙桓拍了拍尉遲恭舒站了起來,說道:“朕知道你的殷切之心,但是于闐遷回關內,休養生息,等到合適的時機,再入西域!”
趙桓目光炯炯的說道:“爲了于闐國民好,聽我的。”
“好。”尉遲恭舒遲疑了很久很久,纔回答到。
趙桓點頭,這是一千三百年的友誼,趙桓不願意就這樣丟棄,他們身處西域,雖名爲于闐,實則心繫中原。
大宋稍微有點出息,于闐就派人來了,着實不易。
趙桓之所以不願意現在進入西域,完全是避免兩線作戰。
金人這邊可以說是血海深仇,不得不報,這是唯有將對方滅國才能抵消的仇恨。
否則大宋河東路、河北兩路、京畿路的百姓就第一個不答應。
如果此時貿然大局進攻西域,兩線作戰,以現在趙桓手中的兵力,根本就不現實。
“讓種太尉兵甲一萬,幫助於闐國民撤回關中安置。散出皇城司察子,偵查西域,爲進軍做準備,朕總有一天會去的!”趙桓看着堪輿圖說道。
他跟尉遲恭舒解釋了自己現在不能進西域。
“有沒有興趣到大宋做官?”趙桓忽然問道。
“啊?”尉遲恭舒看了一眼沈從的小胳膊小腿,略帶嬉笑的說道:“那臣下來到大宋,豈不是天下無敵?”
趙桓搖頭,爭強好勝是軍漢的天性,沈從的身高體重,都不如尉遲恭舒甚遠。
這是天生的沒辦法。
他笑着說道:“朕有大將岳飛,百戰百勝,無一敵手,你要不要試試?”
“好!”尉遲恭舒爽快的答應了。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惹了怎樣的當世猛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