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欲速則不達,半歲之病豈一朝可愈。”
“鼠疫快是快了,但是城中百姓深受疾病之苦,後患無窮,今日反覆,明日反覆,人頭滾滾,血流成河,這繁華的週五十里、二十四城門之大城,毀之一旦,豈不可惜?”
“城中人流亡,或北逃,或南下。瘟疫四起,官家此法非到萬不得已,不可輕啓。”
种師道現在的目的就勸諫官家,如何做一位明君。
事事都要三思而後行,考慮周全。
大宋承受不住幾個不小心。
“朕明白。”趙桓又不是不聽勸的人,自己這生化戰,還是止於這大駕之中吧。
套路啊!
這種師道又是藉着大同城戰,行勸諫之舉啊!
种師道看官家是真的聽進去了勸解,就繼續說道:“臣有一想法,大同府這麼重要,對大宋重要,對金人同樣重要。燕雲十六州易手,金人嶺西之地,都在大宋兵鋒之下,僅大興安嶺西側就有三處百萬軍馬場。”
“官家,我們可以圍點打援。大同府必救,只要金人不是大股部隊傾巢而出,這大同府就有破城那一日。”
“而金人必然不敢傾巢而出。”
趙桓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有些興奮的說道:“對,種少保所言甚是。朕怎麼就沒想到呢!”
“現在耶律大石率領五路反金,金人傾巢而出支援大同府,必然國內空虛。所以,馳援的軍卒必然不會很多。”
“圍點打援,還可以行練兵之舉!一舉多得!”
种師道久經戰陣,果然看的更加清楚啊!
趙桓也忽然明白自己鑽進了种師道的圈套之中,他在最開始的時候,一直反覆強調大同府如何重要!金廷必會馳援,卻沒有說金國現在也是首尾難以兼顧的事實。
自己也上套了啊!
這種邏輯陷阱,果然極爲坑人!
……
胡元不會騎馬,坐在馬車裡往太原城而去,路不好走,他覺得自己快要被顛成八瓣的時候,太原城到了。
胡元見到王稟的第一時間,就只想說沒救了!等死吧!告辭!
只是他一想到官家臨行前下的命令,就頭破發麻!
官家明言,治不好砍頭啊!
王稟的十五處創傷,傷口不大,血流不多,雖然面色蒼白,但是還不至於危及生命。
但是這密密麻麻的傷口,已經化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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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口發黑,膿多而且伴有惡臭,敷料變綠,每處傷口都紅腫異常,腫的老高,而王稟滿頭虛汗的躺在牀上,嘴脣發紫。
這一系列的症狀,都表明,王稟,命不久矣!
他治不了啊!
“胡御醫,王軍都的傷重不重!要不要緊,需要什麼,還請胡御醫明說,某必然全力配合。”种師中這幾天除了忽悠耶律餘睹之外,就是守着王稟了。
耶律餘睹好忽悠,他還問官家要了個真的詔書聖命,大金吊伐錄真本。以防萬一。
只是王稟的傷,讓种師中憂心忡忡,人醒不了,而且傷病一日日惡化着,讓他焦慮萬分。
“實話實說,種帥,王稟怕是命不久矣。某也只能說盡力爲之了。”胡元選擇了實話實說。
他沒有信心。
沈從那是箭傷,清創草木灰敷之,再加上官家賞下的護理手札,自然是可以治療。
這王稟的傷口太多了,已經病入膏肓,到了不治之症的邊緣。
“真的沒辦法了嗎?”种師中頹然。
王稟這個漢子,他也認識,童貫領捷勝軍同在永定軍路爲官家效力,自然比較熟識。
又有一同平定方臘、宋江起事,又在西京與耶律大石惡戰一場,自然認識。
這個話不多的西北漢子,和所有的永定軍路漢人一樣,都是沉默寡言,但是做起事來,一板一眼,極爲紮實。
太原城能夠守住,王稟當居首功。
三千捷勝軍衝擊金兵鐵騎的那一幕,依然在他的眼前不斷的閃現,這樣的漢子沒了,真的可惜了!
胡元臉色有些掙扎的說道:“你就讓全天下所有的醫者看到這一幕,都是一個結果,那就是死。我有一個奇怪的法子,可以試一試。”
“還是算了,不試了,我不插手,這王軍都死了,就怪不得我了,不試,還是不試了。”
胡元還是猶豫,自己要是沒插手王稟的事,還好說,自己好歹救過沈從。
官家總不能讓自己給死人陪葬,但是要是自己治死了王稟,那就麻煩大了。到時候,萬一官家心氣不順,砍了他,他找誰說理去?
噌!站在種師中身後的幾個軍卒將手中的環首刀抽了出來。
媽呀!胡元直接嚇了一跳,這羣軍卒一言不合就抽刀的嗎?!傷到人了怎麼辦!
“退下!胡御醫是宮裡來的御醫!你們懂嗎!城外馬賊流匪無數,你們就有這個力氣,還不如去砍砍流匪!”种師中厲聲呵斥道。
种師中的臉色變得很快,換成了笑臉說道:“胡御醫還是試試吧。不管什麼辦法,保住王軍都的命纔是關鍵。”
胡元臉色異常難看,知道自己不試試不行了。
雖然种師中呵斥的是軍卒,可是他卻聽出了別的味道來。
這裡是軍營啊!
自己要是死了,种師中藉口盜殺,官家還能治這個剛拿下河東路大捷的率臣的罪嗎?
胡元欲哭無淚,他顫顫巍巍的從醫箱裡找到了包裹極爲嚴密的一個瓷瓶,瓷瓶外面纏着一層層的宣紙。
“我就是試試,要是官家怪罪下來,種帥還幫我說情。”
胡元也在路上聽到了王稟在太原城下的赫赫戰績,他也不願意這壯漢就這樣離開人世間,這大好的河山,王稟還年輕,還應該多看看。
“官家保佑,這次一定不要有問題啊!”胡元嘟囔着,掏出了一大堆的短刀和針線。
他非常嚴肅的說道:“幫我燒一些熱水,我要清洗傷口。再來幾個人,幫我按住王軍都的四肢,防止異動。”
“還有這些刀具都幫忙蒸煮一下。再準備乾淨的被褥,放到太陽底下晾曬。”
胡元是一個一眼就能看出來極爲怯懦的人,但是他拿起手中刀時,身上充斥着嚴肅,眼神中透着認真。
醫者之精粗,病者之性命,差之毫釐,失之千里。
衆人屏氣凝神,等待着胡元救治王稟。
“等一下,我先洗下手。”胡元本來剛準備下刀,忽然想起自己光煮了刀具,忘了自己洗手的事。
這是他自己給自己,新定的大規矩,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