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國上京道饒州城破的當日,大宋瓦橋關益津關的防線終於告破,優勢兵力的遼軍依靠精良的攻城器械和人海戰術加上在夜半時分的突襲終於打開了大宋防線的缺口;范仲淹急速下令退守第二道防線,放棄保州、退守祈州、莫州、瀛洲一帶,防守的重點依舊是扼守通往汴梁的要道祈州北草橋關一帶。
於此同時,西線壞消息也傳來,寧化、保德州、豐州、府州相繼失守,遼軍右軍蕭惠部突破左路河東路防線;逼得韓琦大軍也不得不退守麟州、嵐州、太原府一帶。
正面戰場上,雙方鏖戰將近一個月,死傷人數已經超過十萬,雙方的損耗都很巨大,在宋軍撤退第二道防線之後,遼主耶律宗真下令大軍暫時休整三日,並親自趕到左右兩軍交界之處的宋國城池代州慰勞將領。
遼人喜氣洋洋耀武揚威的慶祝,宋人這邊則一片恐慌,左右兩道多年經營的防線齊齊告破,可以想見,遼軍將勢如破竹長驅而入,當遼軍大軍匯合之時,便是汴梁城岌岌可危之時。
趙禎連發數道聖旨斥責范仲淹和韓琦,追究失守原因,朝中一些大臣也紛紛上書指謫此戰的不是。
兵部郎中開封府權知張堯佐更是在朝堂上大放厥詞,稱這是大宋開國以來最恥辱的一場戰爭,從來沒有邊境告破,敵軍大軍威脅到汴梁城的危險,蘇錦在正面明知不敵的情形下依舊率二十萬大軍不知去了何處,此舉可疑爲包藏禍心。
有張堯佐領頭,一大批人跳了出來附議,刑部侍郎韓絳、諫院諫官陳易、張之喚、吏部郎中司馬榮以及其他部門的官員紛紛在朝堂上怒氣衝衝,矛頭直指蘇錦的分兵繞後突襲之策。
趙禎心頭也微微動搖,但他的智商還沒低到真正懷疑蘇錦動機的時候,蘇錦提出的計策是經過自己首肯的,他也相信蘇錦絕不至於在國家存亡上動歪主意,宋國完蛋了,蘇錦沒有一絲一毫的好處;至於張堯佐等人話語中暗示的另一層含義,趙禎只將他當放屁來聽,無論從那種角度來衡量,蘇錦也絕不會那麼做。
面對一片叫囂之聲,晏殊和杜衍出乎意料的保持了一致,當庭怒斥這羣跳樑小醜,同時奏請趙禎給予處罰。
趙禎依然保持中立,終止了關於戰略上失誤和正確的討論,用趙禎的話來說,支持和反對的話無論是激烈也好有失偏頗也罷,但終究是一種看法,總不能因爲看法相左便加以處罰吧。
晏殊無意與趙禎爭辯,在這種時候對領軍之將進行無中生有的誹謗,本就該嚴加懲治,但趙禎對張堯佐的偏袒是明顯的,這個最近升官升的飛快的張堯佐正是得益於趙禎的枕邊人張貴妃的協助,也許不久的將來,會成爲朝堂上另一個權臣也未可知。
晏殊很想找機會提醒趙禎注意張堯佐外戚的身份,但晏殊是個保守圓滑之人,所以他一直期望能有別人來說此事,像朝中的包拯這樣的人遲早會上奏此事,倒也不用太急。
“着范仲淹進京稟報軍情,對失利之事給予陳述。”趙禎急於想知道目前的情勢究竟壞到何種地步,要不要像蘇錦臨行前告訴自己的,必要的時候去江寧府以南巡之由避禍,現在想來,也許蘇錦早就料到防線被破的結果。
“皇上,目前的形勢還是不要找回範韓兩人爲好,戰事開始,第二道防線便即開始構築,范仲淹韓琦應該是做好了準備,從他二人送來的軍情奏報上來看,兩人的語氣並非焦灼不安,如果有危及汴梁的危險,他們豈能不事先預警?如今正是戰事吃緊之時,還是不要讓他們來回奔波耽誤軍務了吧。”晏殊奏道。
“晏相,您可不能拿皇上和京城的安危當賭注,萬一出了茬子,你我都是千古罪人了。”張堯佐把自己當個人物了,語氣中儼然以朝廷中樞主官自居了。
晏殊呵呵一笑道:“出了事也是老夫和杜樞密擔着,怎麼也輪不到你這個開封府權知來擔當,倒是最近京城流言蜚語不少,你該好好盡職己任了,若是京城出了亂子,你怕是脫不了干係。”
張堯佐臉色一紅,晏殊話中帶刺,嘲諷他官職地位自視甚高,張堯佐有心反駁,卻又無從開口,心道:遲早有一天,我登上你的位置,到時候在跟你理論。
趙禎咳嗽一聲道:“晏相如此有信心,朕自然也是信心十足,勝敗兵家常事,一時的失利不算什麼,不過政事堂和樞密院要責令範韓兩人不準再有差池,若有機會,還需奪回失地。”
晏殊杜衍同聲稱是,趙禎吁了口氣道:“朕很想知道,蘇錦的大軍現在何處了。”
晏殊奏道:“臣和杜樞密請求下朝之後覲見。”
趙禎心知定是要奏議蘇錦大軍之事,不欲在大庭廣衆下說及此事,當即宣佈退朝,急招晏殊杜衍入偏殿覲見;晏殊拿出一隻竹筒將蘇錦送來的飛鴿傳書送到的軍情交予趙禎手中;趙禎迅速看完,高興地一拍大腿,喜道:“果然神速,居然已經入了上京道,拿下懷州了。”
晏殊微笑拱手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了,懷州攻下,下一個目標不是慶州便是饒州,根據時間來算,飛鴿路上要用五六日方至,如今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得手第二座城池了,再然後便是遼人的老巢上京,倒要看看誰先端了誰的老窩。”
趙禎喜不自禁道:“難怪你在堂上胸有成竹,這消息怎麼不早跟朕說?”
晏殊道:“早間剛到,堂上不能說,蘇錦特意叮囑要保密,怕被遼人細作探聽得知,早早的泄露了意圖。”
趙禎捻鬚笑道:“好,好個蘇錦,朕剛纔還確實有點擔心,現在看來,朕該穩坐京城纔是,韓範兩人只要能拖住便是有利之局,遼人旦夕便知內部生亂,但撤不撤兵,便要看蘇錦的本事了。”
晏殊道:“正是,必須要拿了上京,皇上您想,如果將耶律宗真的母親皇后嬪妃兒子一鍋端了,那耶律宗真還不要瘋了麼?”
趙禎哈哈大笑道:“就看蘇錦是否有這個手段了,遼軍撤兵自救之日,便是我大軍反攻之時,現在只需穩住便成。”
杜衍沉聲道:“正是這個理兒,這也是既定之策,皇上可千萬別被人鼓動亂了方寸,我欲調集京西南北兩路的廂軍北上,雖然只有五萬人,但部署在京城東北,也可心安一些,請皇上應允。”
趙禎擺手道:“你去辦吧,朕本來今日心情極爲低落,現在好了很多了,兩位愛卿辛苦了,晏相替我擬旨勉勵范仲淹和韓琦,前番聖旨言辭激烈了些,這兩人怕是有些掛不住。”
晏殊杜衍同聲拱手道:“遵旨!”
……
大宋君臣在糾結反覆,代州城中遼主耶律宗真也正在打發雷霆,本來他是召集耶律重元和蕭惠來代州,準備嘉獎這次東西防線齊齊告破的勝利的,可是就在來到代州的當晚,一個驚天的消息傳來,頓時將遼國君臣上下驚得手足無措。
“該死的宋人,陰險狡詐堪比草原之狐,居然利用夏境行兵抄我後路,該死的夏人,居然借道於宋,滅了宋國之後,第一個便要對付野利都蘭這個娼妓。”耶律宗真不顧風度潑婦般的大罵。
帳下羣臣噤若寒蟬,半晌無人說話,蕭惠輕聲道:“種種跡象表明,大散關以東的草原劫掠便是蘇錦率領的宋國大軍所爲,只可惜當時我們判斷的錯誤了,還以爲是夏人趁火打劫。”
耶律宗真怒道:“現在說這些還有何用?當初朕要分兵去剿滅,你不同意,現在好了,刀子插到朕的心上了。”
蕭惠面帶尷尬道:“臣事後派人去查了,發現草原上倒斃的幾匹敵人的戰馬臀上都烙着夏國戰馬的烙印,所以便認定是夏人所爲,現在看來,蘇錦小兒太過狡猾,定是故意僞造了這些證據,混淆我們的判斷。”
皇太弟耶律重元鄙夷的哼了一聲道:“自己蠢便是蠢,卻怪別人更聰明,幾匹死馬便騙到你這個北院大王了,二十萬大軍北上,居然沒有蛛絲馬跡可行?我便不信。”
蕭惠艱難的道:“我並非沒有追查,只是敵軍襲擾之後便消失的無影無蹤,按說去上京道需經過北豐州和中京道諸州府,可是敵軍襲擾之後根本沒有從這一線走,所以我才更加堅信是夏人襲擾之後便撤回國內。”
耶律宗真怒道:“難道他們長了翅膀飛去懷州的不成?”
蕭惠忙道:“思來想去,只有一條道可以直達懷州,那便是沿着雲內北上,穿沙漠而過;看來宋人這回是有備而來,目標很是明確啊。”